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漆黑一片，只有水花四溅的声音传进她的耳膜。

    此时大堤上陆陆续续的人在往回走。时不时，能听到一些声音。

    有人大喊小孩的名字；有人讨论暴雨能不能下下来；中考刚结束，也有人在谈论市里各大高中的录取分数线。河堤上，声音响亮。但她从堤下喊，未必能有人听到，毕竟隔着好宽的河床。

    不知何时，她身后也传来一阵水声。她拼命往前游，哪还有精力管身后。

    只想身后一直跟着的不要是索命的水鬼。恐惧让她无暇顾及大堤上的动静。

    好不容易游到一处可以爬上去的地方，她刚爬上岸喘了口粗气，一抬眼就看到一个男孩的脸，两人面面相觑。赖楠一惊，赶紧缩成一团。

    “水性不错！”男孩偏过脸故意看着她。

    她全身上下刚刚被她们脱了个精#光，现在她一#丝#不#挂，叫她如何见人。

    男孩个头不高，年纪不大，但身形早已脱了稚嫩，显得躯干非常结实。

    他见她在偷偷观察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这些给你。”

    赖楠接过他递过来的衣服，竟然是自己刚刚被她们脱掉的衣服。她不管不顾，快速套在了身上。

    “你可不许偷看，我要换内裤！”男孩站了起来，摇摇晃晃走到她身后，听声音的确是在换裤子。

    赖楠只好低头，羞涩地闭着眼睛。

    一会儿，她感觉身后的人在向她走来，这才慢慢转身。

    “周之翼！你呢？”男孩伸手把她拉了起来。

    “赖楠！”

    “赖楠？赖楠？无奈又艰难。”周之翼自言自语，嬉笑道:“你的衣服是我从水里给你捞上来的，怎么感谢我？”

    赖楠一听，心里的猜测被证实。如果刚刚他没在这附近，能有这么巧的事？还让她感谢他？这年代人都变得这么冷漠和不要脸么？刚刚那么大的动静，他能没听到？为什么就不能出头帮帮她，哪怕喊几个人过来，也是好的，可是他竟隔岸观火，什么也没做。

    “谢你？我感谢你没给我几石头。你们这些人是既没同情心，还不要脸。”

    周之翼一脸懵逼，什么跟什么？“我把你的衣服捞上来，我还做错了？这年代真不能做好事，做了好事，反被倒打一耙，哎！可悲可叹！”

    赖楠气归气，她又不是不讲道理。帮忙是情分，不帮忙是人家的自由，她又能如何？她转身去找黎丽，身上的衣服贴在身上，走起路来，总是嚓嚓响，搞得她总以为有东西跟着她。

    刚刚自称是周之翼的人，恬不知耻地拿着裤衩，吊儿郎当，追了上来。

    赖楠觉得全身衣服像胶带一样贴在身上，身体的曲线会直接暴露出来，实在有些难为情。

    “你要干嘛？”她警觉地问他。

    “回家啊！”

    “你回你的家，干嘛跟着我。”

    “估计马上就要下暴雨了，待在这里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要是上游涨水，我们可就麻烦了。如果我不把这件事提前告诉你，你是不是又要说我冷漠没同情心。”

    赖楠想快点找到黎丽，也没心情跟他争辩。

    赖楠感到不好意思，让周之翼走前面。

    周之翼从她身边走过，阴阳怪气的说，“幸好黑灯瞎火，啥也看不清。要不然，你岂不要给我蒙上眼睛？”

    赖楠心里想，光天化日，她也不会这么倒霉。但她现在是弱势群体，只能先忍。

    她向黎丽消失的地方走。周之翼一看，马上不紧不慢跟了上来。

    她一边走，一边压低声音喊黎丽的名字，但林子里除了虫鸣，并无其他的声音。因为身后的周之翼，加之黑漆漆的树林，赖楠害怕极了。

    她向里走了几步，转身看周之翼，结果竟没看到人。

    心里的恐惧瞬间飙升，心跳加速，就像要跳出胸口。

    黎丽！你在哪里？她看到漆黑的树林里，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只敢在心里默念，仿佛这样就能感应到对方一样。

    这时她身后突然窜出一个人，吓得赖楠连连后退，差点摔倒。

    周之翼在黑暗中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我以为你水性好，胆子也够大，结果……哈哈哈……结果也不过是个纸老虎……哈哈哈！”

    惊魂初定的赖楠，全身酸软，差点没背过气去。

    她对身边的周之翼感到无语。突然心里又暗生了一种错觉，周之翼莫不是水鬼吧？这念头在心头一闪，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是不是人？”她问。

    “啊？你怎么骂人呢？”

    “我哪里骂你，我就想知道你是不是水鬼。”

    “……哈哈哈，你说呢？你说我是不是？”他笑地前仰后伏。“不信，你上来摸一摸。”周之翼伸出手，在微弱的一点光亮之下，她看到了他缓缓抬起的胳膊。

    常识，人是有温度的，鬼是没有温度的。聊斋志异里这么说。

    赖楠提心吊胆慢慢伸出自己的手去触摸他，可手刚刚碰到他的手，一股异样的暖流顺着胳膊直冲她的脑门，她感觉自己的脸突然发起了烧，火烫火烫的。

    说时迟，那时快，周之翼一把拉住她的手，使劲将她扯进怀里。“感觉到了吗？我是人是鬼？”

    声音从她耳旁传来，温热的气息呼在她的皮肤上，有些痒痒的。她从没与哪个男孩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心瞬间剧烈的跳动起来，可是腿脚却不利索的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叫周之翼，周天子的周，之乎者也的之，与天原作比翼鸟的翼，记住了？”

    “记住了！”她僵硬地站在他的胸前，他的手环抱着她的腰。赖楠在电视剧里见过这带点暧昧的姿势，的确也带给她了一种与众不同感受。

    羞赧让她急于挣脱这束缚，也的确办到了。那一瞬间的感觉却是回味无穷的。也许是被人拥抱的次数太少，所以挣脱以后才会如此记忆深刻。

    但经过这一暧昧不清的拉扯，赖楠竟无缘无故对周之翼产生了没来由的信任。

    她默默继续要向白杨林走，周之翼说：“也许你朋友先回家了呢？”

    她便认真考虑了一下，也许真是回去了呢？她一时没见到她，势必还真会一个人回去。

    不过刚才那几个女孩着实是心眼坏，她们能轻易放黎丽走吗？

    不管怎么样，黎丽现在没有在这里。如果再往深处走一走，亦或她就在最里面呢？

    赖楠虽然并不是胆小如鼠之辈，但黑灯瞎火，要往漆黑的树林里去，着实需要勇气。

    “你要往里面去？”周之翼从她背后传来幽幽的声音，她全身瞬间汗毛倒竖。

    赖楠回头看了看周之翼。他站在昏暗的白杨林外，并没有要再跟着进来的意思。

    “原来你也不过如此！”赖楠假装装着一副不屑的嘴脸，正是想激起男人的自尊心，好跟她去找人。

    “你再激我也没用，只有傻子才要往里走！”周之翼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并不上当。

    赖楠望着伸手不见五指的白杨林，一股阴森森的凉风从她身体刮过。可怕的各种画面在她心里显现。

    也许黎丽回去了。赖楠终于还是没有勇气往里走，决定还是先回去看看。

    湿衣服紧贴在她的身体上，让她走起路来很不舒服。她一边走，一边扯衣服，深怕一直跟着她的周之翼又无缝衔接一些不堪入流的话，笑话她。

    这一路走得实在艰难。

    “认怂了吧！胆子还是不够肥吧！”他不紧不慢，隔着两三米，阴阳怪气地调侃她。

    赖楠从不会低估自己的胆量。她可是一只蝙蝠，喜欢黑夜的蝙蝠，怎么会害怕？只是她怕人，坏人。

    “有没有男朋友？”周之翼突然站在她侧边问她。

    她一时像受到电击，脸色瞬间红了，不知该如何回答，索性装聋子，哑巴，不理他。

    “肯定没有男朋友！看我周之翼怎么样？”这家伙，似乎不把她搞个神经衰弱，不罢休了。

    赖楠可没时间跟他扯这些没用的。她还没见到黎丽，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回去，那紫发女孩有没有欺辱她？然而自己刚刚所受的遭遇却被她抛掷脑后。这么多年她吃的苦，受得罪，还少吗？如果都要一件件去深究，去悲伤，去仇恨，去纠结，她应该早死了。

    她不管不顾，一个人往前走，后面的周之翼远远喊:“我是一中，高二三班的周之翼，以后有人欺负你，报我的名。”

    赖楠没有理睬，继续往黎丽舅舅的店子赶去。

    这时豆大的雨开始淅淅沥沥打了下来。没过多久，大雨就像天河决堤一样，源源不断从天而降，让赖楠连眼睛都睁不开。

    雨雾里，黎丽舅舅家二楼，隐隐还有灯光射出。

    赖楠爬上二楼，站在门口朝里看了看，并没有见到黎丽，王老师也不在里面。

    牌桌上坐着的四个男人，除了黎丽的舅舅，其余三个她根本不认识。

    黎丽应该还没有回来？赖楠迟疑片刻，又冲进了雨里，根据原路又往大堤跑去。

    她不好意思走进去询问他们，之后她还为此自责自己，如果她进去了，说不定他们就会早点发现黎丽，然后黎丽就不会无缘无故失踪了。

    她想她们会把她带去哪里？难道也像对待她那样把黎丽推下河了？

    雨越下越大，赖楠根本看不清方向，地上的水漫过了她的脚，慢慢又到了她的小腿，天空一道道闪电过后，就是响彻云霄的雷声，当水漫过膝盖的时候，她再也不敢往前走了。

    她趁着微弱的路灯，仔细环顾一圈，才发现她把方向弄错了，怪不得走了好久也没到河堤上。

    她站在雨里，四下看了看，这里的商店，房子，路牌，树木，竟是那么熟悉，这是去学校的路啊！

    赖楠看着淹默脚背的水流，学校的地势相对较高，往学校走，也许是最安全的。

    赖楠凭着一点常识，摸索着往学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