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中午，黎丽的舅舅周光明才发现自己的外甥女一夜都没有回来。

    他昨夜跟朋友玩了一夜的牌，街上涨水他都不知道。中午一觉醒来，听到外面一片嘈杂，等他出门，才发现洪水差点漫进他们住人的二楼。

    他赶紧叫醒另外三个牌友。四个衰人跑出去一看，涕泪横流，连连作揖，“谢天谢地，菩萨保佑，水没涨上来。”

    四个人跑到楼顶，等待救援。

    其中一人说，“我们这TM是不是目标不太明显？”突然看到楼顶一个红色塑料袋，赶紧举了起来，“这样我们应该会被早点发现了吧！”

    周光明站在楼顶，比起其余三人，他似乎对自己的生死看得无足轻重。

    他一个电话又一个电话地打给王俊，接到的回复一直都是“你所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他又借朋友的手机打了几遍，依然是同样的回复。这时他才注意到，手机没有信号。

    赖楠走下五楼，看着原本不大的一条街，现如今到处是固若金汤四下茫茫的洪水，她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寻。

    也许真是自己命太硬，遇到她的人，跟她有点关系的人，都会被她牵连。

    她不甘心，冒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每一间教室，宿舍，会议，食堂……只要安置了人的地方，她都找了一遍。她知道王俊是安置灾民的负责人，如果有黎丽的消息，他还能不知道吗？但她就是怕人太多，他会错过了。来回找了好几遍，结果都一样，并没有找到。

    到了第二天晚上，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的王俊，人往凳子上一坐，就呼啦！呼啦！打起了呼噜。憔悴的脸上，胡子拉碴，头发也乱七八糟，衣服更是比抹布都脏？

    赖楠本想要好好问问他，看有没有黎丽的消息，一看他这么累，索性只能待在一边等他睡醒。

    他靠在椅背上，脑袋向后搭在椅背后面，微微张着的嘴，竟然还流哈喇子？

    从小赖楠就对老师这个职业感到神圣不可侵犯，王俊就是她心目里最不可侵犯的神圣，但是看到他流哈喇子，画裸体素描，她才忽然明白，不管那个人是什么职业，首先他还是人，人就要吃饭上厕所，淌哈喇子。

    她看他如此无拘无束睡得这么心安理得，那昨夜的那个人定然不会是他了。

    她给他盖了件衣服，想让他多睡会。结果没过几分钟，只听嘭得一声，这位神圣竟不小心从椅子上滚了下来。

    “你没事吧？”赖楠看着摔在地上的人，疼得要哭的样子又滑稽又搞笑，不过基于师生这层关系，她没敢笑出声。

    “啊？没……没……没事。我睡了多久？”他从地上爬起来，迷迷糊糊拿下眼镜用身上的衣服擦了擦，“拉我起来！”

    赖楠一伸手，只见王俊那双白皙修长的手上竟然到处是血泡，好多处都是破了又长的。

    “你这手……”

    “提，抱，扛，拉，拽，都得它，这两天它也算是受苦了。”王俊看着他那双手，喃喃地说：“我这手还抓了个小偷，总结起来，也算在这场灾情面前立下了汗马功劳的。给我倒盆热水，我好好泡泡！”

    “好！我马上给你倒！”赖楠顺从得赶紧倒了一盆温水放在他面前。

    从王俊回来一直到现在，她没留意到他的任何异样，难道是自己不凑巧，遇到正好潜进来偷东西的那个人，他临时起意？

    “你们还抓了个小偷？”赖楠低声问道。

    “哎！还是从我们学校毕业出去的学生呢！”

    王俊手放进水里，眉头瞬间拧成了麻花，赖楠看他龇牙咧嘴，像受到传染一样，也皱起了眉头。

    王俊一看她的样子，马上忍住了疼痛，装得若无其事。

    这时他的手机开始在他裤包里震动起来，他本想让赖楠给他取一下，因为他手湿，但转念一想还是自己取吧。掏出手机，一看，赶紧接通了电话。

    “你他娘的，这几天都在干嘛？手机怎么一直都打不通？我问你，那两个女娃有没有在你那里！”

    “周哥！信号塔倒了，所以手机没信号嘛！黎丽还没回家吗？”王俊希望奇迹出现，看样子事态并没向好的一面发展。

    “要是在，我也不找你了。”

    “赖楠……在我这里！”王俊有些难为情，作为一名男老师，收留一个无亲无故的女学生在自己宿舍过夜，孤男寡女，传出去可真不光彩！

    “你他娘的，你把电话给她，我问问！”

    赖楠接过电话，大脑一片空白，从昨夜来学校避雨以后，她便预感黎丽可能出事了。即便心中的片刻平静，也只是因为她心里一直抱有希望和侥幸。现在那个预感似乎已经成了事实，希望跟侥幸也落空了，心里顿时感到天旋地转。

    如果她还安好，这么长时间里，她难道不应该回家么？

    除非她被那几个魔女控制住了，一时无法脱身？那么她们会把她带去哪里？

    一个地势相对较高，又隐蔽的地方，暂时让大人找不到？

    赖楠把昨夜前前后后的事，一五一十又给周光明讲了一遍。悔恨，自责，担心，迷茫，纠缠在她的心头，让她特别焦躁。

    那边的周光明听完以后，感觉五雷轰顶。街上到处都是水，最深的时候至少达到两米左右，一帮小孩能去哪里？

    那几个女魔头都是镇上的。

    周光明赶紧想办法跟她们家人联系，结果正如他所料，几家人回答出奇的一致，都说孩子去学校上学了。

    一筹莫展的周光明，痛苦不堪。

    他都快四十了，在外苦苦打拼十多二十年，从少年到中年，媳妇没有讨到，钱也没有存下，好不容易在姐姐姐夫的支持之下，学了门修摩托车的手艺，眼看着生意蒸蒸日上，还指望在有限的时光娶个媳妇，来度过剩下的光景。他为此寤寐思服，夜夜做梦，只要生意能继续，美梦一定成真。

    如果黎丽有个三长两短，他这个舅舅该如何是好？美梦终将又是一场噩梦。

    他拜托王俊打电话到那几个女孩所在的技校求证一下，结果正如王俊所料，几个女孩相继都没去学校。

    这时周光明更加急了，跟着其他几位的家长不顾街上还没排查的隐患，开始到处找寻，结果一无所获。

    唯一的答案可能就是大家不愿承认的最坏结果。

    赖楠看着王俊，王俊坐回椅子，一脸无奈的表情。

    “那个男孩你认识吗？”

    “只是见过一面，听班上同学说是县职业学校的学生。”

    “名字你知道叫什么吧？”

    “我想她不可能去找他！她……”

    她突然感到自己说话有些大声，这哪是一个学生对老师应该有的态度？所以马上压低声音，斟词酌句地说:“她是被那个女孩带走的！”

    “也就是说，你认为她们不可能带着她去找他，而是可能像对待你一样，把黎丽推进河里，让其自生自灭？”

    “不知道……”赖楠不敢往下去想。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当初她没想到那几个跟她一般大的女孩会将她无情的推进河里，并不管不顾地朝她丢石头，以此为乐，仅是因为她是黎丽的朋友。如果不是她命大，也许她早已去了极乐。

    两人又一次陷入了一种沉思。

    天刚黑，赖楠接到了黎丽父母的电话，那头哭得死去活来。赖楠紧张地捏着电话，她不知道还有什么话可以来安慰他们。只是一味的陪着，听着，等着。

    王俊说：“街上可以通行了，我去找周光明，跟他去再找找。”

    “好吧！那我明天先回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