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晔的脚刚踏在晋王府，就瞧见了高家的马车，飞快进了院子，只见高观音正与杜明阳正围炉煮茶。
“天气转凉，殿下可有兴致与我们一起饮杯热茶。”杜明阳看到他进来，不紧不慢地发出邀请。
李晔看了一眼，点头坐下。
“是你让高将军今日在朝堂上为我说话的？”李晔接过高观音递来的茶水。热气腾腾，有点果香。
“我在茶水中放了点橘皮。”高观音笑了笑，解释道，“是我昨晚建议爹爹的。毕竟他就算什么都不做，以我们的关系，世人都认为他是你的人。不如就这样坦然些，省得日后麻烦。”
“你真的想让我带兵去对抗赤金？”李晔挑眉，问道。
一旁的杜明阳替高观音说话：“高小姐所想正是我想做的。想必高小姐也猜到太子殿下为何执意要严稟接收华阳城了。”
李晔看了两人，嘴角一柔和，笑道：“杜先生向来很少对人表示赞赏，你是头一个。”
高观音起身行礼：“多谢先生。”坐下后，说出了心中所想，“开始我以为太子这样做是为了防止赤木儿落在我们手里，进而审出旧案。昨夜多亏了爹爹与我说起现下几个军权的分布。”
高观音以桌上的茶盖子作为代替物。
“假设这是陛下手里的军权，占了我朝大部分。接下来便是风家军，严家军。”
“太子看似没有实权，但多年来凭借着崔家的帮助，严稟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要知道严稟的独子娶的便是崔家女。所以其实就是三股势力，而风家军却是最末尾。”杜明阳将三个茶盖子隔开。
“先生可知这只是表面看到的？”高观音知道他还有些话未曾说出口。
杜明阳随后又加了一个茶盖子：“姑娘指的是晋王殿下？”
李晔愣住了：“自从我回京以后，黑骑军也交给陛下了。”
“非也，陛下只是暂且将黑骑军留在京城外。如果殿下要对抗赤金，陛下焉有不交还的道理。”杜明阳坚信不出今晚，李尧必定会再次召见李晔。
“所以你们是觉得太子殿下故意惹出如此祸端，就是为了要从陛下手里拿下军权？”李晔想明白了，难怪朝堂之上李青会如此生气。这不就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平白布局了这么久。
高观音见他想明白了，伸手握住他的手：“但太子不是容易放弃之人，他要求严稟跟在你左右，小心给你使绊子。”
李晔反手捏了捏这双纤细的手，无惧道：“若真是这样，也不算是坏事，可以借机铲除了严稟，太子这双翅膀也算是废了。”
“殿下，风家军一定是服从你的，随行的高将军又是你未来的岳丈。除了严稟，殿下还要小心的是赤金。他的骁勇善战，每每论起也算是个大人物。”
高观音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一惊。却在李晔的温柔的视线下，平静了下来。
“你放心，我早就想与之交手了，这次我一定取他首级以祭奠怀瑜的在天之灵。”
高观音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你自己小心。”
果然如杜明阳所预料的一般，晚膳前李晔被叫到了宫里。杜明阳陪着高观音一起等他回来。
“先生是何时跟在晋王殿下身边的？”高观音望着黑夜，问道。
杜明阳坐在她身边，也默默抬起头来。
“三年前，殿下为了求我出山，整整在我府里呆了一年。”
“这样就打动你了？”高观音不相信如此简单。
未曾想杜明阳笑道：“怎会如此容易。你可见过殿下穿着布衣，下地干活的样子？”
高观音的眼珠子顿时滚圆，她见过李晔许多面。有执剑的意气风发；有坚强绝不认输；还有运筹帷幄的稳重。唯独没有见过会下地干活的李晔。
“当时殿下第一次接触到农务，多有不懂。他虚心向那些农家请教，第一次不小心把苗子浇死了，第二次地里出现了蝗虫。但这些困难却没有难住他，他每日与那些人同吃同睡，学习着怎样做出庄稼。可能真是他的诚心打动了上天，他地里的苗子越长越好。”
杜明阳转过头来，面对高观音，说道：“一个人尚且对待植物都如此有耐心，何愁治理不好这天下。而且也只有像殿下这样的人执掌天下权力，才不会被蒙蔽心性。”
不知为何，高观音脑海里浮现出李尧与李青两父子。这些年来，李尧的多疑与独权专治，导致太子的地位一再架空。而李青也在这场权力的拼搏之中迷失本心，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
“因此先生认为李晔才是储君的最佳人选？”
杜明阳看了她一眼，笑道：“高小姐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高观音没有回答，她此刻才明白为何哥哥杨怀瑜会如此热心地将李晔带在身边。记得李青被封为太子的时候，他就曾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妹妹，今日他李重山会为了太子之位舍弃你，日后他也会为了这个位子舍弃更多的人。哪怕是平民百姓的性命。”
那时候的杨仪君以为哥哥只是心疼自己，还安慰他道：“哥，不会的。重山不是这样的人，他一定可以做好这个太子，辅助好陛下。”
杨怀瑜却冷笑一声，无奈拍了拍妹妹的肩膀：“你既然已经决定了，哥也会支持你。如果那时上门是为二公子提亲，你今日也不会只做一个良娣。”
“哥哥似乎与珺璟更为亲厚些。”杨仪君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杨怀瑜笑了笑，说道：“珺璟是个可造之才，相信为兄的眼光。”
现在看来哥哥的眼光是对的，李晔比李青更适合太子之位。
“你们都用过膳了吗？”匆忙赶回来的李晔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跑来见他们。
“我与先生一起用过了，你呢？”高观音见他眼底疲惫不堪，想必是与李尧说了一晚上的话。
“还没，我出发的日子定下来了。”李晔接过高观音递过来的茶水，说道，“三日后。”
“这么快。”高观音没想到离别的日子来得如此之快。
李晔伸手轻触她的脸颊：“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让你先看到捷报。”
高观音知道对付赤金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想给他太多的负担，扯着笑容，安抚道：“正事要紧。我等你凯旋而归。”
“殿下此番出征会带上谁？”杜明阳不想打扰两人，但眼下还有些事情没确定。
李晔回头看着他，缓缓说道：“先生是我的智囊，自然要带上。严二哥也会随我一同。风家军那边还需要风木兰和诸葛羽，陛下也同意我带着两人回去将功补过。当然，还有高将军。”
“爹爹？”高观音的眸光对上他的。
“是的，高将军奉陛下之命，作为监军一同随行。”
“那就好，我先去严敬那呆一会儿，你们继续，不用理会我。”杜明阳欢喜地走开了，只留下李晔与高观音。
“怎么了？”李晔见她一脸沉思，柔声问道。
“我想让爹爹这次带上娘亲一起去。”
“为何？”
高观音双手围在他的腰身，脸埋进他的胸膛。声音闷闷地回答：“娘亲未生观音之前，也曾多次随军。后来在蒲州为了照顾一家老小，就再也没有出来过。现在她在京城里没有任何牵绊，我希望她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如果连杜夫人也走了，那岂不是只剩下你一人了？”李晔似有疑虑地想到一个问题，“这样可好，我将楚逸留下来保护你。虽说在京城里，没有人对你不利，但我还是放心不下太子。”
同身为男子，李晔太清楚李青对高观音的执着了。在之前他就对高观音下手两次了，如果让他知道了高观音就是杨仪君，那岂不是更加疯魔。
“你若担心此事，我这段时间避开他就好。”
“好，你万事小心。楚逸会在暗处保护你，我也会给你书信。”
离别在即，两人皆是依依不舍，聊到夜深人静，李晔这才亲自护送高观音回到高府。
“回来了？”高观音意外地在前厅遇见还未就寝的杜如雪。
“娘亲怎么还在？”高观音笑着迎了上去。
杜如雪等她回来，是有件事想同她说：“娇娇，娘有件事想同你说。”在高观音的点头示意下，继续说道，“你爹爹也老了，此番虽说是监军，但免不了边塞苦寒。我也舍不得他，想同他一道去……”
“早猜到娘亲心中所想的了。你放心去吧，我同珺璟都说好了，他说带点家眷不算大事。”高观音笑着拉起她的手。
见她如此贴心，杜如雪颇为欣慰，但还是有点担心。
“那你一人呆在这，没事吗？要不你先回蒲州，那里毕竟还有人照顾你。”杜如雪提议道。
哪里知道高观音摇头拒绝。
“不行，我答应过珺璟要在京城等着他的捷报，如果回去蒲州，怕是消息堵塞，许久都收不到消息了。娘亲且放心，珺璟留下了自己的暗卫”
“你这孩子总是为旁人考虑周全，有时候你也可以为自己多想想。”杜如雪心疼地将高观音搂在怀里。
高观音知道她是心疼自己前半生的隐忍。
“我不会再隐忍了，一切都否极泰来了。”高观音感慨道。
从杨仪君到高观音，她经历太多太多的悲喜。同身边人说清楚后，似乎大家都默认了她现在的新身份，都希望她此生能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