第6章

    四月初十,桃花节到来,人们为了驱赶妖怪并使神灵喜欢,会在这一天沐浴盛装,跳舞祈祷,在房屋和街道挂上修行的歌谣,并向有修为的人请教。他们吃米花糕,洒竹节水,互相问候吉祥的话语。附近各个门派的人都来了,一起到街上游行,以此来教化百姓,他们会一直走到城外的小天坛,参加告诉上天的法会。

    阿细今天精心装扮,穿了件紫色衣裳,她站在镜子前,在新梳的发髻插上一对儿金步摇,浅浅的发帘垂下,步摇摆动间,整个人都灵动起来。她向镜中的自己轻轻一笑,一时间光都亮了。她下定决心逃走了,她绝不会让寨主夫人得逞,她要趁今天的桃花节去见澈,请他带自己离开。

    阿细和师兄弟、师姐妹们一起下山,在镇子上随其他门派一起跳神的舞蹈,参与桃花节的游行,并进行繁琐的祭祀。结束后他们来到师兄轶店里,伙计们正在屋里洒水,一股草香扑面,见云隐峰的弟子来,便沏茶让他们喝,又端来节日特制的糕点。阿细没见到澈,便来茶屋拜见师兄轶。阿细的出现让师兄轶眼前一亮,平日素气的阿细,稍做打扮,顿时光彩照人。

    阿细进来向师兄问好,并说明来意,请师兄给澈一天假,自己想带他去看桃花节。师兄轶爽快的答应了,让阿细尽管带澈去玩,澈的工作他会安排其他人,并告诉阿细,澈这会儿应该在后院。阿细谢过师兄,高兴的出去了。

    阿细来到后院,澈正在西墙边的水井提水,摇着绳索拉上满桶水,倒入水缸后又再放下桶,他感觉到后面来人,回头一看竟是阿细。她穿着漂亮的紫色衣裳站那里向自己笑着,整个人看起来明亮又美丽,细心梳起新发型,一对金色步摇在漆黑的发髻上闪着金子细碎的光芒。

    “阿细!”澈真是太高兴了。

    阿细高兴的走过来,说道:“我和师兄说了,他放你一天假,我们去看桃花节啊。”

    再次看到阿细,澈真是太高兴了,他一直惦记着阿细,为阿细的付出感到难过,他无法劝阻阿细,只能在心中不甘。

    上次匆匆一别,澈才发觉自己那么傻,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考虑,就听着阿细的话放手了,如果他告诉阿细世界上不只有玉里的观念,如果他告诉阿细,他是这么在乎阿细的平安,如果他告诉阿细,他不愿与她分离,他是不是可以改变阿细的心意,让阿细放弃进献自己。他啊,并没有全力唤醒阿细。

    阿细今天看起明媚而喜悦,好像之前的事并不是真的。澈将桶里的水倒入水缸,说道:“我把这缸水灌满我们就出去。”他又把桶放下井,阿细过来帮忙,经过几次,水缸打满了。澈去换了身便服,便和阿细出门去了。

    街道挂满了彩旗和灯笼,月初就着手制作的歌谣飘在节日的河川。街上推来许多小吃摊和货摊,杂耍和舞蹈团都来了,人们衣着鲜艳,发饰俏丽,结伴而行。平日里安静的河川,一下子变得很热闹。

    看着身边的澈,阿细心中暖暖的,她还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好像在节日的烘托下变得不合理,阿细还需要稳定下自己的情绪,才好让把话讲出来。

    澈也感受到了今天不一样的阿细,她比在山上时候更喜悦,对着他笑,和他说很多的话,显得更明亮。

    两人走在街上,看了几处热闹,来到一个货摊,阿细看中一对银簪,花样精美,流苏俏丽。摊主道:“姑娘你好眼光啊,这对簪子可不是小作坊,是南区有名的银匠世家做的,您看这纹路多细致,打磨多光亮。”

    “多少钱?”阿细问。

    货郎说了价格,阿细犹豫了。

    澈从袖口拿出银子给摊主,对阿细道:“我买给你,我有工钱了。”

    “这小哥爽快。”摊主接过银子赞道。

    阿细正想说什么收住了,拿着簪子,心中很是开心。

    街上突然热闹沸腾,人群往北街跑去,拥作一团。阿细向前望去,原来有修行者出行向大众解惑,被围了里外几层。阿细拉着澈也忙跑上前去,阿细告诉澈,每年每个门派都会派弟子出来,向普通百姓解答修道上的疑惑。阿细想让他听听镇子上的人们提出何种问题,行者又是如何解答。

    只听一个男子道:“请您教我,如何弥补我破犯的神圣誓约。”

    另一个年迈者道:“请您开示一个于我身心有益的法要。”

    又有一个人挤上前道:“和阿修罗及天人相比,多罗曼的修行怎样?”

    行者一一向他们解答。

    行者一一回答后,得到大家的赞赏,人们欣喜的将提问和解答写下,挂在街上的灯笼下,以便路过的人们看到。澈这才发现,街上的灯笼下都飘着歌谣飘带。

    “晚上这些灯笼就会点亮,人们会一边赏灯,一边看看歌谣,如果有自己喜欢或迷惑不解的,都可以摘下来。”阿细解释说。

    澈走上前看飘带上的歌谣,但都看不大懂,念道:“无所从来无所去,复亦不住于何处。”

    阿细解释说。“这是讲本自无立,回归当下的道理。”

    “万物非我,真心一颗。”澈又拿起一个歌谣飘带。

    “这是说外界万事万物,本身并非我所真正拥有,而我们真正拥有的,只是这颗真心。”

    “三千世界不可寻,当自立下自可得。”澈又拿起一个念道。

    “当我们前往大千世界寻找的时候都找不到,可是当我们回归本心的时候,就会明了一切。”

    阿细也拿起一个,念道:“我心厌弃此散乱,寂静林中幽静喜。”

    “这是说山林中修行的好处。”阿细说道。

    澈心中顿时起了疑惑:“你既认真修行,又为何要去将军府呢?那岂不是中断了你的修为。”

    “无论我在哪里,修习是不会停止的。”阿细笑道。

    阿细看到一个歌谣,念了两遍,摘下放自己口袋。

    阿细看到一个小吃摊,拉澈坐了下来,说道:“我当年来河川,第一个吃到就是趵趵面,那以后每年桃花节我都会吃趵趵面。”阿细向摊主要了两碗面。

    阿细拿出刚才摘下的歌谣,若有所思道:“这歌谣是说命运的。”

    澈突然明白,阿细这样关心命运的话题,其实是她还想为自己争取自由的,说道:“你上次问我关于命运的问题,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我现在有答案了,一会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哦?”阿细笑了,有些疑惑。

    饭后,澈带阿细来到镇外河边,因为春季的缘故,草木娇嫩,河水遄急。澈指给阿细看:“那天一只小鹿从这里过河,河中猛兽突然出现,差一点就把小鹿咬住,可是它跳得那么高,跑的那么拼命,用尽全力逃走了。你说那么弱小的生命都知道拼命挣扎,为什么我们身为人类却这样软弱,连挣扎一下都不敢呢。阿细,只要你和我说,我愿意带你到任何地方去。”

    “你知道被寨子的人找到,会是什么后果吗?”

    “我不怕。”澈很认真的说。

    阿细心中明白,一旦澈恢复记忆,就会回去家乡,但阿细不在乎,她只想逃走,认真道:“我和你走。”

    澈没有想到阿细竟然会和自己走了,真是想不到的开心。

    阿细告诉澈,若想逃走,就必须在哲哲发现前,逃出百里以外。

    “因为哲哲的功力可以感知一百里地,若是逃出百里,哲哲就难以找到了。他今天没有下山,今天我们门派会在师兄轶店里住一夜,明天一早上山。所以哲哲最早会在明天得知我离开。”阿细摘下头上一对金步:“你拿着这对步摇,到镇外马帮驻扎的地方,买一匹快马,我们今天晚上走。”

    澈接过步摇,让阿细放心。

    澈来到镇外马帮驻扎的营地,说要买最好的马,马帮手下见澈一身百姓装扮,纷纷投以轻蔑的讥讽。

    帮主闻言出来,打量澈一番,见他虽平民装束,却英气十足,一挥手示意手下人牵马。手下牵来四匹骏马,踏着蹄子,昂着头,各个气势十足,澈翻身上马,在马场上一一试骑。澈身姿矫健,骑术极好。

    澈感到这些马虽好,却还不理想,便要求牵御风出来。

    其他人不乐意了,喊道:“这还嫌?已经是你买不起的马了。”

    “我自出得起价。”澈说道。

    帮主见他口气不小,命人牵出御风。

    “帮主,这小子不配骑骏龙!”帮中人不乐意道。

    但帮主决意让他见识下最好的马儿。

    手下牵出御风,只见这马身姿矫健,目光炯炯。

    帮主道:“这是我们南区草原上跑得最快的马儿,日行千里,跑起来如龙腾虎跃,别人出五万金我都没出售。”

    马帮人根本没把澈放在眼里,这御风并不是谁都能骑得了,哪知那马儿竟在澈的安抚下顺服下来,澈翻身上马,马儿一声嘶吼,四肢有力的腾空而起。

    澈跑了一圈儿带马回来,说他要这匹马。

    帮主看了澈一眼,道:“这马不是你能出得起的,我要带着它到罗曼罗城,寻一个识货的贵人。”

    澈掏出随身玉佩,道:“不知这玉可否换您这马?”

    马帮帮主只一眼就看出这玉不同凡响,晶莹玉润,雕琢细腻,即便不是行家,也看得出是块宝玉。帮主拿过看了又看,连连赞道:“好玉,好玉!”

    阿细将澈买给自己的银簪戴上,返回师兄轶的店,妙妙一眼看到阿细的银簪,纳闷道:“你的金簪呢?”

    阿细莞尔一笑,没回答她。

    澈将马藏在镇外的树林中,天色擦黑才回来,云隐峰的弟子们在店里吃饭玩游戏,师姐妹们化了俏丽的妆,脸颊贴了金色的星星和月亮妆。阿细回过头来看到澈,两人互相看去,澈点了一下头,阿细明白澈做好了准备。

    夜晚大家都熟睡后,阿细和澈偷偷出了门,澈拉着阿细不顾一切的往镇外跑去,跑到藏着御风的树林,骑上马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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