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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阿宸。”

    炎朔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受了伤,步履蹒跚,但背上却背着昏死过去的小花仙,手里还提着天枢剑。

    他上下打亮我,我说:“我没事。”

    白泽从我身后走出来,对他说:“将她送回去吧。”

    炎朔没多说什么,只向他点点头。

    我并不知道他们两个的关系是何时缓和,但如今看来确实是缓和到了可以好好说话的地步。

    炎朔并没有马上离开,因为老祖宗从天枢剑里闪现了出来,这老头先前也同林归砚交过手,但他除了面色不太好看,现下看来并没受什么伤。

    老头面色不善地走过来,他之前与白泽并未见过面,但以老头对白泽的厌恶,难保双方不会起什么冲突。但他至少会先将我训斥一番。

    我正想着怎么该开口,却见老头突而半跪了下来,不是向着我,而是对着白泽。

    他恭敬地双手合起向上探出,对白泽的态度与从前截然相反。

    看来这老头从前都是虚张声势,背后骂白泽骂得凶,见了真人却完全不是同一回事儿。

    白泽倒不觉得奇怪,反而很是受用,只见他一手托抱着孩子,一手的掌心换化出一张纸折子。

    他的手指一转,那纸折子就飞到了老头的掌心上:“你自去这个地方就能见到他们,但你记得凡人的运程万不可插手改变。”

    “吾晓得。”

    这时的老头在白泽面前反像个晚辈,其实撇开长相,白泽确应比他年长许多。

    但老头显然有求于白泽,且这事对老头来说十分重要,所以他才会照着白泽的意思把我带出来,以此来取想要得到的东西。

    我心中郁闷,显然我成了他们交易的筹码。但我好奇老头得到的那张纸上写的什么,心里猫挠似地痒,可我断不能为了这点好奇心折了自己的气节,故而强压心中悸动,不动声色。

    然而,老头同白泽说完话,并未有要离开的意思,反倒转头看向我。

    “半神族家主百里宸,我纪云舟乃神女容伽与凡人纪知秋之子,昔日我虽长于半神族,但我膝下无子无女,本应不起你一声老祖宗,奈何你与北海白龙族有些渊源,遂出手相助,切记你虽姓百里,但这不过凡间姓氏,日后你我再见,便是同族血亲。”

    他一改之前动不动就骂骂咧咧的习惯,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我好不习惯,但他说的这些话更加让我摸不着头脑。

    “纪云舟,莫要多言。”

    白泽打断了他,显然这并不是我该知道的事。

    “是。”纪云舟规规矩矩地作一辑,“神君,吾等先行一步。”

    纪云舟走时又看了我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最终他转身隐回剑中,炎朔便上前同我道了一句“珍重”,带着剑走了。

    “他的话你不必介怀。”

    白泽站到我身边,听他的口气也想象得出又是一张臭着脸的表情。

    我不愿转头去瞧他,因我心中郁结更甚之前,莫名有些恼怒。

    我同白泽相处十有三年,我虽是他的书童,但从未主仆相称,反倒是他将我从徽州老家的深沼中拖曳出来,救我于苦难,还替我一并挡去了四方妖魔,还我安生,怎样看来都是我占了大便宜的。但我至今不知冷漠如他救我为何意图,若说是看在他老友容伽神女的面子上那必然不是真的,纪云舟说自己无子无女,那显然白泽之前说我这一系百里氏中流有北海龙族血脉的话是在诓骗我,莫不是他不愿我知晓自己其实天赋异禀,仙根超绝,他才另眼相看于我,免得我傲慢自大毁了修为?

    但为何纪云舟又说我与他再相见时便是同族血亲?又同哪一族是血亲,姓纪的?还是仍是那天上的北海龙族?

    这些个弯弯绕绕的事儿让我理不清,可白泽从来都是知晓的,但他显然并不想同我说明白。

    我恼的便是这个,在他们神仙看来我似乎一惯孱弱无用,他只管保我性命,个中过程不必我知晓,此等便是给我开了恩,殊不知我们半身为人的并不像他们神仙那样善于控制七情六欲,被欺瞒被利用时便是同凡人一般会恼怒会难受。

    十有三年,似乎也不过是主仆的关系。

    甚至,十有三年不过是他弹指之间,我于他不过指间的浮尘罢了。

    突然就没什么气力再同他说什么,我轻叹口气向前走去。

    “这个方向。”

    但走错了路,他在后为我指明方向。

    我也不理他,掉了方向再走。

    芙蓉城突逢变故,城主身死,不知死因缘何,这座三界边境之城一夜之间成为无主之城,城中精怪仙魔杂居,日后纷乱可想而知。

    但就算城中各方虎视眈眈也奈何无从出手,因城中尚有神君白泽坐镇,谁也不敢妄自挑起纷争。

    林归砚死后,我与白泽在芙蓉城又呆了一月余,中间的三月初八城门开时白泽出城了一次,那一日城里的精怪们乘机打了一场群架,等他回来时,城门前歪七竖八地倒着不少尸首。

    听说从前地仙的位置也是打架打出来的,原本的规矩就是谁强谁上位,只奈何万把年过去,六界秩序因仙魔两界无多纷争而变得平和许多,打架上位的规矩也慢慢得不了理。

    虽说芙蓉城不在六界之内,但白泽司妖魔精怪之事,顺带着能将此事管一管,他又挂的天上的文职,故而城主择选之事顺带着落去了九重天那边。

    白泽此去便是去了九重天,回城时还带回来一位面生的仙君。

    那位仙君长得年青,看着文弱,听闻在天上专司制度理考,是为了辅佐小花仙而来。

    也不知白泽是如何想的,竟想让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小花仙承袭城主之位,想必要遭人反骨。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城主府里就遭了贼,只是没想到天上来的那位仙君看着文弱却是个能打的,三五下就将贼人都擒了下来,隔日还将他们吊在城门口示众。

    “说起那位仙君,却是细胳膊细腿,文弱似个女人,打起架来倒是蛮夷凶狠。”

    “虽说仙界的仙君们都长得好看,但总会有几个像这样偏瘦弱的,仙君们的法力高强,怎会打不过我们这些精怪。”

    白美人和云美人坐在小院里同我唠嗑,将近日听闻的趣事又一一同我讲。

    这一月余我都呆在城主府的小院里,就算白泽已将院外的禁制撤了,我也不往外跑了,不出门消息不免变得闭塞,她俩来了就给我说些院外的有趣事,仙君的事就是她们同我说的。

    但这怕是我在城主府中最后一次见她们,自林归砚死后,小花仙顺势接管了城主府,虽然听闻自那晚后她性情大变,做人似乎稳妥了一些,但原本这府中一众美人,她自不会留着吃白食,一一都遣散了去。

    白美人和云美人才在府外寻到了住处,再过几日就将搬走,这一出了城主府,便再也回不来了。

    “好在城主从前对我们大方,赏的珠宝首饰也够我们买个大宅子,吃穿都没什么问题。”

    “他从前对你们好吗?”

    “好的,吃住上不曾克扣什么,侍人也温和,若不是姐妹多了些,对谁都没放过真心,也算是个良配。”

    我瞧着远处灰蒙蒙的天色问:“他死了,你们伤心吗?”

    “我们也是哭了好几日的,可元神陨灭这样的事,就是天地造物时日到了,没什么办法。”

    元神陨灭,原来白泽是这样同她们说。

    “可我们自是没法子像怀茵那样忠烈。”

    “我们以前就知道怀茵对城主有情,可惜城主身边美人无数,就算是对小芙蓉花仙也不曾动过真情。”

    “城主的心里啊,只有旧人的影子。”

    “嘘——”

    “怕什么?如今城主都不在了,那人的名讳提了也不打紧。”

    “哦,那倒也是。”

    送走了白美人和云美人,我趴在石桌上看着芙蓉城死寂沉沉的天,有些昏昏欲睡。

    想起一月前听闻噩耗,府中上下众人无不扼腕痛哭,场面之悲切,无不让人动容。也不过是一月余,一切事由皆拂尘而去,府中各种事宜也慢慢变得井然有序。

    没有林归砚的芙蓉城虽然会乱,但一切终将归于平常。

    所以,我想当初花蓉让林归砚守着芙蓉城,并不是为了这座城,而是为了林归砚自己。可花容不知,没有她的芙蓉城,对林归砚来说就是座死城,日日压着他不得喘息。

    他的执念从来只有花蓉一个。

    我懂得失之所爱的悲情,但不晓得为之悲情万年的痛苦,若执念太深就好似将自己圈在深井里,想大口呼吸不得,想伸手攀爬不及,此时,因有人伸手拉他一把,救赎于他。

    可惜想拉林归砚的那个人最后自己也掉进了深井里,归于万劫不复。

    我不为林归砚的死哀伤,也不为怀茵的选择觉得不值,至少他们都各自遂了愿。

    我不过唏嘘,我们在这世上活着,理当活得洒脱些,执着于人于事,终成善果便是,如不成虽少不得伤感悲切,但切不可执念过深,终是害己害人。

    到头来,执念几何,谁对谁错,也无人再记得,一切执念终成烟尘,随风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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