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例班会，老肖的眼神第三次落在林馨红肿的脸颊和贴着创可贴的嘴角上。

    林馨恍若未觉，放下手上不再冰凉的矿泉水瓶，推到贺湛手边，又把贺湛桌角冒着寒气的矿泉水瓶顺走敷在了脸上。

    课后，不出意外林馨被叫去了办公室。老肖很严肃的看着她，问:“林馨，你脸上是谁打的？你不要害怕，我会帮你做主。”

    林馨一脸单纯，指着嘴角的创可贴说:“老师，这是我有点上火嘴角裂了才贴的。”

    她又指着自己红肿的脸颊，说:“这是因为昨天我买零食，没注意吃到了海鲜味的，有点轻微的过敏。”

    吃过敏是假的，但林馨真的海鲜过敏，她的档案里有记录她曾经因为海鲜过敏在课堂上吃了同学给的海产零食过敏晕倒，紧急送到了医院。

    老肖相信了，简单交代几句注意饮食，就放人回去了。

    林馨回教室的时候，一群人围住她问老肖叫她出去干什么，活像什么粉丝见面会。

    回到座位上，她就看见了自己的数学期末摸底试卷。玩嗨了，一学期就要过去了。她看了眼试卷上惨不忍睹的数字，在贺湛眼皮底下摸走了他的卷子。

    emmmm……142分，是她高攀同桌了。

    数学老师胳膊夹着教案在铃声敲响准时进了教室，林馨双手归还试卷。决定听不懂也要努力听懂。

    在数学老师第三次讲完最后一道选择题时，他问:“听懂没有？还有没听懂的就举手，我再讲一遍。”林馨在数学老师的注视下，右手按住了自己想要举起的左手。

    两节连课下来，红笔批改的笔记占满了试卷，丰富的知识从脑海中穿过，一点没留下。她必须做点什么，还有一个多月期末考试，她还有时间。

    f4在教室的四方，隔空对视，心有灵犀。

    …………

    实验楼四楼教室内，本来灰扑扑的教室被几个人特意收拾了一番。下午放学贺湛被李熙和f4从食堂挟持到了这里。他们坐在讲台下，木桌上摆着课本，用极度渴望的眼神望着他。

    自这天起，这间老旧的教室成为了他们的私人补习班。每天下午吃完饭他们就会在这里听贺湛讲半小时，然后赶在上课前回班上晚自习。

    为此，李熙特意配了一把锁。把那间老教室，彻底变成了他们的私人教室。

    夕阳渐落，火红的晚霞在天边慢慢地移动着，那金黄的颜色透过窗户撒在他们身上。贺湛写粉笔时簌簌落下的粉笔灰，伴随着晦涩难懂的知识强硬的挤进林馨的脑海。

    虽然还是不如李熙和f3学得快，但是林馨经过一周的课后补习，以及她死皮赖脸的求贺湛晚自习放学后和她视频补习一小时。她这周周测考了七十分。

    正得意，粉笔落在她的额头摔在木桌上四分五裂。贺湛双手抱臂，淡淡的看她。

    贺湛抬手敲在刚写完的解题分析上，问:“听懂了？”

    林馨沉默，f3和李熙发出原来如此的哦声，奋笔疾书。贺湛面对林馨半坐在讲台上，双腿大剌剌随意敞着，面色不虞。

    他将试卷从林馨的手臂下抽出来，看着上面的七十分，说:“下午我给你讲题，晚上给你恶补初中知识点，你考七十分用走神来报答我？”

    林馨双手搅作一团，发出干涩的‘哈哈哈’讨好的笑，转移话题。

    “周末去看电影怎么样，最近有部电影很火。”

    李熙听到玩，积极响应，道:“我来订票，我给你们推荐我带你们去见识我最喜欢的电影。保证好看。”

    贺湛深刻领略过李熙的爱好，一股不好的预感萦绕心头。但f4已经在三言两语间，定好了时间地点。

    …………

    晚上准时回家，贺湛快速收拾了张淑仪留下的一地狼藉，拿钥匙开门、进房间、再反锁。林馨那边的视频电话已经打过来了。

    林馨盘腿坐在床上，手机立在折叠小桌的凹槽里，等待对面接通。

    贺湛翻出今天的试卷，坐在书桌前按下了接通。手机被他随意靠在书架上，林馨见到贺湛果不其然又是一个清奇却不打扰他帅的角度。

    贺湛看着屏幕，说:“不复习，把今天的的卷子拿出来，我再给你讲一遍。”

    屏幕里林馨穿着绿白色的菜狗毛绒睡衣，头发披散，软软的垂在身前。时不时那边会传出她室友的笑声。

    林馨翻出试卷的同时，连上了蓝牙耳机，贺湛便没再听到她们那边聊的八卦。

    贺湛打趣道:“你们女寝知道挺多啊。”

    林馨低头在草稿纸上写画，听见贺湛的话，说:“我经常认为我们女寝是校园秘闻传输基地，不管什么时候的事，女寝总有人能知道。”

    贺湛低低笑了两声，用最简洁的方式给林馨讲题。他单手捏着试卷，依靠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换着花样的转笔。

    林馨低头看着试卷，在草稿上奋笔疾书。每讲完一题，林馨都会再自己演算一遍，这时候贺湛就会盯着屏幕，肆无忌惮的看她。

    她在窄小的床上蜷成一团，低头认真的写题，睫毛在眼底打下一层阴影。

    林馨是拉了床帘的，开的小台灯。依稀可以看见她身后浅绿色的枕头和被褥。她的床帘用的却是纯黑的加厚版。

    寝室昏黄的灯光一丝也透不进来，林馨偶尔调整一下姿势，还能瞥见她把帘子的连接处用美术夹夹着。

    讲完卷子，贺湛又和她一起做完作业。挂了视频已经是一点。贺湛收好书包，迅速洗漱，草草冲了个澡，在疲累里入睡，一夜无梦。

    作为重点班，临近期末，同学们毫无生气。一眼望去，都趴在课桌上睡觉。有几个没睡的，一般就是刷题写卷。

    贺湛进教室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昨天和自己差不多睡觉的人，趴在课桌上睡得深沉。贺湛落座，并且刷起了习题，看起来精神不错。

    直到课铃把睡觉的人们惊醒，和其他人一样。林馨眼睛都还没睁开，机械的翻开她来时就提前拿出来的课本。上下眼皮还在打架，眼看着她又要趴下去。

    贺湛伸手托起她偏斜的头，冷不丁被冰凉的手触碰，林馨勉强清醒了。摸了摸自己热乎的大肚杯，犹豫了一番她还是把杯子塞进了贺湛的手里。

    贺湛一点不和她客气收了她的水杯，将双手贴在杯壁。她眼巴巴看着，颇为不舍的说:“一定要好好对它。”

    热水的温度通过薄薄的杯壁传导侵入皮肤，温暖了冰冷的十指。黑板上是已经复盘过很多遍的知识，清早的教室并不温暖。贺湛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热意，密密麻麻的包裹了整颗心脏。

    终于熬到了周六晚自习放学，老师刚走李熙激动的蹦到了座位上。发出一声喟叹:“终于放假了！！！”

    陈艺娴低着头啪啪打字，回她对象信息。她撇了李熙一眼，泼冷水:“半天。”

    李熙蔫了，他收拾了书包胯上，语气哀怨。

    李熙:“娴姐，你不能因为姐夫惹你生气，就来鞭挞我。你应该给姐夫弹个电话过去，平静的盘点他的错误，如果姐夫不认错，那就说明他不爱你，他不想当我姐夫，你就该和他分手，听我的，拜拜就拜拜，下一个姐夫会更乖。”

    这段时间，陈艺娴和她说网恋对象几乎天天都在吵架。寝室的人都劝陈艺娴分手，但怎么说都谈了一年多了，陈艺娴不想这段感情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散了。

    林馨本来也是在劝的，但是劝了很久也没劝动。她就没劝了，她是看着他们在一起到现在的，陈艺娴还在坚持但她明显感觉到，那个男生在慢慢的脱离陈艺娴。

    在一个月前，陈艺娴的对象还会每天发信息问她陈艺娴的情况。一年多，一天不落。然后，就在这个月林馨被拉黑了。

    一直到晚上宿舍已经熄灯了，林馨洗完澡刚上床。她听见宿舍阳台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不只是她，其他人也听见了。不约而同的，几人拉开床帘在黑暗中对视。

    林馨的床位就在门边，透过缝隙，她能看见陈艺娴穿着睡衣在打电话。因为她带了耳机的缘故，她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

    本来陈艺娴是笑着和对面说今天的一些琐事，慢慢的她绕着耳机线的手就停了。微弱的月光下，陈艺娴一言不发，沉默的听对面说完。

    良久，她问:“你喜欢上其他人了吗？”

    那头的人立刻就回答了她。

    “没有。”

    陈艺娴得到想要的答案，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她还是不死心的问:“为什么？”

    那头好像没说话，两边都在黑暗里沉默。陈艺娴听见了打火机的声音，他每次烦躁不安的时候就会抽烟。

    一千里之外的阳台，在偌大的黑暗中，男人衔着一点猩红，他对着电话说:“宝宝，我什么都没有了。”

    他取下烟，揉烂在掌心。

    “分手吧。”

    电话被挂断，陈艺娴再打过去只有嘟嘟嘟的忙音。

    她无声的落泪。

    王蕊下了床，轻轻合上了那点缝隙。

    贺湛这时打来了视频电话，林馨沉默的听他复盘知识点。书上的文字纷杂，她看不进去。

    她注视着屏幕那头的贺湛，单手拿着书，另一只手在转笔。他的眼神没有离开过书本，林馨的眼神没有离开过他。

    他的房间是黑白灰的色调，穿着纯黑的薄绒睡衣。房间里唯一艳丽的色彩，是他手机里的林馨。

    打量的入神，贺湛问她:“怎么了？一脸的不高兴。”

    她分屏给贺湛发短信。

    林馨:我姐分手了。

    贺湛拿起手机，看见这条信息眉间一皱。

    他说:“你不是想陈艺娴分手，现在陈艺娴分手了，你怎么反倒不高兴了？”

    然后他收到了林馨的回复。

    林馨:我不知道。

    贺湛的叹气声传进林馨的耳朵里，他收了书，难得的把屏幕放正。他以正常的角度映在林馨的眼底，他说:“林馨，信不信我？”

    林馨轻轻嗯了一声。

    他眼底潋滟，带着安抚的笑。

    “有缘人自会相见，不论一切。”

    林馨听了这句话微微怔愣，心里那股气一下就散了。

    陈艺娴吹够了冷风，在洗手间洗了把脸，回了寝室，林馨床帘里漏出的一丝光亮正好熄灭。

    她打开手机，手机还停留在微信界面。右下角亮着红点，出于习惯她点了进去。就在五分钟前，林馨发了一条朋友圈。

    有缘人自会相见，不论一切。

    ———贺湛

    第二天早上，贺湛刚醒。打开手机，微信消息99+给他弄懵了。点进去一看，班级群、李熙和f4的群、还有几个莫名其妙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加的群都在疯狂@他。

    李熙这时候也给他发来信息。

    李熙:哥们，你火了！你说的话被传到短视频平台上去了。

    李熙:现在大家都叫你有缘哥。

    李熙:苟富贵，勿相忘。

    李熙发来一个短视频号，搜索出来是一个百万粉丝的情感博主。最新的视频是一张朋友圈截图，伴有博主的解说。

    大致内容就是，粉丝和网恋的男友谈了一年多好不容易发展到异地恋，结果因为非感情原因分手了，粉丝的妹妹不知道如何安慰粉丝，发了一个朋友圈，给粉丝很大的触动，决定封心锁爱，有缘再见。

    然后视频莫名其妙的火了。

    朋友圈截图，就是林馨的朋友圈，因为头像和备注打了马赛克，林馨没被扒出来。但是贺湛的名字没有打马赛克。

    然后他的照片被一个匿名账号，发到了网上。长得帅，学习好，加上视频的热度。

    他真的火了。

    李熙这时候又发信息来了。

    李熙:今天出门求你带个口罩，我不想被人拍到我和有缘哥是好兄弟{无可奈何jpg}

    贺湛:滚。

    出门时，贺湛戴了一顶黑色鸭舌帽，又去便利店买了一个口罩才上的公交车。

    还没到站，远远的就能看见几个人在哪等。林馨穿的白色羽绒服，扎着丸子头。坐在公交站台椅上，低头摆弄手机。

    李熙第一个发现驶来的公交车，他和f4说了。几个人就站了起来，盯着公交车越来越近。贺湛一下车，五个人面带微笑，辅以45°鞠躬，说:“有缘哥好。”

    贺湛转身抬脚迈上没来得及关门的车，被李熙一个熊抱给拽下来了。贺湛拍开他的手，眼神凉薄盯着李熙。

    “你哪位。”

    李熙死皮赖脸搂着贺湛肩膀，笑着赔罪。

    “湛哥，这话说的，我俩谁跟谁啊？见外了哈。没事没事，我们走！”

    他们要去前面老城购物中心，这儿的购物中心在这座老城来说算是数一数二了。处于中心地带，客流量巨大。

    走了几分钟被一个红绿灯挡住了去路，林馨偷偷的打量着贺湛，黑色鸭舌帽帽檐压低隐约可以看见他漂亮的一双眼睛，下半张脸被口罩包的严实。黑色羽绒服褐色的围巾，是他们中最高的，放在人群中也是显眼的存在。

    贺湛冷不丁转头和她对上了视线，他单手拉开自己的口罩，用口型问她。

    偷窥狂，我帅不帅。

    挑眉对她笑的妖孽。

    偷看被抓包，林馨偏头躲开他的视线，把脸藏进衣领，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打了一样。人群开始流动，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有缘哥！！卧槽！我看见有缘哥了！”

    人群开始纷乱，贺湛急忙拉好口罩。他前面的人女生转头和他对上视线。女生脸上绯红，对身边的朋友说。

    “有缘哥在我后面！！”

    越来越多的人看向他们，直到有人从人群冲到了贺湛面前，那人紧紧跟着贺湛，举着自己的手机。

    “有缘哥，加个微信吧！”

    然后本就蠢蠢欲动的一些人，纷纷冒了头。

    “加个微信吧！□□号也行！”

    “能不能给我你的电话号码？！”

    “有缘哥，你说一句吧！”

    “有源哥，你能说一下那句话吗？！”

    “我想听现场版！”

    人群逐渐拥堵，还有十几秒就红灯了。贺湛下意识的看向身边不知所措的林馨，拉住了她的手，和他们说:“快跑。”

    他拉着林馨跑了起来，李熙几个人也挤开人群跟着他们跑。他们穿梭在密集的人流，逃离不知分寸的网民。

    跑向斑马线尽头的红绿灯，和身后嘈杂拥堵的人群相比，像一条河里逆流而行的异类。

    林馨感受着贺湛因为呼吸困难而剧烈跳动的脉搏，她着了魔似的伸手扯掉他的口罩，捏在自己手里。

    “贺湛，我不是偷窥狂。”

    他们在纷乱嘈杂的街道奔跑，肆意自由而急促的呼吸。林馨回握住他的手，声音融进风里。

    贺湛听到了。

    “你也确实很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