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会在此？”李晔吃惊地问道。

    他刚才去给荣妃请安，一个宫女不小心将茶水倒在了自己身上。

    荣妃一边训斥了宫女，一边命人将他带到偏殿换衣服。

    刚才，宫女只是带着他到了门口，就转身烟似的溜走了。身上的湿衣服有点难受，他也顾不得疑点重重，抬脚就走了进来。

    只是没想到高观音竟从屏风后面探出了头。

    他的视线往下移了几分，见她衣裳不整。微微一怔，随即，眼眸中似有笑意倏然蔓延，目光在她身上流连。

    “你——”高观音瞪了他一眼，缩回了屏风后面，快速换好衣服，这才走了出来。

    而李晔却不见了，只听到另一侧书架后面发出的簌簌响声，想必他是躲在那一处换衣服了。

    高观音见屋里没有镜子，就将就着对着一盆清水，整理掉落的发丝。

    “你的脖子怎么了？”

    突然，身后响起李晔的声音。

    高观音先前用衣服挡着，李晔没有看到脖子上的痕迹，现在她换好衣服，脖子上也没有缨络遮掩，一下子就暴露出李青掐出的红印。

    “没……没事。”高观音赶紧拿起放在一旁的缨络，准备戴上。却因为过于慌张，怎么都戴不好。此时，一双大手伸了过来，接过了璎珞。

    “我来。”李晔站在她背后，呼出的热气，轻柔地瘙痒着自己敏感的耳朵。

    高观音不自在地往前倾靠，却被李晔的手附在脖颈处，冰冷的触感，令她瞬间缩了回来。

    “别动。”李晔笑了一声，将璎珞扣好，但手指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轻轻划过那处红痕。高观音一阵微颤。

    “这是谁弄的？”李晔再次问道。

    高观音缓缓转过身来，注视着他。脑海里想起翠儿临死之前说的那些话——

    “小姐，我怕我来不及了，有件事我一直藏在心里……”

    杨仪君死后期望能回归杨家，李青却狠心拒绝了这个要求，死活不允许杨家人将其领走。

    翠儿凭着与东宫小厨房里的嬷嬷交好，用首饰银两才换了偷偷回来祭拜的机会。毕竟三日后杨仪君入土为安后，一般人想去拜祭只怕是毫无可能了。

    “翠儿姑娘，你切记要快，赶在换班这段时间，那些个守卫松懈的时候。不然若是被抓住了，我的身家性命也保不住。”

    “嬷嬷，放心，我记下了。”翠儿谢过之后，抓起一个竹篮子，朝着灵堂而去。

    因为灵堂门口有两个小內侍守着，翠儿暂时先躲进昏暗的树丛里，只等两人在鸡鸣之前离开，才有进去的机会。

    突然，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两个小內侍跑了进去。不过须臾，两人身子挨着身子，战战兢兢地出来了。

    “快走快走，吓死人了。只怕真的是闹鬼了。”一人拉着另一个，一边嘴里嘀嘀咕咕着有的没的，一边加快脚下的动作。

    见他们总算离开了，翠儿松了一口气。从树后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间亮着微弱烛光的屋子。

    有人？翠儿透过敞开的窗子，明显见到一道黑影比她先进了屋子。

    难道真是小姐的魂魄回来了？那个老道士没有骗她。翠儿惊喜地悄悄靠近，透过烛光，她看清了那个人的面容——不是杨仪君，却是一个令她感到意外的人，晋王李晔。

    他是何时回到京城的？翠儿记得晋王是奉圣上的旨意去边境磨炼，照理还未到年底，是不可以出现在此的。

    翠儿想到李晔平时对他们主仆颇为照顾，决定为他守在门口，若有风吹草动，马上进去带走他。

    而屋里的李晔，一身黑衣，鞋上满是灰尘，似是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

    只见他站立在案前，端起灵位，手指摸了一遍又一遍上面的名字。

    “对不起，我来迟了。”瞬间，几滴眼泪落在了灵位之上。

    说也奇怪，就在同时，本就宁静的夜空中突然闪现多颗流星

    “快看天上……”这一奇特的现象果真引起许多人的注意，顿时院子里传来断断续续的脚步声。

    翠儿一惊，转身想要去提醒屋里的李晔，可是却寻不到人影。

    自那夜之后，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就深埋在翠儿的心里。要不是这次与高观音相认，她就不会知道高观音竟是那日后借尸还魂的。加上疯道士告诉高观音的那些话，翠儿不得不相信这世间还是有奇迹的。

    翠儿之所以在临死前告诉高观音这个秘密，就是想让她知道，李晔就是她的救命恩人。疯道士曾对她说过，那个人一直都守在她的身边，只是前世的杨仪君双眼被蒙蔽而看不见。

    高观音摸了摸脖子，小声答道：“是太子。”

    李晔没有说话，但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东西，快得高观音没有抓住。

    “李晔——”这是高观音第一次喊他的名字，“我……”高观音话到了嘴边，却开始犹豫起来。

    “在本王身边，你大可不必胆怯。有什么只管说，便是。”李晔以为她是被太子吓到了，轻声安抚道。

    “我……”高观音终究还是鼓起了勇气，说道，“你现在可还愿意接受我？”

    李晔不由皱起了眉头，不太明白她这话里的意思。

    “今日便是陛下给的期限，我势必要给出一个答案。但在我回答之前，我只想确定你此刻的心意，若是你反悔了……”高观音讲了一大通，到最后她自己都心虚了。

    “高观音——”李晔制止了她的滔滔不绝。

    高观音抬眼与他对视。

    李晔笑了笑，说道：“虽然本王不清楚你为何改变想法，但有一件事，你必须记下，若是应了这门婚事，晋王府的大门便不是你想出就能出的。你可想好了？”

    高观音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从翠儿死后，自己也在生死门过了一遭，她已经不怕什么了。今日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一是为了报恩，二是太子的威胁让她意识到，要想斗过太子，必须要找一个与其旗鼓相当的对手，而李晔便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高观音沉默了许久，久到就在李晔以为她要反悔之际。只见她唇线拉长，柔声答道：“我想好了。”

    晚上的宴饮之上，因为高晟还在外办差，来的只有杜如雪一人。

    “你怎么换了衣服？”心细如针的她一眼就瞧出了女儿似有不同。

    高观音简单解释了原由，脑海里又浮现与李晔在屋子的谈话，眼光扫向了对面气若神闲喝酒的人。未曾想，那人迅速捕捉到她的视线，回望过来。嘴角一扯，露出一丝笑意。

    高观音耳根子顿时微红，匆匆别过脸去欣赏歌舞。

    待一曲歌舞完毕，李尧端起酒杯，缓缓说道：“去年冬天发生了许多事情，但好在诸位与寡人同心，最后方能否极泰来。这里，寡人要奖赏一人——”李尧扫视了一圈，视线停在了某处，“珺璟，上来。”

    李晔站了起来，慢慢走了过去。

    “你这次做得很好，可有想好要什么赏赐。可不许再推辞了。好好想想再回答。”李尧放下酒杯，笑道。

    李晔笑了笑，跪了下来，大声说道：“既然陛下这样说，那臣就大胆一点，与陛下要一份得天独厚的大赏赐，陛下可舍得。”

    “珺璟这孩子，难得开口，陛下可不能小气了。”一旁的荣妃娘娘，对李尧叮嘱道。

    李尧看了看底下的人，大方地说：“你要什么，只管说来，便是。”

    “臣的晋王府别的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了一位女主人。臣斗胆求陛下赐婚，臣愿求娶高晟将军之女高观音。”

    话音一落，在场的众人都安静了不少。虽然今日来的人不少，但有些人也只是听闻了上次那件事，没有证实。

    李尧的脸色微变，他本想宴饮过后单独招来高观音询问，若是真不愿意，那趁着事情没有传开，就此作罢。现在被李晔当众这么一搅和，若是等下高观音再次当众拒婚，他免不了要罚她来保住皇家颜面。

    “你可想好了？”

    李晔的头更低，声音洪亮有力：“臣想好了。”

    “好——”李尧将高观音喊了上来。

    “高观音，晋王殿下当众求娶于你，你是怎么想的？”李尧盯着她，“仔细想好了，再回答。”

    高观音跪在地上，一旁的李晔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她回首与之对视，李晔朝她点了点头。

    “回陛下，民女愿意。”

    这一声回答不仅吓到了毫不知情的杜如雪，还令一直注意到二人小动作的李青差点坐不起，差点跳起来反对，只不过被崔妙姌一把拉住了而已。

    李尧听完她的回答，先是一愣，随后发出舒心的笑声。

    “高观音，你这女子着实有点奇怪。这次怎么又愿意了？说来听听。”

    高观音先谢过圣上，挺直了身板，慢慢解释道：“原先民女不愿，是因为对晋王殿下不了解。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民女看到的不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亲王，而是为天下百姓高山深海过，天风紫涛吹的人。民女思前想后，总算是明白了陛下的苦心。”

    高观音这番话，乍听没有什么，细细品味一番，不仅夸了李尧，还暗里为李晔搏了些好感。

    李尧似乎很受用，夸奖道：“珺璟，你这未过门的新妇，不简单。日后你们夫妇二人同心，继续为寡人好好办差。可好？”

    李晔笑了，叩头谢恩：“多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