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水滴进入了那栋小洋房。

    由于没开灯的缘故,房内是一片漆黑。

    水滴见状,大手一挥,一颗果核大小的黄色光团膨胀着从她手心里划出,接着,极具目的性地飞到了屋顶壁上用一根丝线悬挂着的透明水晶球里。

    见光心跑进空心水晶球里,暖熏熏的光环绕整个厅堂,水滴这才继续迈开脚步。

    她穿过被光心光芒萦绕着的厅堂,伸了个懒洋洋的懒腰,边打着哈欠,边扶着木制雕花扶手走上嘎吱作响的楼梯。

    一到二楼,她便直奔自己的卧室,一把推开了自己的房门,倒头便呈“大”字状睡下了,连衣服都未来得及换。

    水滴实在太累了。

    接近一整天都在黑森林里跋涉已经消耗掉她的体力与精力,也怪不得她无暇再干其它事了。

    *

    “睡得真舒服~”

    水滴由衷感叹道,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像只懒猫样餍足地眯起了眼。

    她起身下床,一把掀开缝有蓝色刺绣的厚重窗帘,如晨雾般飘渺虚幻的银白月光一股脑顺着彩色雕花玻璃倾斜入房内。

    月光下,一切浮动的微尘无所遁形,清晰可见。

    雕花玻璃窗外,月亮温润明朗还泛着光晕的轮廓在夜空下格外显眼。

    水滴就这样顶着一身月光,饶有兴致的透过玻璃窗盯着月亮——

    月亮竟然在打瞌睡。

    在月亮那张月牙状的脸上,它的平面眼睛时而闭时而睁,只是睁的时候也像一条窄窄的缝隙。

    也连带着它周身散发的月光也随着他眨眼的频率变化,明明灭灭,时暗时亮。

    这可真是件稀奇事儿呢。

    水滴想。

    也不晓得月亮白天忙着干什么大事去了——毕竟,按照常理来说它白天应该在睡觉。

    不过月亮的出现让水滴眼下更在意的事是…自己怎么半夜就起来了?

    顺着这点儿疑惑,她开始努力回想自己睡觉的时间。

    ……嗯,好像是昨天下午。

    睡得的确有点儿早呢。

    唉,只希望不要影响自己的生物钟。

    她有些愤懑的在内心抱怨。

    当然,事实证明,这是不可能的。

    往后的这几天,生物钟紊乱的水滴试图纠正作息以拨正自己的生物钟,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生物钟被越拨越乱——

    以至于她白天眼下顶着两个巨型黑眼圈昏昏欲睡,身形踉跄;晚上瞪着自己的大眼睛与窗外的月亮大眼瞪小眼,一人一月,相对无言,可谓是异常尴尬。

    “诶,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啊。”

    水滴用手捧着脸,由衷感慨。

    她姿态慵懒地坐在幻想小镇麦田旁的一颗巨石上,边打瞌睡边嘴里小声嘟囔着。

    “水滴,你的时差还没有调过来吗?”

    恍若玉石碰撞般清脆的女声响起。

    循着声源望去,说话的是一个同水滴年纪一般大小的女孩,她身着一身棉布条纹格子黄裙,有着较好的五官,一头柔顺的金长发被整齐盘在脑后,健康小麦色的肌肤上点缀着零星几颗雀斑,而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就像是会说话。

    察觉到女孩的出现,水滴一扫之前的疲惫,顿时像是被打了鸡血,她的困意已经烟消云散了,因为现在有她更想做的事情。

    她眼光直白的对着金发女孩的眼眸,灼热的目光像是能把人盯穿一个洞,她没有回答女孩刚才的问题,转而自顾自发问:

    “辛德瑞拉,前些天我从那群鸟那儿得知酵母去给你变马车去了——听说你去王城参加为王子选婚的宴会了,对吗对吗?”

    “是啊,真没想到这都瞒不过你。”

    棕发女孩——也就是辛德瑞拉爽朗一笑,打趣着回答了水滴的问题。

    “那是当然啦。”

    水滴丝毫没有谦虚的自觉,反倒微扬起脑袋,毫不犹豫的肯定道。

    “哎,不过你没事去他宴会干嘛啊?”

    水滴挠挠头,她有些想不通辛德瑞拉这么做的理由,忽的,她一拍头,像是明悟了什么,表情由疑惑转为震惊:

    “难不成……”

    在这一刻,辛德瑞拉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下意识想要阻止水滴接下来要说的话:

    “等等……”

    可惜已经晚了。

    “难不成你想早婚?!”

    水滴还是将那句话说出口了。

    辛德瑞拉: ……

    她痛心疾首地抹了把自己的额头,无声叹了口气,内心悲愤:

    果然,她就知道,水滴这家伙说不出啥好话!

    “不是的不是的。”

    辛德瑞拉连忙摆摆手,

    “我去参加宴会是因为这是信函上的任务。”

    末了,她又补了一句。

    “没办法,我也不想这样的。”

    “好吧,你们都好惨。”

    水滴发自内心是这样认为的,于是她话没过脑子,从心地说出来了。

    “知道你还火上浇油!”

    辛德瑞拉瞪了水滴一眼,双手环胸,没好气道。

    “好啦,好啦,知道啦,下次不会了。”

    水滴眨了眨她那双亮晶晶的眼,试图挽救她们本就岌岌可危的友谊。

    “算你识相!”

    辛德瑞拉冷哼一声,消散了气焰,也算作原谅了水滴。

    水滴劫后余生般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内心起伏荡漾:

    好家伙,多亏我聪明的智慧!

    嘿~真不愧是我。

    就在她还沉浸在自己世界中时,辛德瑞拉的声音就这样猝不及防剥离了她网状的思绪,使她猛然清醒。

    “瞧!黑白鸽来了!”

    她下意识转身,回过头,顺着辛德瑞拉手指的方向遥遥望去:

    只见远方的深黛色群山之间突兀的冒出星星点点的黑白像素色块,它们浮动着,轮廓忽高忽低,迁越过了一望无际的滚动着的金色麦浪,穿过层层云海雾障,趋近于水滴她们所在的幻想小镇了。

    那些高空上跃动的黑白色块愈来愈清晰明了、也愈来愈近了,似乎山雨欲来风满楼——

    它们所投射的庞大阴影逐渐像天狗食日遮蔽住了这方阳光与太阳,如黑夜般浓稠的黑压的人喘不过气,又像是大厦将倾覆的黄昏,令人无端胆寒。

    直到这时候,辛德瑞拉和水滴才慢半拍意识到它们数量的庞大。

    头顶的光线在飞速暗淡,与之伴随着的还有小镇太阳的抱怨声响起。

    只是二人均未理睬,因为她们的注意力同视线全部同时投注到了那状若阴云的色块群上。

    也伴随着视线的缩短,这些黑白像素色块的形体竟趋于具象化饱合了——

    它们化为了成群结队的、嘴里衔着白色信封的白鸽与黑鸽。

    鸽子们齐齐拍打着翅膀,振翅的声音震耳欲聋,久久回荡在人的心尖不舍消散,好像弥留在人间的古怪怨念的呓语。

    它们即将越过水滴和辛德瑞拉头顶上的天空——

    恰逢此时,一只衔着白色信封的白鸽子脱离了鸽群,笔直向着水滴和辛德瑞拉的方向而来。

    水滴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辛德瑞拉则是一动未动,面色无常。

    显然,二人对于这样的情景都司空见惯。

    白鸽飞到了辛德瑞拉的面前,腥红色的眼珠一动不动,它死死盯着辛德瑞拉,像是随时要将她逼下漆黑的万丈深渊里,它的视线又像是漩涡,有一种血液独有的浓稠而又黏腻的压迫感。

    它的翅膀以同一种幅度来回扇动着,动作机械地张开那尖利的喙,一封纯白的信件应声坠落在地,激起脚下土地上不大不小一阵尘灰。

    在这之后,就像是被取消了什么暂停键似的,这只白鸽做出了新的动作。

    水滴瞧着它笔直向远方飞去,路线就像是被提前设定好的没有半分偏差,径直汇入了天空那群恍若黑云压境的鸽群——

    它们给别的人送信去了。

    地上的阴影在渐渐消散,头顶的天空也重归明朗,太阳的光芒重归大地。

    辛德瑞拉轻轻咳嗽了一声,躬身弯腰捡起地上的信函,动作熟练的拆开,取出里面的信纸,顺着上面的褶皱平展开来,抬至眼前,借着阳光阅读起来。

    【对于你的离去,王子很伤心,于是派大臣至全国探访,找出能穿上这只水晶鞋的女孩……】

    【尽管有后母及姐姐的阻碍,大臣仍成功地找到了灰姑娘——也就是你。】

    ……

    水滴眼睁睁看着辛德瑞拉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一阵绿,表情由无语转为震惊再转为惊吓。

    她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眨了眨两只迷茫的杏核眼。

    “水滴!我完了!!!”

    辛德瑞拉捂着脸仰天长啸,一头原本整齐的金发也随风的起伏散乱开来,发丝四处舞动,她的表情悲壮,像是随时会去刑场就义一般,原本风轻云淡、温柔俏丽的形象霎时毁于一旦。

    “怎么?”

    这下子,连水滴也察觉出了事情的严重性。

    “你快看我的信函!”

    说着,辛德瑞拉便要将手中的信函塞给水滴怀里让她去看,却被水滴连忙摆手推拒回去了。

    “辛德瑞拉,你难道忘记每个人信函的内容只有本人才能看到了吗?”

    她撇了撇嘴,有些无语的反问道,而后还幽幽然补充了一句:

    “你知道杰克家的大黄吧,连大黄都知道呢。”

    “大黄?”

    辛德瑞拉仔细从记忆里翻找大黄的形象,语气里带了一丝丝惊疑与不确定:

    “杰克家的那只狗?”

    “你想的不错。”

    水滴点点头,充分表示了对这句话的认同。

    也就是这句风轻云淡的认同,成为了点燃辛德瑞拉怒气的最后一根导火索,也成为了“压死”水滴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是某些时刻粗神经的水滴对此浑然不知情。

    “你竟然拿我和它比?”

    辛德瑞拉先是瞪大双眼,眼底写满了不可思议。

    她真心觉得这时候的水滴真的很欠揍。

    “水滴!”

    倏地,辛德瑞拉的表情就变了。

    那变脸速度远超川剧变脸,早已经堪比光速。

    她桀桀冷笑了两声,狰狞的笑容放在她那张俏丽的脸庞上竟有一种诡异割裂感:

    “这是你逼我的!”

    心大的水滴见着此情此景,情不自禁、本能的打了个寒噤,她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呢。

    *

    半个钟头后。

    小洋房的后花园里。

    水滴顶着满头的包,面无表情的坐在喝下午茶的椅子上,还时不时用幽怨的眼神控诉一眼对面的辛德瑞拉,活像个痛心疾首的怨妇。

    对此,辛德瑞拉只是一如既往的冷哼一声,并不做允理会。

    坐在她旁边的则是一脸笑眯眯的仙女酵母。

    辛德瑞拉还是那身黄条纹格子裙的打扮;旁边的仙女酵母则穿着银白色的蓬蓬纱裙,圆圆的包子状脸配上笑容更显可亲。

    ……

    “事情就是这样。”

    辛德瑞拉放下了手里的红茶杯,敛去深藏在眼底里的忧伤,语气略显无奈地开口道:

    “所以,我必须完成信函上所谓‘让大臣找到我,我成功穿上水晶鞋’的任务。”

    “而这之后的任务——”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深深叹了口气,低下头,握着茶杯的手早已渗出一层薄汗,她的手微不可查颤了颤。

    “别担心,孩子。”

    仙女酵母轻轻握住辛德瑞拉的手,拍了拍手背以示安慰道:

    “会有办法的。”

    辛德瑞拉还是低着头,对此没有反应。

    像是一动不动的僵硬木头人。

    “会有的,我向你保证。”

    良久,酵母再一次做出肯定。

    她的声音就像是醇厚浓香的经年老酒,饱经岁月风霜而又带着抚慰人心的味道。

    辛德瑞拉终于抬头,用一种孩子般迷茫而又渴望归依的眼神直勾勾对着仙女酵母的眼,像是在反复检验她话语里的真实。

    仙女酵母对此没有任何回避,脸上仍是一派笑眯眯,温柔而慈祥地包容着辛德瑞拉直白的视线。

    “可是水滴在黑森林找传送阵还是没有头绪——况且,我也不想再麻烦你们了。”

    辛德瑞拉的头又低下了,语气里饱含掩饰不住的落寞。

    “谁说我没有头绪的?”

    清脆的女声骤然响起。

    平地一声惊雷炸了开花。

    酵母与辛德瑞拉同时寻声望去,一人眼神依然祥和,一人眼神微光闪烁。

    说话的人是原先一直保持沉默的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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