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

    “阿宸，该回去了。”

    我闻声回过头，瞧见白泽正不紧不慢地朝这边走过来，走来的样子颇有些闲散，他先是睇了我的袖子一眼，又睇了纪熠一眼。

    纪熠莫名有些怕他，遂见他过来，急忙放了手。

    我蹦蹦跳跳地跑过去，问白泽：“不再呆一会儿？”

    “有些无聊。”他竟然掩口打了个浅浅的呵欠。

    明明刚刚很是亢奋的。

    “早些回去做吃的，晚上还有事。”

    “快走快走，这里真是无聊死了。”

    我回身与纪熠摆了摆手算是道别，也不管他什么表情，拉着白泽的袖子就走了。

    “我同你说过交友要慎重些吗？”回去的路上，白泽问我。

    我笑道：“你平时那么啰嗦，我哪里记得那么多。”

    白泽想甩袖子，被我一把拉住：“纪熠算个没心眼的了，就是有些过了，是个缺心眼的。”

    大概这话有些拗口，白泽没再动他的袖子，只瞧着我。

    我道：“我总要交几个凡人朋友的嘛，不然我多可怜。”

    说罢，我眨巴了一下眼，尽可能装得可怜一些。

    白泽倒是没再说什么，回头继续朝前走，还让我拉着他的宽袖子，我扯啊扯，他也没生气。

    今日的帝京比前几日更为热闹，街市上到处可见红灯笼高挂，人声鼎沸间爆竹声接连不断。

    我们白府虽然偏爱闲静，但年末最后这一日总会比往日热闹一些。

    这一日是我的生辰，虽然我从不过什么生辰，但因着是除夕，这一日我们总是吃得比往日好些。

    往年府里只有白泽与我，还有伍琛三人，白泽会亲自下厨做几个我爱吃的小菜，虽然都是素食，但这一番心意让我犹为感动，他平时对我要求甚严，只有这一日会对我宽纵些，可见他还有些良心知道我平日伺候他不易。

    可今日却又比往年更不同更热闹，今年府中本就多了小玖与丹株，而今连东弥与狐四也跑来说是要蹭口饭吃。

    “白泽小可爱这厨艺虽然早就名扬九重天，但这在九重天上就是个传说，我从前也就吃过那么一次，多少万年了，想想也是十分不容易。”

    东弥瞧着他面前那碗红糖甜藕感慨万千，我怕他太过激动喜极而泣，急忙打断他：“白泽做饭有这般稀奇吗？我可是从小吃到大的。”

    说话间，我都觉得自己有些得意有些傲气，果不其然，刚说完就被东弥当头骂道：“难怪凡人都说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被人珍惜，你这坏丫头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转头又不可置信地问白泽：“为何你会为这丫头做饭？从前我让你煮个酒你也未曾肯过。”

    “她那时才多大，我带着她出门，总不能叫她饿死。”

    白泽十分淡定地夹了块甜藕给我，我满足地将它塞进嘴里。

    “可她如今多大了，你怎么还给她做饭？”

    白泽轻飘飘来了句：“习惯了。”

    东弥被米饭卡住了喉咙，咳了好多下才顺过气来。

    伍琛忙给他盛了碗汤，汤水一入喉又见东弥一脸满足样。

    我确实有些纳闷，用胳膊肘撞了下狐四，问：“白泽做的饭在上面那么有名气？”

    狐四显然也对白泽这素宴很是满意，同我说话时也不曾停下筷子。

    “确实如此，传闻白泽神君的厨艺是天界数一数二的好，我从前只是听说，没想到有一日能亲自尝到。”

    “你们那么想吃，为什么不让他做给你们吃？”

    狐四白了我一眼：“神君是什么身份，怎么会给我们做饭。”

    想来她说的也是有点道理，白泽一个神仙，在上头必然有仙娥仙官们伺候，再来他一向游手好闲讨厌麻烦，就算东弥跪着求他，也未必能讨到半粒米吃。

    就如白泽所说，我初初跟在他身边时确实年岁尚小，好在他还有些怜悯之心没让我饿死，但后来的习惯之说我却不敢苟同，他明明是过于挑剔，总嫌我做饭难吃，不愿让我做饭，用他曾说过的话来讲，就是怕我被自己的饭毒死。

    “想来你这丫头被白泽一日三餐好吃好喝地喂养着，多少能养出些福像来，可你瞧你这小模样，好东西都被你吃到哪里去了？”

    东弥瞧着我直摇头，大有暴殄天物的遗憾感。

    他这样说我，我就十分不服气了，非要与他掰个理出来。

    “你说你啃个萝卜只能啃出萝卜汁水来吧，即便你能啃出个肉汁味的，但你终究啃的是根萝卜吧，然一个啃着萝卜长大的和一个嚼着肉长大的两位姑娘，哪个看上去更显得柔弱些？”

    东弥没有听懂，问白泽：“她在说什么？”

    白泽笑一笑，又给我夹了块春饼，道：“大概是抱怨我不给她肉吃。”

    我撇一撇嘴，低头咬了口春饼，顿觉口齿留香，忙给对面的小玖也夹了一块。

    狐四抬头问我：“你为何不能吃肉？”

    不等我回答，白泽已然帮我回了她：“她尚在修行中。”

    狐四点点头，同情地看着我：“这也不失为一种加快你修成正果的方法。”

    我问：“这不是他在诓我？”

    “若是一般的凡人，即使勤勉修行，哪怕吃一辈子素，没有仙根仙缘也根本入不了仙道，但你不一样，你身上流有神族血脉，相比之下，修行之路比他们少了一半，吃素这方法虽然简单，但也不失为一种积善德的方法。”

    我记得狐四在他们神仙年岁排辈里算个未几的，她说得这样头头是道，我却也不太敢相信她。

    东弥在那一头又问白泽：“纵然是她不能吃肉吧，但我们在坐这些人里还有哪个不能吃肉的，你怎么也不做个荤菜？”

    “瞧你面色也知你平日荤腥的东西吃得太多，也是时候清一清肠胃，你若不愿大可不必留在这里，原本也没留你的位子。”

    白泽这话讲得不太给情面，东弥不舍地瞧了眼自己夹的茄粉丸子，又转头带着几分埋怨地看了白泽一眼。

    白泽又在给我夹菜，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为的是让我每样菜都吃一些，不许我养出挑食的习惯。

    我们一桌人吵吵闹闹，就像人间一般人家过年时该有的样子，我以为白泽会嫌我们吵闹，但我瞧他好像也挺乐在其中。

    桌上唯一没声响的只有一直坐在我对面的丹株，今日白泽特允许她出来吃饭，但听说吃完饭还要继续回去面壁思过。

    我细想了想，她做错的也不过是同我打了一架，如今我已放出来二三日了，她却仍在受罚，看来白泽对他们精怪一族要更严厉些。

    看着一言不发默默吃饭的丹株，我又心生怜悯。

    这样一个孱弱的美人，如此卓绝的容貌，却不是烟柔那样的人间女子可比的。

    东弥说她与容伽长得十分相似，那便是神女的相貌吧。

    我曾在白泽的小册子上看见过，说他们精怪之类的相貌可凭喜好变换，另说他们初化人形时的相貌是发由他们内心所想而化。

    她一个树精照着神女的模样换化出的相貌，或许正说明丹株见过容伽本人，且仰慕于她，至少仰慕于容伽的相貌。

    但她又为什么那么讨厌我呢？

    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