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同白泽说情可不容易,白泽与他连同那个赠伞的姑娘分明有些道不明的事情,他们用我做饵想诱白泽就范。

    他奶奶的,我明显是被人下了个套!

    我看看白泽,他显然一副不愿意的样子,我平日对修行之事便不勤勉,他看着左右看不顺眼,如今倒好,我又给他捅了娄子,虽不知道他们要我帮着求什么,但白泽决然不会帮我。

    果不其然,白泽冷言道:“祝庭之,你知道本尊最恨被人要挟,你好大的胆子。”

    他的话就像冷冷的刀子,对面的祝庭之“咚”一声跪到地上,接着他的身上就像被千金鼎压着了一般,整个人被无形的力量按在地上,无论怎样也爬不起来,他连头也抬不起来。那样子看来是十分难受的,因我看到祝庭之匍匐在地上不停地喘气,但又好似根本喘不上气一般,原本的一张净白脸涨成了紫红色。

    白泽那厢却波澜不惊:“本尊掌管六界妖魔精怪,你如此作为,是想死吗?”

    屋门一下洞开,原来屋外还有个人,就是那个赠我伞的姑娘。那姑娘跪在门外,向着白泽深深拜了下来。

    “这事原是妤岚逼迫他所为,同他无关,还请神君惩戒妤岚。”

    白泽的眉毛竟然挑了一下,祝庭之瞬时喘上了气,门口的妤岚却被压到了地上,但白泽下手显然轻了许多,人只是被压到了地上,还能喘气。

    “妤岚,为什么要去破纪家的禁制?”

    “是妤岚厌倦了,不想再呆在这帝京,也不想再守着那个纪家。”妤岚那个姿势原本说话是很困难,但她吐字清淅,意思直白。

    祝庭之已坐起身,他坐在地上看着妤岚,面上有悲凉之意一晃而过。

    “当初容伽将墨玉白面扇赠予纪知秋时也未料到终有一日它会生出灵性,竟化了你们两个出来,但你们即被容伽用月老的红线绑到了一起,便是今世都牵绊在一起,庇佑纪家千秋万代富贵荣华,这是你们初生之意,可还记得?”

    对面两人都未作响,我琢磨着祝庭之与妤岚应是器灵之类的精怪,但白泽口中的容伽是何许人也,听来像是个厉害人物,从前从未听他说起过。

    妤岚过了半晌才开口道:“妤岚不曾忘记,但容伽大人羽化之前也曾许诺我们,若有朝一日我们想离开便可以离开。”

    “那不过是她的气话。”白泽说完似有稍许失神,失神间地上的妤岚得了释放,方才能从地上爬坐起来。

    白泽回过神后也未再禁锢她,只说道:“墨玉白面扇上加持了容伽的法力,你们想自己离开是绝无可能,故而你们便想让纪家人自己打破禁制,是吗?”

    祝庭之这时开口:“我们从未故意为之,也未曾插手纪家之事,一切皆是烟柔自己所做所想,只是依如今形势是我们离开最好的时机。”

    “既然你们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还要阿宸欠你们人情要挟于我?”

    祝庭之却释然一笑:“神君,此事有关容伽大人,神君必然不会置之不理。”

    “她自己造的事,我断不会为她收拾残局。”

    祝庭之依然笑:“容伽大人羽化后,神君对帝京之妖魔精怪督管甚严,如今能留在帝京内的加上我们也不过二十有一,神君如此做,其中是否可也有将纪家安危设想其中?”

    白泽不以为意:“帝京乃人间帝都,人间帝王更替之前此处万不可乱,更不能由妖魔精怪为祸。”

    “那么阿宸姑娘呢?”

    祝庭之指了指我,倒让白泽愣住了。

    “百里家的姑娘,即便血源再如何稀薄那也是留着——”

    “够了。”白泽打断他,语气冰冷还带着些许怒意。

    祝庭之没再出声,同妤岚一起乖乖跪着伏首在地。

    我着实好奇他们口中所说的容伽其人,听名字应是个女神仙,与他们都相熟,又与纪家有些道不明的关系。

    祝庭之说她已经羽化了,是已经故去了吗?

    即是已经故去了,那我就不好开口问什么。

    白泽就望着远处跪着的祝庭之和妤岚,他不说话,别人也不说话。

    狐四的眼神在我与白泽之间瞟来瞟去,我不知何意,是让我给求个情吗?这小狐仙还真是看得起我。

    祝庭之明摆着用我要挟白泽,此事好似错综复杂,我不清缘由也不好胡乱插嘴,但想想还是有些不甘心。

    我走到白泽面前,脚一软就跪了下去。

    白泽的眉头又叠了起来。

    我委屈巴巴地说:“神君,欠了人情不还真会坏了我修为吗?”

    我从来不这么称呼白泽,但他手下在这里,我同是他手下的,总要给主事的一点面子。

    白泽看着我,半天没说话,约莫在盘算我此举何意。

    “就连野猫也知道路边的肥鱼不可乱食,你收人东西时可有细想过。”

    “我知道世间人心叵测,可哪料到连精怪都会算计我,怪就怪我鬼迷心窍,看见个美人就以为美人的心也如同她的外表一样美丽。”我叹息道。

    明明我说的是实话说得也十分认真,狐四却在旁捂嘴笑了。

    还是白泽懂我,对我道:“诚然你平日也算机灵,但他们长你几千岁,在这人世间也沉浮几千年,你如何算计得过他们。”

    我赞同地点点头:“可我的修为——”

    白泽道:“即是他们死了你欠的人情债也还是欠着,如今唯一的方法只有让他们自愿让你还了这人情债。”

    我看看跪着的祝庭之和妤岚:“我看他们不太愿意。”

    “将他们交给伍琛,他们自然就愿意了。”

    他一这么说,我便看见妤岚的身子抖了抖,她明显是害怕了,但伍琛有什么好害怕的,他不过是个看门的。

    我用膝头挪到白泽旁边,小声道:“他们让你做的事情让你很难办吗?”

    他看看我:“不难办。”

    我紧接着问:“那他们让你不要插手纪家的事,会对你不利?”

    “不会。”

    “那个纪家是不是纪熠他们家?他家会出事?”

    “不知道。”

    “他们让你不要插手纪家的事,是因为他们知道如果纪家一旦有事,你一定会出手——相助……”我用手指敲敲脑门,“可是,为什么啊?你一个神仙为什么要帮纪家?你和纪家很熟吗?”

    白泽没有回答我。

    “你不帮纪家的话,纪家会家破人亡?会被充军?会……”

    “只是再保不了纪氏后代的富贵荣华,万事都要听由天命。”他打断我。

    “纪熠他们家这么厉害,竟然还有神灵庇佑?”

    “不是我,是他们。”他指的祝庭之和妤岚。

    “是九重天上的意思?”

    “不是。”

    “可他们心意那么决绝,是不想再管下去了吧,他们可以不管吗?”

    白泽睨着我:“自然可以,只要他们破得了容伽的禁制。”

    又是容伽。

    “他们破不破禁制也由你管?”

    “若非他们害人性命,祸乱人间,我才会加以惩办。”

    “既然如此你还管他们做什么?由他们去不就好了。”

    白泽看着我,好似要把我盯出个窟窿,可我依然觉得自己很有道理。

    我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又说道:“白泽,为什么你一定要插手纪家的事?所谓富贵荣华本不就该听由天命吗?”

    “你也不想让我插手此事吗?”他向后靠了靠,远远看着我,看得我心惊胆战,“为了你的修为?”

    “自然是为了我的修为,纪家的荣华富贵哪有我的修为重要。”我也向后靠了靠,十分笃定道。

    但白泽有些不信:“平日里你疏于修行,也就为盘缠的事最为上心,如今怎么紧张起自己的修为了。”

    “我吃了十二年素斋,可不能让我白白受了这么多年苦吧,且不说我们百里家历任当家的都是短命鬼,没一个能活过二十岁,可我有幸投你白泽神君门下当个小书童已是天赐的福气,若有朝一日能修成神仙,也算是能断了我英年早逝的宿命。”

    “那还是将他们交于伍琛,断不会坏了你的修为。”

    “伍琛不过是个看门的,他有什么本事保得了我的修为,我不放心。”我用眼睛紧紧盯着他说,“神君总说留我下来不过是看在我那几笔小楷写得还算有些模样,但若我修为不保成不了仙,我们百里氏又是这么短命的,我怕是也不能为神君您再写几年册子了。”

    我连连叹息,白泽却静静看着我,眼睛里不带一丝情绪。我装着镇定自若,面上不输士气,但心里早慌成一团。

    半晌,白泽突然站了起来。

    “天黑了,回去吧。”

    说完他向门外走去,路过祝庭之和妤岚身边时也未瞧他们一眼,祝庭之与妤岚却欣喜地磕了几个头,他也未理睬他们。

    我不明所以,连忙爬起来跟上去,却听他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我抬头去瞧,他却走得远了。

    祝庭之与妤岚朝着我连磕了好几个头,十分感激我的模样。

    “你可真有本事。”狐四几步蹦到我面前,面上欣喜若狂,“长那么大,我还未曾见过能说服白泽神君的人,你真真是第一个。”

    “你刚说你多少岁来着?”

    “一万六千岁。”

    我忍不住笑了。

    “得意什么,白泽那臭脾气,你想拿捏他?哼,等着吃亏吧你。”东弥走上来,冷冷丢了一句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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