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

    绪河的夏天很是燥热,烈日当空,连窗外的大树都变得蔫蔫的。

    温淼坐在自己的工作台前,聚精会神的看着自己手上的玻璃杯,玻璃雕刻刀在杯身上一刀一刀的划着,缓水流滴在上面,等她将干燥布擦过杯身后,一幅锦鲤戏莲图跃然杯上。

    莲叶宽大,一朵莲花如同美人一样,娇羞的被莲叶捧在怀中,锦鲤肥硕,从水面弹跳而上,将河水洒了些在莲叶上,整幅图看着,格外清新富裕。

    温淼检查着自己的作品,在确认没有什么瑕疵后,满意的将它放置一旁。

    如今的玻雕品并没有得到大众的了解,递到温淼这儿的订单也不多,稍微用点时间,自己的订单就做完了。

    她看向窗户,阳光依旧灿烂,照射着自己雕刻在玻璃上的小鹿。

    “哎,怎么这么好看呢?”温淼感叹一句后,伸了个懒腰,便将身子靠在了椅背上。

    因为刚刚一直在专注着雕刻,现在放松下来,温淼倒是感受到了强烈的疲惫。

    可还没等她休息一会,自己的房门就被敲响了,敲门声也因为没有得到温淼的及时回复而越发激烈,温淼闭着眼睛,沉默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温淼!你关在房里干什么呢!又在搞你那个没用的玻璃是吧!”门外的人大声怒斥着,伴随着敲门声,吵闹无比。

    “妈,你到底想说什么?”温淼掀起眼皮,无奈的朝着门外喊道。

    这都多少次了?只要自己把门锁着,做自己想做的玻雕时,周雅琴就会像追债的债主一样,狠狠地敲她的门,然后在门外说玻璃玩意没有用。

    周雅琴:“开门!”

    温淼并没有理她,而是自顾自的又将眼睛闭了上,而门外的动静也莫名的渐渐平息,就在温淼以为她放弃时,钥匙穿进锁孔的声音传来,还没等温淼反应过来,门把手一扭,周雅琴就冲了进来。

    她几乎是没有看温淼的反应,发疯似的将工作台上的东西抄起,往地上扔,就连温淼刚刚雕好的玻璃杯都给扔了。

    清脆的声音如针一般,狠狠地扎进了温淼的心,“妈!你干嘛!那是客户下的单子!”

    “什么单子!你弄这个能赚几个钱?!”周雅琴的声音尖锐,惹得客厅里的温航昀都看了过来。

    “你弟弟现在读高中了,你就不能为我们分担一点吗?从重点大学毕业出来的,怎么这么没担当?不仅赚不到钱,还要用我们准备给你弟弟的钱弄这个没用的东西,早知道就不让你读了!”

    温淼听着,皱起了眉,脸色越来越冷,“你说什么?”

    周雅琴:“什么说什么!你现在就应该出去工作,然后出钱给你弟弟读书!”

    “所以说,你让我读书,就是为了给温航昀赚钱的?”温淼扯着笑,极度不解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不然呢?你弟弟还小,他又赚不了钱,我给你找了个工作,你明天就给我去上班。”周雅琴说的理直气壮,完全不给温淼反驳的机会。

    温淼长呼一口气后,忽然笑起来,她点了点头,乖巧的回道:“好啊。”

    没想到温淼这样配合,周雅琴很明显的愣了一下,“能想明白就好,你也要知道我的一片苦心,我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好。你说说,一个女孩子,不能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就算读了再多书,有什么用……”

    此后的话温淼没有再听,而是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走出了房间。

    温航昀看着面无表情的温淼,就知这事肯定没有那么简单,他蹙着眉,有些担忧的说了一句:“姐,我不要你的钱。”

    在这个家里,除了那个不敢吱声的父亲温荣,温航昀虽是温淼与母亲矛盾的出发点,但他总是站在温淼这边的。

    “你说什么呢?温淼她已经毕业了,赚钱了就要给你用的!”周雅琴踩着温淼的步子就跟了出来,在听到温航昀的话后,恨铁不成钢的跑过去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该死的重男轻女。

    温淼瞧了他俩一眼,随后弯眉笑了一声,“你好好读书。”

    她没再停下,径直出了家门,她想快点离开这里,就算温航昀的态度很好,能让她觉得自己在这家里,还算有个家人身份,而不是以一台ATM机活着,尽管如此,也仍旧无法缓解周雅琴给她带来的窒息感。

    她不理解,为什么同为女人,她就觉得一个女人大学毕业后就得找工作赚钱养自己的弟弟,又或是,找一个有钱人家嫁了为别人生孩子,过着家庭主妇的路。

    太让人恶心了。

    温淼走在街上,高大的树倒还给人留下了乘凉的地儿,她打开手机,拨通了任白溪的电话。

    任白溪是温淼在大学时认识的,那时两人正好都是绪河的,便一拍即合,成了好闺蜜,温淼毕业后两人也一直保持着频繁的联系。

    “白溪,有时间我们去逛个街呗。”在电话接通后,温淼率先开口。

    “这大太阳天的,你想去哪玩儿?”任白溪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温淼思索着这人应该又在她那酒吧里蹲着。

    “我来找你吧,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电话挂断后,温淼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家,原本是个热烈的日子,阳光洒在眼底应该是灿烂无比的,可放在她眼里,却平淡的如同只是日常里,随意瞥见了哪个地点。

    *

    酒吧中,虽然空调阻隔了外面的热空气,但因为吵闹和灯光的不停闪动,让温淼还是觉得有些燥热。

    她在吧台前看到了拿着酒杯的任白溪,便径直的走了过去。

    “白溪,这大白天的,来酒吧巡视业务?”温淼打趣道。

    任白溪应该喝了许多酒,她现在的脸颊微红,看着温淼的眼神有些恍惚,她打了个酒嗝,毫不在意形象的扯着嗓子说:“哎呀,我这不是心里郁闷吗?”

    任白溪拉住温淼的手,随即便拉着她坐在了自己的身旁的位置,“小逸,拿杯酒。”

    “白溪,你郁闷也不用喝这么多吧……”温淼扶着她的胳膊,无奈的笑着。

    任白溪:“淼淼,我告诉你,我家那个糟老头子…要我去、去和韩辰相亲,去他的韩辰,老子才不去。”

    “我要快点跑,省得他把我抓回去。”

    温淼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的郁闷一瞬间消了不少,她将任白溪扶好后,接过了酒保递过来的酒抿了一口。

    “韩辰也还好吧,性格挺不错,对你也好。”温淼认真回忆着。

    任白溪:“不可能,那家伙、坏得很,我要、跑路。”

    温淼:“那你想去哪?我陪你去。”

    “最近看到了一个小山村的宣传,我就去那!让他永远找不到我……”任白溪说着,然后突然一顿,她抬头,不解的问道,“欸?你真的陪我去吗?”

    “对啊,我也不想待在绪河了。”

    任白溪没想到,自己只是过嘴瘾,随便说说的话,被温淼当了真,而现在她俩正站在火车站里,等着前往章峰村的火车。

    任白溪看着即将到站的火车,额头都开始发疼了,她僵硬的转身,对着身边看手机的人说道:“没想到你认真的。”

    “嗯?当然了,我实在不想听我妈的安排,去做她给我找的工作,而且我师傅也同意让我出来找找灵感。”温淼温温吞吞说着,然后推动行李准备上火车。

    任白溪想着山村里可能一没网,二没电,三喝的水还不干净,心里就欲哭无泪,可当她知道韩辰追到了酒吧后,她头也没回,咬牙跟上了温淼的步伐,

    谁叫这主意是她自个提的呢?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去个山村体验生活也没有什么忍不了的!

    任白溪笑:“淼淼,我们两个好像鸵鸟啊,遇到什么事就躲了。”

    “挺好的啊,不躲还受着吗。”

    “也对。”

    可当两人辗转数十条山路,弯弯拐拐来到章峰村村口,看着村头那只凶神恶煞的大土狗时,任白溪所有的心理建设都崩塌了。

    “淼淼!我们回去吧!”任白溪抱住温淼的胳膊,带着哭腔喊道。

    温淼看了一眼正在疯狂摇尾巴的土狗,又看了一眼泪眼婆娑的任白溪,笑道:“白溪,来都来了,我们就住几天看看呗,而且这条小狗还在摇尾巴欢迎你呢。”

    任白溪看着那条狗,如同看到了青面獠牙的怪物一样,她猛的一缩,就躲在了温淼身后喊:“啊啊,这狗好吓人啊!!!”

    “哪里吓人了?如果害怕的话,躲我身后好不好?”温淼耐着性子安慰着任白溪。

    虽说两人都是为了逃离什么而来这里,但任白溪归根结底只是开个玩笑,她来这儿,不过是为了陪温淼。

    温淼:“白溪,其实你不用跟来的,我自己一个人也行。”

    任白溪听着,随即跳起来反驳:“干嘛!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来这种地方?再说了,韩辰那小子,老子才不想看到。”

    “我才不怕,走吧!先前联系好的出租屋在哪?我们现在就去!”

    温淼看着任白溪装作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抬脚往前走的样子,心里忽然觉得苦涩难捱。

    原来自己还有人在意,或是说,担心自己的情绪与意愿。

    虽说章峰村修建在山坳坳里,但神奇的是,有水有电,虽说没有很多电器,但也已经是温淼想到的最好的配置了。

    两人联系到出租方,在转交资料后,终于住了进去,这房子不大,却格外整洁。两张床之间虽没有墙壁隔着,但是用了一块洗的发白的青灰色的大布隔开了。

    厨房里还可以,只是看到大锅灶时,温淼和任白溪都盯着那口乌黑发亮的锅缓了好一会。

    “姐妹,你会操作这玩意吗?”任白溪戳了戳温淼的胳膊。

    “……小时候见过。”温淼轻咳一声,不太肯定的说道。

    啊……

    ?小时候见过。

    意思是不是只见过?

    再进一步是不是根本不会?

    任白溪嘴角一抽,转身准备抄起行礼归家。

    “淼淼,我们来这,连一顿饭都煮不熟!”任白溪哀嚎,甚至在想自己来的时候,为什么没多备几包方便面。

    看着她的反应,温淼倒是笑了起来,她握住任白溪的手,温声说:“白溪,你相信我,在这里我绝对不会让你饿着。”

    任白溪吸了下鼻子,委屈的点了点头,现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一点一点的学。

    *

    几日后,两人对村里的一些路也都熟悉了起来,任白溪也确信了温淼在,自己绝对饿不死的承诺。

    下午时分,温淼借了房东的自行车准备去兜个风,虽说这自行车锈迹斑斑的,房东骑上的时候简直就像新的一样,完美的在路上飞驰着。

    “虽然这车挺好使的,你一小姑娘还是小心点好。”王邢挠挠头,有些担忧的站在台阶上看着温淼。

    王邢是温淼的房东,年龄比温淼大些,他肤色是大麦色,脸有些方,浓眉亮眼笑起来的时候,让人觉得很友好,很好接近。

    温淼握着把手,朝他点了点头,“放心吧,王哥,我就骑着去看看路。”

    在温淼踏上踏板后,她才知道王邢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因为老旧,这车的车头格外滑,温淼捏了捏刹车,想着用刹车能够开稳一些,可这刹车竟然是坏的。

    “……”风在耳边不停的吹着,温淼看着这坡度不小的山路,衡量着眼下跳车还有没有机会。

    可这自行车轮子飞快,完全不给温淼衡量的机会,而此时,正好从一户人家门口走出个人,温淼心里一惊,下意识的去捏刹车,可刹车都被她捏到底了,也没见着车速下降。

    眼看着人车的距离越来越近,温淼直接闭上了眼睛,将车头一拐,用了毕生的勇气,准备让自己飞出去。

    可预料中,应该先撞墙上再翻车的感觉没有,但阻力仍有,真实的连人带车都翻在了地上,温淼忍着疼痛睁开眼,看了一下眼前的情况。

    本该因为温淼特意调转车头不会受伤的男人,眼下正坐在地上,眉头紧蹙,他看着自己的手臂,那儿有一块鲜红的血迹。

    夏天本就穿的单薄,现下被车头一擦,直接划了一条宽大的口子。

    “对不起!”温淼连忙爬了起来,上前去看那人的伤势,“我不是故意的,我带你去医院!对不起!对不起!”

    连着说了三次对不起后,温淼在抬头看向男人时,忽然顿在了原地。

    只见男人五官深邃,鼻梁高挺,额前随意的垂着些黑发,一双杏眼正直愣愣的盯着温淼,他脸上没多少表情,给人带着一种高冷不好接近的感觉。

    可温淼认识他,不管过了多久,温淼也能认出。

    “岳嘉颂!”温淼几乎是喊出了他的名字。

    岳嘉颂捂着自己手臂的伤,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扯着眼皮看了一眼温淼,只听见他冷淡的说道:“温淼?”

    岳嘉颂愣在原地,这意料之外的相遇,让他一下不知如何应对,可当他看到倒地的自行车和爬起来的温淼,心里还是不可抑制的噌起了火。

    五年了,她还是这样不会照顾自己。

    岳嘉颂眸色暗淡,语气无奈却又冷淡:“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连自行车都不会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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