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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我趴着不想动弹,一方衣角却悄然映入眼帘。

    我问来人:“今日都做了什么?”

    对面的小家伙踌躇了一会儿,回道:“还是习了字,父君让我熟读六界通集,现下差不多都能记下了。”

    我叹了口气,坐起身,伸手将他有些歪了的衣襟摆摆正。

    “白泽这家伙还是老样子,这么点大的孩子都不放过。”

    我暗自感叹这孩子记性真好,一个月就能把半人高的六十六本册子都背下了?

    这个与我第一次见面就拿着短剑喊打喊杀的孩子,如今却是一幅正常小孩模样,看着有些许腼腆但十分懂事有礼。

    可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迫风”化成的器灵。

    白泽曾说过,以我的资质,“迫风”不可能在短短十年间就化出器灵。

    但他后来又改口,说或许有他一成法力,化出器灵也不是不可能,但那同我微薄的精力没什么关系。

    在这一点上我并不占理,加上近来我颇不待见他,故而也未同他理论什么。但这孩子不仅始终唤我娘亲还唤白泽为父君,让我十分头痛。

    “小风风啊,上次不是说过嘛,你唤我娘亲可以,但不可以认白泽为父君,不然白泽会以为我在占他便宜。”

    “可父君说,我本体乃他法力所生,犹如分身,至亲如子,让我不必轻蔑自己。”

    我头痛。

    怪不得白泽特别看重于他,自己的一成法力,就和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一样珍贵。

    “那你唤他父君可以,莫要喊我娘亲。”

    “可父君又说器灵需主人精力化养,精力犹如器灵骨血,如凡人骨血乃母亲所养,器灵的骨血亦是如此。”

    白泽没事说这些酸腐的话作甚,都将孩子教导偏了。

    “道理是如此,但我相信白泽意在教导你遇事不胆怯,要知恩护主才是。”

    他的眉毛要缠到一起:“可是,意思不也是神君是生我父,主人是养我母吗?”

    说不通,说不通,真是有理也说不通!

    我只得退一步:“那你私下这样唤我们可以,但切记不可在外人面前这么喊,在外人面前要唤白泽神君,唤我阿宸。”

    我怕他不答应又立刻补充道:“你父君仇人可多了,你若在别人面前认了他这个父君,保不准给人盯上,我可就是个活生生的前车之鉴,你还这么小,歹人一伸手就能将你掳了去。”

    他虽然满脸的不相信,但看我认真如斯,还是免为其难答应下来。

    我算松下一口气,又问他:“法力控制的如何了?”

    他又一下蔫了,低下头小声道:“还未有进展。”

    小迫风初化人形时虽然十分威风,但化形实乃形式所迫,化形时戾气甚重,一时无法控制法力,现下竟然不能隐回原身法器中,只能保持着小孩的身形。

    “你也莫要气馁,慢慢来就是。”我非精怪,这事缘由我不懂,只得好好宽慰他。

    他点点头,是个说得通理的好孩子。

    不亏是我的器灵,生来有教养性情通达。

    “那你过来找我有何事?”

    虽然小迫风的本体还在我腰间挂着,只要我不离开这院子,他也没法出去,但自他化形以来,都由白泽教养,白泽在院中时他基本形影不离,白泽不在时他就在房中温习功课,白泽对他很耐心,似有倾囊相授的意思。

    而那日后我便与白泽有些疏远,未有主动与他说过话,我想白泽也有所察觉,但这个无趣又清傲的神仙居然也摆上了谱,次次有话要说就着小迫风来传话,使人越发不痛快。

    “父君说明日要早起回姑苏,让娘亲收拾好东西。”

    哦,明日是四月初八了。

    我瞧见白泽这厢正在不远处背对我们站着,闲乏地向池中丢一些鱼饵。

    我懒散地回了句:“晓得了。”

    次日我被小迫风从床塌上拽起来,睡眼惺忪着推开门,才发现天也不过刚刚亮起来。

    白泽已经准备好一切,甚至在廊外饮起了茶,见了我才故作姿态地将杯子放下,起身走了出去。

    原本他这样没眼色地将我从睡梦里吵醒定要被我叨上许久,但我如今懒得同他理论,反正我从来说不过他,还不如不言省得自讨没趣,想到这里也就生生咽下这口气,提了提精神走在了他后头。

    小迫风提着我们的细软跟在我后头,不得不说这孩子还挺靠谱,但我不忍提醒他以他这般身量拎着两个大包袱的样子其实十分滑稽。

    从前我们来去芙蓉城,林归砚都要大张旗鼓夹道欢迎相送,整个芙蓉城的人都会要在街上寻一番热闹,如今白泽有意为知,晨时敲敲带我们出了城主府,路经守门的侍从也偷懒都在打盹。

    望阳街上,早起的店家才刚刚点起炉火,我们像寻常城中人一样路过,也未有人注意到。

    我们一路向东,行至芙蓉城东门处,最先看到的是那被毁了一半的无量潭。

    当日,白泽确实有意要毁掉它,最后将毁未毁,只毁了一半,如今潭上崖壁残破,巨石坠在潭中,潭水混了泥土不再碧蓝好看,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洗去情丝妄念了。

    我记起那日白泽吐了血,不知他伤的是否严重,但我瞧他走在前头健步如飞,应是没什么大碍。

    有人比我们起得还早,潭边已经站了不少人,仔细看是小花仙立在头一个,身边还站着个没见过的行官,那位行官身形消瘦,眉眼秀气,穿着男子的衣裳,但凭我女扮男装的经验看来,这必定是个女人。

    若我没猜错,这就是他们说的那位白泽带回来的仙君,来辅佐小花仙的仙官。

    原来天上仙官的气质相仿,眉眼都淡漠,只一身傲骨透着冷气。

    就差在额上缀几个大字。

    ——不好惹

    白泽见了他们却略显无奈:“你们何必来此。”

    小花仙恭敬道:“昔日之困局,多亏了神君相助,吾等感恩,必不能失了礼节。”

    她如今确实比从前稳重许多,虽面相稚嫩却仍架出了些城主的模样。

    白泽点点头,也不多言,转而向一旁的仙官道:“有劳了。”

    那仙官一脸肃色,一本正经道:“自然,此乃我本职之内之事。”

    瞧这一幅公事公办的样子,想来这两位仙官平日交情也不怎样。

    白泽又点点头,众人便让出一条道来,他走在前头,我与小迫风就跟在后头,两旁众人扼首相送,也是一番气派之象。

    “父……”小迫风没见过这等场面,不禁惊讶道。

    我忙捂了他的嘴,他才改口:“神君这般好生威风。”

    我撇着嘴,小声道:“不过是些浮华气象,不中用。”

    白泽像是听见了,突然停下了步子。

    我也停了下来,后颈微凉,忍不住缩了缩。

    他侧着脸向旁说了句,“你上次说近来法力有长进?”

    显然这话不是对我说的,立在我身边的小花仙接了话:“是有些长进。”

    “芙蓉花雨可练成了?”

    这回小花仙却没有说话,她弯下腰伸展出双手,做出恭迎的姿势。

    顷刻间,万千落英从天际飘落,它们不知从何而来,如硕大的雪片迎着山风卷起花舞,弥散幽香,无比烂漫,芙蓉城中一向灰蒙的天幕开了天光,一束束射过飘逸的芙蓉花,让它们灵动又发散出神奇的光彩,此时整座城都仿若陷入神迹中,我听到有人在惊呼,是同我一样折服于这惊世绝美的景色中。

    传闻,万年前,芙蓉花仙每年三月都会在城中祈福,降下芙蓉花雨,整三日夜,彼时城中天光乍现,芙蓉花开得最艳,整座城都幽香袭人。

    我听见小花仙说:“我读了城中旧录,万年前芙蓉城中三月有盛事,六界众多访客都为能看一眼芙蓉花雨而来,但他们不知芙蓉花雨只是为送别白泽神君而舞,可惜我法力不济,只能将花雨维持半刻时间。”

    “无妨,我从前就同花蓉说过勿摆弄这些浮华的玩意儿,她却道就算我不欢喜,但总有人会欢喜。”

    白泽说完回头看了我一眼,我那时与小迫风在花海里转了好几个圈,手中正抓着数朵花瓣,欢愉地贪恋它们的奇香,冷不丁对上他戏谑的眼神,急得我快速将手背过身去,可随手飞起的花瓣扬起粉尘挠了我的鼻子,害我打了个喷嚏。

    我模样狼狈,却见他勾起嘴角,同小花仙说道:“这样也好。”

    好什么好!

    我并不想理他,冲也似地跑到他前头,芙蓉花瓣就迎面打在我脸上,那奇香就更浓烈些,我偷偷抓了一些藏在袖子里,想着将它们做成香粉,定是一样好闻极了。

    这一年四月初八,我们离开芙蓉城,此后的六十年里我未再踏足这里,听说后来的小花仙励精图治,治城有方,仿有花蓉昔日之风采。

    后来我问白泽,我未去的六十年里芙蓉城可还下过芙蓉花雨,他道未曾,我问为何?

    他答,欢喜之人不在,空讨别人欢喜岂不徒劳?

    我便笑他是真为人小气。

    可他忘了,他年年都有带回芙蓉花瓣,替我磨成香粉送予我。

    那也便是我欢喜的。

    (芙蓉城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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