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泽睿抱着女孩，看见负一层黑压压的一片人影朝他们涌来。
掉落的眼镜被无数身影踩踏成一块块碎片。
而眼镜的主人……
蒋泽睿抱着女孩毫不犹豫地转身朝楼上跑，在第一个转角时，他余光中看见眼镜男因高度近视看不清路而摔倒在地。
此时他眼中惊惧惶恐不堪，跌跌撞撞想要爬起来，却又摔倒。
他无助地朝周围伸手哭喊，“帮帮我！”
就近的衬衫男想拉他一把，但看着近在眼前的丧尸群，咬咬牙最终还是没有伸出手。
两秒之后……
“啊啊啊啊！！！”
惨叫声随即而至。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
他们知道负一层也许会有丧尸，可他们没想到。
会有这么多！
当衬衫男用手电照到负一层时，霎时头皮发麻。
密密麻麻的丧尸身影在一扇玻璃门前攒动。
它们丧失目标在黑暗中停留了许久，终于等来了又一波莽撞愚蠢的人到来。
于是爆发。
可能眼镜男到死前才明白，他看到的不是什么东西在蠕动。
而是许多的丧尸头颅在拥挤晃动。
令人窒息。
眼镜男临死前的惨叫声并没有令一行人脚步停顿，甚至更加快了速度。
因为他们知道，谁慢下来，谁就是下一个惨死的人。
徐磊抱着徐芸跑上一层，耳边是徐芸焦急无措的声音，“外婆！”
他这才想起李母被他落在了身后，俨然已是队伍最后一个。
老人家扶着墙艰难地往楼上跑，因为身体衰老缘故，跑的并没有其他人快。
见此情景徐磊立刻就准备折回去救李母。
人会衰老，可丧尸却不会。
那些四肢完整的丧尸如同地狱而来的恶鬼，手脚并用眨眼间就来到了李母身前。
徐磊动作再快也没有离李母更近的丧尸快，只能眼睁睁看着张着腥臭大嘴的丧尸咬向李母。
“妈！”
“外婆！”
两道声音同时在楼道中响起，带着无法忽视的痛苦。
李母自觉将命绝于此，瘫坐在楼梯上，看着丧尸离自己越来越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穿着校服外套的手臂出现，挡在了她眼前。
丧尸也因这只手臂的阻挡，没有咬向李母，而是咬在了这手臂之上。
与此同时，整个世界像是暂停了一般。
无论是丧尸还是人，都在这一刻停止动作。
下一秒，熟悉的白光出现，将手臂挡在李母面前的江荆兰包裹，又一个新的场景出现。
“叮铃......”
再睁眼，就是另一个全新的画面。
和上次的床垫广告一样，发生得让人猝不及防。
江荆兰照例先观察自己周围环境，应该是在一个客厅中。
客厅的阳光充足，装修布局都很温馨，令人舒心。
如果忽视江荆兰奇怪的视角，就更好了。
她麻木的想动一动，发现跟上次一样动不了。
这次她可能又变成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看了看自己正“前”方的天花板，按这视角方位，她这次是躺在地板上。
难道她变成了张地毯？
像是否认她的猜想，下一秒她整个身体就被人拿起。
模样可爱的小孩出现在她眼前，她被一个一岁左右穿着纸尿裤的幼儿抱在怀里。
那稚嫩清澈的瞳孔中倒映着她的身影。
一只五彩斑斓的恐龙……
玩具。
江荆兰长舒了一口气。
幸好不是地毯。
......
当一个恐龙玩具又比地毯好到哪里了啊！
还不等江荆兰吐槽，原本安静的幼儿突然啼哭不止。
接着一个系着围裙的妇女一手拿着锅铲，一手将大哭的孩子抱起。
嘴里轻哼着摇篮曲低哄，企图让孩子安静下来。
但孩子的哭声依旧不止。
眼看方法没用，妇女又拿着他一向喜欢的玩具在他面前逗弄。
意料之中，玩具也被无情地丢弃在一边。
江荆兰整个身体在掀起完美的抛物线后完美落地。
她凝语望天花板。
为什么哄不好孩子就要扔她？
她也只是一只可怜的小恐龙而已。
玩具的命也是命。
女人在见无论如何都哄不好幼儿后，有些焦头烂额起来。
正无措间，又不知从哪儿出来一个穿着休闲装的男人，面上带着十分标准的笑容。
手里托举着一罐……
奶粉？
江荆兰终于明白这次是什么广告了。
婴幼儿奶粉广告。
下一秒，果然听见男人说道。
“孩子妈妈别着急，试试优乐奶粉。”
男人用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普通话将奶粉的优点成分说了一遍。
画面的最后就是夫妻两站在一起，看着开心喝奶粉的宝宝一脸欣慰。
广告结束词随即而来。
“优乐奶粉，宝宝最爱，妈妈放心。”
猝不及防间。
画面再次一转，江荆兰又回到了商场之中。
眼前仍是外型畸形恶臭的丧尸，正撕咬着她的右手臂，好似要撕下一块肉才肯罢休。
这场景与方才那温馨的房间形成了极度鲜明的反差，令江荆兰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却也正是这一愣神，让她失去了最绝佳脱身的机会。
那些丧尸饿了许多天，乍一见人类就发了野性，也不管嘴里咬到的是什么，决计不会松口。
利齿狠狠咬紧血肉，双手也抓住江荆兰的右臂用力撕扯。
江荆兰没有痛觉，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劲。
正准备用左手将右手上的西瓜刀拿过砍掉丧尸头。
“撕拉——”
维持着拉扯的力道猛然消失。
那只紧握着西瓜刀的右手臂被丧尸撕扯了下来，从江荆兰的右肩膀关节处分离开来。
她也因此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站稳。
看着自己断开的右臂，江荆兰也微怔了下。
下一刻反应过来就用左臂，将一旁彻底呆住的李母抄起，扛在肩头朝楼上跑去。
手臂断了江荆兰没多大感觉，反正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就习惯了只用一只手。
只是可惜，要想再找到那么趁手的西瓜刀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相对于江荆兰的不甚在意，李母和徐磊的反应反而比她本人更大。
徐磊本以为李母是必死无疑，没想到江荆兰会出现替李母挡下伤害，还为此断了一条手臂。
他不知道江荆兰心中是如何想。
他只晓得，在这残酷的末世，四肢完整的人尚且都不能活下去，更何况一个断了右臂的小姑娘。
虽然江荆兰比常人要厉害许多，但也不是神仙。
本来她能和他一起来救人就已经是欠了一个人情，现在又发生这种事。
徐磊心中复杂。
因为没了右臂，左右两边身躯不太平衡，所以江荆兰上楼的速度比平时慢了很多，一时间和抱着徐芸的徐磊持平。
等她们刚上到四层时，蒋泽睿几人已经跑上了六层。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们难以停下，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江荆兰方才待过的顶层铁门前。
靠坐在门前的女尸将跑在最前面蒋泽睿吓得后退了两步。
等他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不是丧尸，而是一具死去多日的尸体。
他弯腰将怀里的小女孩放在地上，走上前把女尸推倒在一边。
铁门被大锁锁住，就像商场后门的那把锁一样，轻易无法打开。
楼下的丧尸正往上赶来，他们如今只有商场天台这一条路。
可这条唯一的生路此时被一把锁无情地锁住。
一时间，门前的几人面面相觑。
衬衫男似乎还没从眼镜男的死中回过神来，见此也只是卸力地靠在墙上，没什么反应。
站在后面的肌肉男瞧了瞧这楼梯周围，从那倒地的女尸旁找到一根两指粗的撬棍。
不知道是商场里的工作人员留下还是这女尸生前用来防身的，总之此刻派上了用场。
他举起撬棍说道：“我来试试吧。”
靠近铁门的人听到这话，给肌肉男让开一条通道。
大家都见识过他的力气，如果他都不能把这铁锁砸开，那其他人就更不能了。
“哐哐哐！”
肌肉男也不拖延，扬起撬棍就敲上铁锁，一时间楼道就剩这砸门声。
而此刻蒋泽睿才反应过来，这几人里没有徐磊和他家人的身影。
“徐磊叔呢！”他失声问了出来。
刚才太混乱，大家都自顾着逃命，谁还有时间去注意别人。
而此时徐磊就算速度再慢，这时候也该上来和他们汇合了。
除非他和他的家人遭遇了不测。
一想到这儿，他准备往楼下跑，被人叫住。
“你去哪儿？”
衬衫男额头上的汗把碎发打湿，他抓住蒋泽睿的手问道。
蒋泽睿顾不得解释，准备甩开手下去。
也就在此时，一道刺眼的光照在他的脸上。
是肌肉男将天台的铁门砸开了。
“门开了，你要去哪儿？”衬衫男没有松手，又问了一遍。
蒋泽睿皱眉，“我去找人。”
“丧尸马上就追来了，你现在下去也只能送死，如果他们还活着，就刚才那砸门的时间和动静，该来早就来了。”
衬衫男见自己的话让蒋泽睿的神色有些微动摇，再准备说些什么，一旁的精致女惊喜地大喊。
“他们来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往楼下看，就见徐磊抱着徐芸正往楼上跑，而他的后面也跟着大批的丧尸。
见状肌肉男急忙嘱咐，“快！我们先上天台！”
见到徐磊跟了上来，蒋泽睿松了口气。
门前的几人很快就上了天台，肌肉男手把着门，一副随时关门的样子。
徐磊也不拖拉，抱着徐芸三两步马上准备跨上天台，见肌肉男准备关门，他赶忙说。
“先别关！后面还有人！”
等徐磊上到天台，大家才看见他身后还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肩上扛着个人。
肌肉男正觉得被扛着的人有点眼熟，身旁的蒋泽睿惊喜出声。
“兰姐！”
只见被蒋泽睿称做“兰姐”的人并没有回应他，而是扛着人反身将她身后迫近的丧尸一脚踢飞。
干脆利落。
这是肌肉男对江荆兰的第一印象。
被江荆兰踢飞的丧尸摔在阶梯上，导致后面追来的丧尸都跌倒在楼梯间，一时越堆越多，最后竟形成了暂时的阻碍。
江荆兰见肌肉男的架势也懂他是在等自己上去后就关门，于是踢完丧尸后就踏上了天台。
“嘭——”
关门声在江荆兰的身后响起。
过了几秒，门后传来猛烈的拍打声，噼里啪啦响入人心。
李母被江荆兰放下，徐磊看见李母被放下后捂着肚子的动作。
一时想起之前他在学校门口也是被江荆兰扛在肩上，被颠得一阵胃疼。
历史又惊人的相似。
“妈，你怎么样了？”将李母扶住后，徐磊关切询问。
李母也只是摇摇头表示没事，但转头看着江荆兰空荡荡的右臂，心中难受。
“孩子，你……”
不过也才十几岁的孩子，为了救她，连手臂都没了。
她已年近七十，当时想着死了就死了，没想到还会拖累别人，心中愧疚盈满。
“兰姐！你这是怎么回事！你的手呢！”这时蒋泽睿才发现江荆兰的手臂不见了，满眼不敢置信。
他平时见多了她混身是血的模样，刚才乍一看见，还以为又是杀了丧尸后的血迹，便没有多想。
现在离得近了仔细一看，才发现右肩只留下一个血淋淋的巨大创口。
在他心目中，江荆兰就像是个不败战神，从来没见她受过伤。
没想到这次竟然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早知道刚才就该我去引开丧尸。”蒋泽睿越说心中越愧疚，连眼眶都红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没手的是他蒋泽睿。
徐磊见李母因为蒋泽睿的话眼中更多了几分愧疚，想安慰也不知道说点什么。
目光移到江荆兰身上，只见她用完好的左手摸了摸蒋泽睿的头发，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她本意是想对蒋泽睿说：别哭了，太吵了。
但蒋泽睿显然会错了意，他以为江荆兰摇头是想安慰他，说她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这么大一个伤口！那可是整条手臂啊！”
“周校医在就好了，至少他能包扎伤口。”
果然，在听到蒋泽睿的话以后，李母的愧疚又浓了三分。
徐磊觉得，如果蒋泽睿再说下去，李母都想用自己的命还江荆兰一条手臂。
不过江荆兰一个丧尸没了手臂确实也不疼。
伤口就算不处理也没事，只是这创口露在外面，久了会招来小虫子，到时候如果臭了更难受。
她单手脱下外套，准备先将这伤口包住，等回学校了，再找周校医处理一下。
只是她一只手也不好办，抬头望了望蒋泽睿，准备叫他帮自己一把。
耳边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我会一点包扎，我来吧。”
她转头，一个浑身肌肉的高大男子站在她身侧，连太阳都给她遮了一半。
江荆兰上下打量了肌肉男一番，发现他小腿有一条十几厘米长的疤。
想来他说会一点包扎应该可信，于是点点头将外套递给了他。
肌肉男替她包扎时，江荆兰闭目沉思。
她在回想那个突然出现的奶粉广告。
为什么叫突然？
因为上次的床垫广告出现前，视线左上方有一个五秒倒计时。
可这次却没有一点提示。
并且在进入广告后，也没有广告倒计时。
上次出现广告有预兆，这次却没有。
这导致江荆兰无法估计回到丧尸世界的准确时间。
如果不是重回丧尸世界的那一个停顿，她也不会因此丢掉一只手臂。
当时因为丧尸离李母太近，她怕挥刀时会伤到她，所以才选择用手臂去挡。
本来救下李母后是可以完美脱身的。
如今丢了一只手，她双手挥舞西瓜刀的梦想就此破灭。
以后只能当一个独臂小尸。
这是多大的损失，想想就觉得痛心。
这边江荆兰在分析是否有可看破的规律，以至于不盲行。
那边肌肉男看着毫无反应的江荆兰，默默佩服。
“你不疼吗？”
江荆兰听见别人这样问，整个身体顿时一僵。
做丧尸没有痛觉也是件坏事。
本来按她之前的想法，装做个正常人。可是哪儿有正常人没了手一点痛的感觉都没有。
于是肌肉男就看见江荆兰原本平缓的眉头慢慢皱起，脸上出现了浮夸的痛苦表情。
要不是她怕说话暴露身份，她高低得惨叫两声。
这奇差的演技反而给人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不过肌肉男的特殊经历让他见过许多性格古怪的人，也就没把江荆兰的奇怪放在心上。
只当她是一个情绪内藏的人。
一直在不远处默默注视这边的李母，见肌肉男替江荆兰包扎好后，连忙过去。
只是脚步有些许凝滞。
她神情无措，像一个犯了错事等着批评的小孩儿。
“孩子……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害得你这样。”
李母似乎不善表达，最终半天也只说出来这么一句话。
“我一个快死的人，不值得你这样。”
看着那双与李红英十分相似的眉眼，江荆兰心里叹了口气。
她来这里，本就是答应了李红英，要救她母亲和女儿。
况且当时她救李母时，并不知道她就是李红英母亲。
只是没想到阴差阳错下有了这一巧合。
别人都以为她的手是因为救人才没的，只有江荆兰自己知道，她是因为走神才受的伤。
江荆兰再次抬头，那双眼中的愧疚，让她想起了羊婉。
那个现实中与她十分生疏的母亲。
一时之下，江荆兰竟不知作出如何回应，才能让这位满面皱纹的老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