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漏尽更阑,悄然无声。

    不渡已经回到弟子房中,正坐于桌前,几案上摆着玉兔灯和夜叉面具。

    他的目光幽幽,神情冷酷,不似在稚愉面前的谦恭。

    旋即,他的眉头微拧,因他还能感觉到那股甜味并未散去。

    不渡与稚愉从小镇回到璇玑宗后,已是丑时。

    她又忽然想起要吃元宵,说没有吃元宵的上元节是不圆满的,便拉着他去了厨房,亲手做了元宵。

    他本以为作为修道者,并不注重这些节日,也这么问出来,她却表示这样才有生活的气息。

    不渡回过神来,颇觉恼怒,那甜味仿佛从唇齿流窜到心间,一直萦绕不消。

    他的视线下移,瞟到桌上的夜叉面具,干脆抬手一挥,令面具燃起火焰,转眼就化为灰烬。

    而旁边的玉兔灯还完好无缺,他直接拿起,一使劲,玉兔灯已变了形状。

    可他反倒止住力度,终究没有毁去玉兔灯,只将其随意丢在柜子里。

    上元节后,稚愉依旧每天去后山教导不渡,直至璇玑宗宗主带着几个内门弟子回归,稚愉便不得不暂时中止与不渡的后山之约。

    因为宗主跟几位师兄姐外出许久,都很是想念稚愉,每天不是邀她赏景,就是送她礼物,又或是聚在一起畅谈他们在外历练的事。

    稚愉无法婉拒热情的师兄姐和宗主母亲,只能同不渡道歉,近来也许不能每日去后山了。

    兴许,她适时地跟不渡拉开一下距离会更好,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欲擒故纵。

    稚愉把一些符咒之术记录在纸上,交给不渡,让他先自行修炼。

    以他的资质来看,即使没有她在旁指导,应该也能学个七八成。

    不渡自是接受了她的建议,她没有来后山的头两天,他以为她终于不想再来陪个外门弟子演戏。

    然而,他不明白一旦养成习惯,就不会轻易再恢复从前的心境。

    不渡原是不甚在意,觉得自己能回到与她没有交集的日子。

    可在第三天,当他远远望见她和师兄姐一起言笑晏晏的模样,心上忽地一阵闷闷。

    总不能她对着那几位师兄姐也是演戏,那么,只能是她本性如此,她就是这么喜欢笑,这么容易跟人亲近。

    “师妹,怎么了?”

    正与稚愉聊历练事迹的是大师兄御仁,他发现稚愉的目光停留在远处,不由得问道。

    “我好像看到前些天新认识的一个弟子。”稚愉再一瞧,刚才所注意到的人影已经不见。

    “弟子?”御仁倒是颇为好奇,“这两天都是小师妹在听我们说历练的事,不如你也聊聊你近来在宗内有何趣事?比如小师妹你新认识的弟子?”

    “没想到小师妹在我们离开的这段日子,都有了‘新欢’。”这是三师兄子盈调侃的话语。

    他生得俊俏,唇红齿白,瞧着更似风流的富家公子哥,一双桃花眼笑来总带情。

    他的修为仅低于御仁,天赋亦很高,可惜他太活泼不羁,喜欢玩乐。

    稚愉从记忆里得知,子盈本就是人间的高门贵族子弟,自幼被宠爱着长大,后来有缘入了修道一途,他的容貌停留在二十岁的模样,却已不止这岁数,总之肯定比在梦境里只有二十岁的稚愉要大。

    而二师姐非灵则略显不爽,“又来一个跟我抢小师妹的?”

    不仅仅是子盈,包括御仁与非灵都是外表跟稚愉同龄,实际上,他们在梦境中的“从欢”几岁时,就已经是这般。

    非灵眉眼如画,静时恍若大家闺秀,可她一开口便显出了性子,与她那端庄秀丽的容颜半点不似。

    稚愉见状,不禁一笑,她与不渡的相识倒不算是秘密,也无不可对人言,便同几位师兄姐说起不渡来。

    听完她的话后,几人反应不一。

    “小师妹的符咒之术看来大有长进,都能当‘师傅’教导弟子了。”御仁温声笑道,睇着稚愉的眼神温柔而宠溺。

    非灵的关注点在别处,直嘟囔着:“我也想要小师妹天天教我……”

    “你们还溜出去玩了,这等好事怎么不算上我?”子盈登时一脸遗憾,又紧接着道:“不行,小师妹,我们也一起下山玩吧,道法大会实在无聊至极,我都快发霉了。”

    “师弟慎言。”御仁闻言,便提醒道。

    子盈只好继续缠着稚愉,“好不好,小师妹。”

    “我同意。”非灵立即表示赞成,于她而言,只要能和小师妹待在一起就好,哪怕有师兄在旁碍眼,也无所谓。

    “好。”稚愉没有驳了师兄姐的兴致,便答应了下来。

    而御仁对上稚愉的盈盈笑容,当然亦不反对。

    于是,几人定下之后游玩的日子。

    在那之前,稚愉本要去找不渡,却先再次见到不渡被人欺负的场景。

    在稚愉前往宗主殿阁的途中,她倏地听到有弟子提及不渡的名字,就不自觉地顿住步伐。

    “不渡那废物前些天得了小师姐的青睐,不知有多得意。”

    “如今宗主和大师兄他们都回来了,想必小师姐也不会再顾及一个外门废物。”

    “我可听说了,外门有几个师兄今天正要去找废物算账……”

    “小师姐这几日都没有去找不渡,自然是忘了他这人,大家还不赶紧上前踩一脚。”

    听着这几个内门弟子的谈话,稚愉轻轻蹙眉。

    她倒不知,原来内外门弟子都那么嫌弃厌恶不渡,内门弟子似乎是口头上挤兑,而外门弟子则是如她最初所看到的那般,直接动手欺辱。

    稚愉连忙捏决去寻不渡的踪迹,并未发觉那几个方才窃窃私语的弟子已化作迷雾消失。

    当稚愉找到不渡时,正瞟见几个外门弟子联手施法对付他,她马上掐诀制止了他们。

    “小师姐……”

    那几个外门弟子一看到稚愉,顿时惊慌失措,又欲找借口。

    稚愉却越过他们,行至不渡面前,她仔细观察了他。

    他的脸上有几道伤痕,还在滴血。

    她语带关怀,轻声问道:“我为你疗伤可好?”

    不渡以为她是要用药物,怎料他一点头,她的手便如蜻蜓点水般地拂过他的脸庞,有股浅淡的芙蓉花香飘过。

    他的心更像被羽毛轻轻扫过似的,某种陌生不明的情绪在滋生。

    他下意识地要抗拒,但其中藏着的隐约欢愉,在吸引着他。

    “小师弟,可是他们欺负了你?”

    稚愉凝注着不渡,乌亮的眸中似淌着清泉,足以洗涤一切不堪。

    她的语态和目光都是万般温柔,带着无形的包容与鼓励。

    不渡抬头望着她,被她的温柔迷惑片刻,终是定下神,迟疑过后,他坚定道:“……是。”

    “好,我会让惩戒堂来处理此事。”稚愉松了口气,她并未听几个外门弟子的狡辩,只请他们先去惩戒堂。

    不渡直至那几个外门弟子恍若丧家犬状地离去,才再度出声。

    “多谢小师姐再次帮了我。”

    她待他的态度还是不变,或许,她并非将他当做无聊时候的消遣。

    不渡心底的阴霾散去几分,今日之事,不过是他的刻意为之,他伺机让那几个外门弟子欺负自己,再设计被她知晓,就是为了试探她还会不会记挂他。

    “这次是你帮了自己。”稚愉颇为欣慰地一笑,“希望你日后一直这么勇敢,一时被人欺负不可怕,重要的是你的心还没有认输。”

    “小师妹说得对。”

    御仁清冽的嗓音突然响起,稚愉循声一瞥,就瞧见御仁缓步走来。

    “大师兄,你怎会在此?”稚愉有些讶异地问。

    “我知道你准备去见师傅,便想同你一起,半路却看到你急匆匆来了这边。”御仁不紧不慢地解释着。

    稚愉恍然颔首,不禁失笑,“因为我听到有人要欺负小师弟,就赶紧来了。”

    不渡的眼神晦暗,稚愉跟御仁谈笑的画面令他的心绪骤起波澜,他甚至还未及思忖这究竟是什么情感,便强行压制。

    “你就是小师妹说的不渡师弟?”御仁的视线转向不渡,他的笑容颇温和,对稚愉所关心的人,他自是爱屋及乌。

    “是,弟子不渡。”不渡微微垂眸,摆出外门弟子的恭敬姿态。

    “既得小师妹看重,想必不渡师弟有过人之处。”

    御仁一向宽厚,是弟子中的典范,他从稚愉口中了解到,不渡其实很有天赋,可惜与她一样不擅长修剑道。

    他便干脆提议道:“不如我推荐师弟去上阳宗,那里主修符咒之术,对师弟该大有益处。”

    不渡闻言,脸色有须臾的阴沉,旋即,他低声歉然地说:“弟子谢过大师兄美意,可璇玑宗曾救我于危难,弟子只愿留在璇玑宗。”

    他的话叫稚愉立马想起他的经历,她不好直接在御仁面前谈及他的过往,就替他帮腔。

    “大师兄,人各有志,小师弟既然愿意留在这里,便随他好了。”

    “也罢,若你改变主意,可随时来寻我。”

    稚愉一开口,御仁亦不再囿于这话题,紧接着,他提醒稚愉,“小师妹,已耽误许久,该去见师傅了。”

    稚愉才反应过来,她略显犹豫,“我还要陪小师弟去惩戒堂,给他当人证……”

    “无妨,我传信给惩戒堂长老即可。”御仁笑了一笑,他清楚她的善意,总要为她考虑周全。

    稚愉当然没有反对,她眱向不渡,“小师弟,你尽管去惩戒堂,不必担忧,大师兄会安排好的。”

    御仁对于稚愉信赖的话语,无奈而纵容地笑着。

    “……是。”不渡又有何资格提出异议,只能应下。

    他盯着他们消失的背影,双拳不自觉地握紧。

    她既随意招惹了他,那么,就别指望能轻易抛却他。

    璇玑宗拿走他的东西这么多年,他总应该收点“利息”,来补偿一下自己。

    若是她愿意给他解闷消遣,他也未尝不可以饶过璇玑宗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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