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传来一股沁人心脾的甜腻香气,月星阑终于被解开了丝绢。
入目满屋的金碧辉煌,煌煌不可方物,最里面的暖阁里挂着一席珠帘,后面的拔步床上躺着一个身姿妖娆的女人。
那女人穿红着绿,坦胸露乳的,一身沉典典的金银首饰在摇晃的珠帘下面格外扎眼。
“听说,你有极品的宝贝?”
声音没有意料中女人的娇柔,却暴露出男人的粗嘎。
月星阑没想到这楼主这么多年了,品味还是这么恶俗。
她在面具下的眉头不由得一皱,嘴上答道:“是。”
她拿出圣火流转珠,随手往暖阁里面一丢,旋身坐下。
这楼主脸色一变,连忙将手一招,将珠子小心翼翼地拢在手中。
“这珠子——看着没什么稀奇。。。”
楼主漫不经心地笑着,唤人端来一盏灯,她将珠子放在灯火上慢慢烤,只听咝地一声,灯火被珠子吸入珠内,宝珠突然暴出强光,一团真龙火焰开始在宝珠表面熊熊燃烧起来。
“这——”楼主突然没了声音。
珠帘叮叮铛铛地响个不停,随后被人粗暴地一把掀开。
楼主顶着一张男人粗犷的脸,冲着月星阑面前,瞪着一双牛眼:“这珠子!你从哪里弄来的!”
月星阑看着他脸上脂粉都盖不住的胡子青茬,心里恶寒,连忙退后一步:“楼主,你逾矩了。”
那楼主这才觉失态,用两只涂着腥红指甲油的手指扯出一块手帕,佯作镇定地捂嘴咳嗽了一声。
“看来是个行家。既如此——你想要出个什么价格?”
“不多。”月星阑答,“了然佛陀的舍利塔。”
万事楼楼主愣了一下:“没了?”
月星阑笑了笑。
万事楼主回过神来:“成交。”
他生怕月星阑变卦,连忙吩咐下人去将那座舍利塔带过来。
月星阑也不废话,确认了真伪,拿了舍利塔抬脚便走:“告辞。”
生意如此轻易做成,万事楼楼主心中窃喜,眼也不蒙了,满脸堆笑地将她送到门外。
门一打开,嘈杂的人声顿时扑面而来。
月星阑走出大门,朝下面一看。
楼底的大殿中坐满了宾客,人头攒动,无数珍宝流水般从台上送进送出,向下面座位上的贵客展示。
“有竞拍?”月星阑随意抬眼望去。
“今天可是朔日竞拍,自是比往日热闹的。小妹妹,若是有想买的,要不要奴家送你入场看看,不买也没关系,将来也可常来照顾奴家的生意。”楼主自知占了天大便宜,心里乐开了花,变得特别好说话。
“不必了。”月星阑转头下楼。
“新鲜的龙肉——三百年仙龄,保证纯龙族血统,虽然龙筋龙角已失,但吃了可长生不老,青春永驻,想要年青美貌的仙女们可千万别错过。”
拍卖官热情吆喝的声音传来。
月星阑不以为意向前走去,直到感觉到一阵熟悉的波动。
那是玄凌的灵力波动。
月星阑猛地停下脚步,转头望去。
主持官手中的白玉盘中盘着只金色幼龙,只有花蛇大小,头上残留着一截被锯掉的龙角,身体细长绵软,奄奄一息。
在它的脖子上戴着一只项圈,那只项圈看起那么令人眼熟。
楼主看她神情一动,心中暗笑:“小妹妹,算你有眼光,这龙虽小,但是纯血龙族对女孩子的保养可是极品,看你年纪轻轻,早作打算是对的——”
楼主话未说完,月星阑翻过栏杆,从上方翩然落下。
见状,楼主终于得意地咧开了嘴。
“一千灵石。”
“二千灵石。”
“三千灵石。”
竞拍已经开始。
龙肉并不稀奇,所以拍卖者多数为女性,场面并不热情。
“一万灵石。”
一个悠闲随意的声音传来,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
主持官愣了愣:“一万灵石——还有其他客人没有要跟的?”
场上人顿时交头接耳起来。
这男人一万灵石买条废龙,这人怕不是个土财主家的傻儿子吧。
四面八方的视线顷刻即至,落在出价者的身上。
只见那人一头银发,身穿艳色皮毛狐裘,乳白色的细长手腕托着脸上那张镶满珍珠的黄金面具,上面露出一双雪色长睫,他细长眼尾斜抹上挑,尽显恣意风流,引人遐思。
“成交。”
主持官一声令下,高挂的铜锣猛地敲响,由台上的侍者将幼龙端给他旁边的婢女,那黑衣婢女接过白玉盘,垂首不语。
月星阑最后看了一眼那人,转头离开。
万事楼的拍卖一直持续至晚上天擦黑才结束。
只见高耸的铜门轰然洞开,无数神秘客从楼中涌出。
那位身穿着狐裘的男人最后慢悠悠地从楼中走出,早有一辆华丽马车停在角落,身边的数名随从伺候着贵客上了马车,向东边绝尘而去。
“艳墨。”
贵客懒洋洋的声音在马车中响起。
跪坐在旁的婢女回过神来,点头答应:“是。”
男人解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魅惑众生的脸。
他随意将面具丢在地上,扫了自己的婢女一眼,笑:“从刚才拍卖起,你一直神思不属,是遇见了什么熟人了吗?”
艳墨心中一震,感觉到自己眉心一点灼热,她赶紧回答:“没有,主人。”
“是吗?”男人轻笑一声,“小艳墨长大了,竟也有了自己的秘密。”
艳墨汗流浃背,一脸惶恐地强笑着否认:“不是的,主人。我——”
“嘘——”男人伸出一根雪白的手指抵住她的唇,轻佻的目光却向外面看去,似乎早有预料:“我们有客人来了。”
话音刚落,马车骤然停下。
马夫恼怒地大叫:“来者何人!”
艳墨挑起帘子,只见马车前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她心道不好,果然这倔丫头是有意于主人拍下的东西,居然不怕死地追来了。
以她现在的实力,想要打劫主人根本是痴人说梦,根本没机会从主人手中硬抢,若到时候她以血誓要挟自己一起对付主人,自己当如何?
艳墨心里有些乱。
正在犹豫之时,男人已挑帘下车,他拢了拢自己身上的狐裘,笑了笑:“哪里来的人类小姑娘,也敢来拦本君的马车。”
月星阑抬起头,漆黑的面具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她取下面具,随意丢在地上,抬手打了个千:“妖君安好。小人是来恭贺妖君今日在万事楼夺得宝物的。此时月色正浓,想来讨杯酒吃。”
男人听到她的称谓,吃吃地发笑个不停:“你这小姑娘倒是胆大,看你的修为不过元婴而已,有什么资格跟我对饮。你的□□如此美味,你竟不怕我将你吃掉吗?”
“话别说得这么骇人嘛。”月星阑也笑了笑,“我修为低下,你既是吃了也无多大益处。在下对你又无甚威胁,妖君又何必赶尽杀绝呢?在下只是见妖君刚才夺得的金龙甚是挺有趣,便斗胆想来观赏一番的。”
男人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噙着一抹勾人的笑:“原来是看上那条幼龙了。可惜,这东西,我是不会转手让人的。”
月星阑碰了个丁子,倒也不着急,她旋即坐下:“天下没有不可以交易的东西,只关乎筹码。凡事都有得商量,妖君请坐。”
男人看她反客为主,不觉得微微一笑,吩咐:“艳墨,备酒。”
艳墨听言,拿出月白地毯辅在地上,又将酒桌、瓜果摆放好,再请二位上坐。
月星阑看了一眼这猫妖云娘,直接坐下。
男人见月星阑丝毫不怯场,举止落落大方,他也洒脱地坐下:“还不知道你的姓名——”
“月星阑。”
月星阑回答得奇快,她转而反问:“妖君呢?”
男人拿酒杯的手顿了顿,抬眼望向她:“你连本君是谁都不知道,竟然敢贸然前来搭讪?你可知妖族与人族历来不合,修真界与妖界之间更是血债累累,你们修仙者将妖族视为最大威胁,见妖族格杀无论,没想到你倒是个另类。”
“那些人与我无关。我只知妖君仪表绝异,比那些修真界的伪君子好多了。”
月星阑此言一出,果然哄得男人大笑起来:“你这人当真是有趣,倒让我想起了另一位故人。”
笑完,他整敛神情,道:“本君名叫九雪。”
原来是他。
月星阑听后心里一松。
狐妖九雪是妖王重华的养子。
妖王重华是月星阑的挚友,当她还是魔君之时,二人常在一起外出游历,饮酒作乐,终日,那时候就看见还是毛团的狐妖九雪在重华的身上爬上爬下,打闹淘气。
想不到千年时间,当年还拉着妖王衣袖撒娇的哭气包,竟长成了妖族一代大佬。
月星阑看向九雪,不自觉地露出慈爱的眼神。
九雪看到她凝视的目光,竟有点毛毛的感觉:“怎么了,就算本君风姿卓绝,平易近人,也不是你这个小女孩能够肖想的。”
月星阑想起他幼年因为偷吃了酒在重华身上撒尿的事,强忍住笑:“久仰妖君大名,原是我鲁莽了。”
九雪问:“你打算用什么筹码跟我交换?”
月星阑抬起眼,一脸兴味:“那就看妖君需要什么了。”
九雪浑不在意地拿起琥珀冰壶,给月星阑斟了一杯酒:“本君平生最爱收藏奇珍异宝,以藏品越稀有越名贵为佳,只可惜你这区区凡人手中也没有我能看得上的。”
原来如此。
他看上幼龙是假,看上它身上的那枚戒指才是真。
万事楼的人肉眼凡胎,不识那太一戒的厉害。
这太一戒是天界神器,能随主人意志强弱而变化。若是无意求生,太一戒便会失去神力,变成废铁,但主人意志坚决,太一戒便会爆发出无与伦比的能力,拒敌于千里之外。
这九雪养在重华膝下耳濡目染,看东西倒是有几分本事。
月星阑露出一丝赏识的笑,仰脖将酒一口饮下。
“我虽然法器没有,但是在下有个法子,或许能解妖君之忧。”
九雪眉头一挑:“怎么说?”
月星阑道:“妖君买这幼龙,是为了它身上的那枚环戒吧。那戒指不是凡品,若是强行取下,只能杀了那龙,或是将它投入炉中炼化。仙戒未曾启用便已见血,实为不吉。在下倒有一个法子,能让戒指自动脱落,到时戒指归妖君,我取幼龙,岂不两全其美?”
“哦?”九雪神情淡淡,心中却大起波澜。
众多妖族、仙族的人尚不能看出这枚戒指的厉害之处,一个人类小姑娘居然能一眼看穿,此人是何来头?
原本看这小姑娘行事豪爽侠气,他还心生亲近之意,现在看来,此人心机与背景深不可测,反倒让他起了顾虑。
九雪踌躇一瞬:“我自有办法取这仙戒,不必多此一举。”
月星阑知他多疑,耐心说服:“这仙戒乃是天界至宝,流落到妖君的手中便是你的大机缘,您当真有办法可以安全将其收归已用吗?那幼龙对妖君来说毫无用处,何不给我,就当做是日行一善,为妖族积福。”
九雪抬眼,眼中已是不善:“我妖族可不在乎什么善恶因果。本君看你也不是什么吃斋礼佛的大善人,何必在此惺惺作态,讲些虚妄冠冕之词。”
月星阑听言,沉默良久,终于道:“万事都有因果,我与那幼龙有些渊源,才要出手搭救,还望妖君能手下留情,放它一条生路。”
九雪冷笑,狭长的狐眼乍露出一丝狰狞锋芒:“这是你的自己事。我既买了它,仙戒与它都是我的囊中之物,你可没资格插手。更何况,我也有能力让你无偿替我取戒。”
“这么说——”月星阑下定决心抬起眼来,凝住他,“妖君是决心要与我撕破脸皮了?”
九雪不答,二人之间的空气突然静止。
转瞬过后,妖气与灵气突然炸裂开来。
强大的气息掀翻了酒桌和地毯,周围的尘土夹杂着树叶在气流中急速旋转,令人睁不开眼。
妖风肆虐,九雪如一道雪亮的闪电直扑向月星阑。
月星阑冷静地张开灵力防护,但九雪妖力惊人,轻易便破开了她的阻挡,直扑向她的肉身。锋利的妖气与她擦身而过,在她身上留下数道血痕。
“以修真界的实力,你还算不错,但是接下来,你可就不好躲过了。”
九雪说着,身上妖气愈加勃发,数条狐尾从背后冒出,如蔓延的藤草在身后摇晃。
九尾狐以九尾形态妖力最盛,此时九雪虽不是九尾形态,但也足以致命。
月星阑心中一凛,掏出剑来,暗念咒语。这时她手臂上的符印变得灼热,仿佛要将她身体熔化一般。
“陨破咒?”
九雪看穿了她的想法,嗤笑一声,“你想放弃防御,全力进攻?可惜,凭你筑基的实力,你连我的妖力护盾都破不穿。”
说着,九雪身形一晃,残影瞬间消失,月星阑的长剑顿时散发出泠泠锋芒,二人的身影在半空中交错,九雪的利爪似直刺向月星阑,月星阑不躲不避,将全部灵力集中于剑尖,只为刺穿九雪的身体,这是个同归于尽的打法。
“铛”一声利响,九雪的利爪摩擦着雪亮的剑身刺向了月星阑。
月星阑的剑在刺到九雪胸口时猛地停住,同时那利爪在碰到月星阑胸口的那一瞬间,月星阑手臂上突然红光一闪,无数符印如气流般从手臂上喷涌而出,像一团突然爆发的海藻将九雪的利爪牢牢抵住。与此同时,月星阑的胸口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一条宛如游龙的气息迸发出来,将九雪顿时震出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