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纪熠有一位兄长,过去没少听他叨念兄长的事,故而他自以为与我感同身受。

    但我听闻纪熠的那位兄长生就俊郎不凡,且学富五车,还是当今大武皇帝自小的伴读,虽还未进官阶,却被皇帝器重,是这帝京家喻户晓的俊才。

    听上去如此了不得的人物却在自家兄弟口中化为一声叹息,想来再有本事的人也不都受人喜爱。

    想想也是,神仙都一身臭毛病,何况是凡人。

    我想着想着,心中的怒气便化去了一半,但我仍不想同白泽说话,故意斜着向旁坐了坐。

    冬日里怜香阁的火炉烤得极暖,但客人都是从外头来的,穿得本就厚实,到了这里头就觉得格外热,有些人将大氅脱了,有甚者更是只脱得仅剩里衣,竟没有人觉得稀奇。

    当然,这里本来就是个寻欢做乐的地方,美人们全都穿得清凉得很,抹胸纱衣,美肩都漏在外头,好像生怕别人看不见。

    白泽与东弥不亏是活了那么久的老神仙,对之竟然能坦然接受,一个连眼睛都不瞥一下,一个就大胆的看,全然没有什么不妥的样子。

    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对那些穿着里衣的男子有所介怀,反正是他们自己脱的,同我有什么关系。

    只是我自个脱不得,只好拉着领口给自己散散气。

    “你这样不怕长针眼吗?”白泽悠悠地吐了句话出来。

    我没理他,摸了摸身边美人的小手。

    “这孩子大了是不听话了,从前都是跟着你屁股后边一口一个‘白泽’地叫,如今知道给你脸色看了。”东弥在旁打趣我,白泽却只当没听见。

    我本不想搭理他,但见他那得意样儿又有些不甘心,凉凉地说了一句。

    “你不是要找人吗?可我们都坐这儿老半天了,也不见你动作,难道这人会自己送上门不成,还是说你们本就是想来找姑娘的,早上是诓我的?”

    东弥从身旁美人的手里取过一把团扇,递给我:“怎么可能?我要是诓人,这家伙能饶了我?我也是花了好久才把他劝进来。”

    我摇着扇子才觉得好受些,旁边的美人见状却来扒我衣服。

    “小公子把外衣脱了吧。”

    美人的玉手已扯过我的领口,我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急忙往后躲了躲:“不可不可——不……不成体统。”

    我朝白泽瞟了一眼,他果然皱眉看着我。

    美人低眉笑道,又伸手过来:“小公子既然来了我们怜香阁,还管什么体统?”

    她以为我是假正经,可我是真的很正经啊,我要是不正经会被很正经的白泽教训很惨的。

    咔——

    我面前的杯子突然裂出一条缝,里头的茶水都渗到了桌上。

    美人停止了动作,先看了看杯子,又看了看我,我与她面面相觑。

    终于,杯子在我们面前裂成了两瓣,她终于收回了手:“好端端地怎么就裂了?”

    说完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有些不吉利啊。”

    我抿了抿嘴,不好道破天机,只好不作声地把领子又扣回去。

    东弥将这些尽收眼底,笑眯眯地安慰美人:“这一家子就是老古董,你莫理他们,过来我这里玩。”

    这里的姑娘是果然善于卖笑,立刻换了笑脸与他谈笑起来,但见他身边没有空位,并未过去。

    “你也太不厚道了,怎么还与我抢人?”我有些生气。

    他指指我与白泽:“反正你们这一对守着你们所谓的规矩也玩不痛快,还不如让给我……与这位小兄弟。”

    他又指了指纪熠,纪熠与他不熟,回给他的笑十分尴尬。但单看这里的美人与纪熠相熟的程度便知道他在这儿也不是生客,怕是碍于我们在才有些放不开。

    “平日里你吃喝玩乐没人管得了你,但这帝京是有规矩章法的,我立的规矩,莫让我先破了例,不然以后他们也必然守不了规矩。”

    白泽坐在美人堆里仍然显得泰然自若,但他将手中的酒杯放回桌上,说话的语气却带了些倦意。

    我依稀觉出白泽这话中有丝丝寒意,故而收敛了一下坐姿。

    这是我在平日里练就的一方本领,因白泽是个爱闹别扭的人,为仙又十分小气,平日里动不动就莫明其妙地不搭理人。寄人篱下者,多看人脸色行事,故而平时都是我让着他多些,但忍气吞声也不是件容易事,要让别人不生气又要让自己不窝火,其根本便是将“火苗”扼杀在“摇篮”里。我平时善于观察白泽的一言一行,能分清他摆哪种脸色用哪种语气时自己要多加注意莫要引火上身,摆哪种脸色用哪种语气自己可以稍怠慢些。

    东弥何等机敏,亦听出白泽话中的不快,反应道:“咱们事先说好的,你且再等等。”

    我倒好奇:“你们说的那个狐四长得美吗?她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东弥眯着眼打量:“今儿早上你是不是偷听了?”

    “这还用偷听?你自己嚷得那么大声,怪我路过的?”

    东弥冷哼一声,像是不太愿意谈起这个人,勉强说道:“她算一般吧。”

    “长什么样儿?有什么特点?我帮你找找?”

    “急什么?你会那么好心?”

    “早把人找到早点回家,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我说完打了个喷嚏。

    确实没什么好玩的。就是有女人陪着喝酒聊天的地方,喝酒聊天在哪个地方不能找个人办事,偏要来这种气味重的地方。

    东弥却忍不住感叹:“世上多烦恼,少有解语花。你个小孩懂什么?”

    我气恼,指着纪熠道:“我比他还大一岁!”

    纪熠低头喝酒并不作声,但看见他嘴角有笑。

    但看样貌实在看不出来我比纪熠年长,故而周边的不明所以的美人还是少不了议论了一番。

    “小公子这是觉得无聊了?不碍事,过会儿烟柔姑娘就出来了,小公子一定不会觉得无聊。”有美人在旁附和。

    “烟柔?这个烟柔难道长得三头六臂不成?”

    美人笑道:“自然不是长得三头六臂,反倒是个大大的美人。几位公子面生,或不知道我们怜香阁的特别之处,我们怜香阁的姑娘个个多才多艺,每日都有姑娘表演自己的特长,今日公子们来得巧了,正是我们怜香阁红人烟柔姑娘登台。”

    “这个叫烟柔的姑娘那么了不得?”

    “可不是嘛,您瞧瞧底下这些人不都是为了烟柔来的吗?”

    我往下一瞧,果然发现不知何时底下一楼已人满为患,几乎连个座位也不剩,许多人站在一楼早早搭起的台子前面,像是在等什么好戏开场。

    “酉时四刻,时间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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