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瑾偶尔幼稚起来十分难对付。白苏很有前瞻意识的将他推出房间把门反锁，才能安心换衣服化妆。

    再打开房门，莫瑾靠在墙上维持着一副等待的姿势。

    等到她出来，才伸出手，“出去吃？”

    “走啊。”白苏将手搭上去，很快被他握住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也好奇瑾少筹备了很久的约会计划，毕竟他的所有恋爱经验只有和她那么干涸的一点。但他牵着她，白苏就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

    莫瑾开车带她去了行知。

    正逢暑假，学校没有学生，但周边的店还有几家四季不歇地开着。

    白苏走读，上学那阵早餐经常在学校外面的小店里解决。后来有一个通宵上网又准时准点回教室补觉的男朋友，买早餐的任务就到了他身上，她也再没有在早晨时候驻足早餐店外。

    暑假几乎没客人，还开着门的小店多是老板就住在店里，即便不做生意，也要每日从大门进出，索性一直挂着营业的牌子，说不定会有几单意外的生意。

    莫瑾牵着白苏走进一家粉店。

    靠墙是长条的吧台桌，中间摆着七八张实木的小方桌。点单的LED菜单屏高挂在前台的墙上，上边是颜色漂亮的图片，下边分类标着店里卖的食物名称。

    隔着玻璃的柜台，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声音极亮的诶了一声，“吃点什么？”

    “吃什么？”莫瑾偏过头问显然还有些懵的女生，“雪菜鸡丝面？不要葱花？”

    “好。”白苏点点头。

    莫瑾付了钱，对老板嘱咐：“两碗雪菜鸡丝面，不要葱花。”

    店里没人，每张桌子都宽敞，莫瑾带着白苏选了离门最近的桌子。

    这个位置隔了一条马路正对着行知的校门，那些隐约的熟悉感在此刻终于具象。

    店里改了装修，所以白苏最初没有认出来，直到坐在这里，才记起这是她上学时最常吃的早餐店。

    班上有同学每天踩着铃声卡着点进教室，但白苏从来不迟到。她起得早，却不喜欢在家吃阿姨做的早餐，更愿意在学校门口的粉店里，点一碗粉慢慢吃。

    粉店老板是一对夫妻，雪菜鸡丝面做的很好吃，白苏放下书包点好面，总是能选到离门口最近的位置。在这里她能看到来往上学的学生，她的同学会从这里路过，轻而易举就看到离门口最近的她。面上来的时候会有朋友走进来，一边欣喜地和她道早安，一边自然地将书包放在和她一桌的椅子上，然后小跑着去排队点单。

    白苏边吃面，边和同桌的朋友聊天，聊很多话题。有时会突然停下来，对着从外面路过、看见她的同学挥挥手打招呼。

    在家吃早餐的时候就没人能和白苏聊这么多没营养的话题。

    白苏坐在早已换了装修的店里，遥遥望着不知道翻修过多少次的校门，眼底浮现出丝缕的怀念。

    在这浮起的怀念里，她忽然间抓住了一丝异常。

    她问牵她手的人，“你又是从哪里打听来的这家店？明希远说的？还是林霜或者祝松溪？”

    这家店这个位置甚至这份点单，巧合到一起就变成了有意为之。

    白苏出门前拿了一件莫瑾前不久买的防晒外套松松垮垮套在身上。长而薄的袖子遮盖住纤细的手腕与半只手掌，被手环拱起一道曲折的线条。莫瑾很仔细地替她挽袖子，听见她的“审问”轻轻抬头，笑意从上目线越过，“没打听。”

    两只袖子都被他折到小臂中间，特意将松紧的袖口翻卷两圈，免得在手臂上留下箍痕。

    他将她的手放下，指了指门外那条马路的行人道。

    “我那时候每天早上从网吧回学校，都会经过这里。”那时家里将他的电脑砸了，网线也叫人断掉，他不服软，就去网吧打游戏，“每一天都能看到你，风雨无阻。”

    他和祝松溪关系好，一开始逃课时还会让祝松溪替他打掩护，每每找他时就会碰上祝松溪和同桌聊的不亦乐乎，一来二去，也就记住了他同桌的脸。

    很能聊的女孩子。和谁都能聊，什么话题都接得上，说话时表情特别丰富。明明每天吃早餐时和她一桌的面孔都不一样，她的笑脸却一模一样的漂亮。

    究竟有多少话可以聊？好像在这个世界上她感兴趣的事情无穷无尽。

    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走进了那家店。女孩子还在和同桌大谈特谈葱和大葱的关系，看到他时立刻招招手声音清脆地喊“莫瑾早啊”，然后又捏着筷子转过脸对着朋友，“我跟你说……”

    白苏未必记得这件事。

    原本莫瑾也未必会记住，可那周的周五，班主任把座位重新进行安排，又搞什么帮扶小组，他和白苏的名字肩并肩紧密挨在一起。“瑾”字笔画繁多，粉笔字写在黑板上紧凑逼仄，后边跟着“白苏”两个字，干净又简单。祝松溪跑过来婆婆妈妈啰哩巴嗦嘱咐他好好照顾他的前同桌，他越过祝松溪，漫不经心的视线和探头盯着他们这边动静的女孩子对上。

    像在早餐店遇上那次，她对他招招手，笑起来眼睛特别漂亮。

    “是吗？”白苏果然不记得。她努力回想，也记不起曾经有没有在这个位置见到过莫瑾的脸。甚至她在这家店见到的大多数脸和提及的话题，都只是被磨花的黑白默片，场景不断在放映，脸却都不甚清晰。

    莫瑾玩她的手指，轻轻地笑，“不记得也很正常。”

    下一秒白苏却将手抽回，紧接着按在他手背上，“你老实说，你不会那时候就偷偷喜欢我了吧？”

    表情有点小得意，像一只尾巴翘的很高的小猫，尾巴尖轻轻扫过莫瑾的心尖。

    莫瑾哼笑，见不得她尾巴翘那么高，“你想得美。”却又翻转手腕同她十指相扣。

    行知很大，从小学部一直设立到高中部，高中入学分班后，除去在初中时就认识的同学，白苏是莫瑾高中记住的第一个人。那时还完全没到喜欢她的地步，但心动兴许原本就不是一瞬间的事情。

    老板送来两碗面，让他们慢吃。白苏叫住她，“老板，这家店是你盘下来的吗？”

    “这是我姐姐姐夫的店，我外甥女高三毕业，他俩陪女儿毕业旅行去了嘞，我就来帮忙看一下店。”老板两只手在围裙上蹭了一把，笑着说，“那孩子考的可好了。”

    莫瑾笑了一下，点头，“那是喜事。”

    老板骄傲得很，眉开眼笑，“那可不，小一辈里第一个大学生哩。”

    店里又进来一位客人，喊着“老样子”，老板应了一声小跑回后厨，显然是老主顾。

    莫瑾掰开一次性筷子，两根木筷互相磨了磨刮去细刺，递给白苏，又去掰另一双。

    白苏挑了一根面，也不吃，看着他笑，“你还会和老板搭话呢？”

    语气里揶揄成分偏多。她都没料到他会搭话，还是那样一句话，明明也不是多爱说话多嘴甜的人。

    莫瑾弋她一眼，“厉害吧？”

    白苏咬着筷子，笑得更灿烂，“你这样好可爱。”

    莫瑾只觉得她这样更可爱。

    “快吃。”

    学校附近卖吃的店份量都很实在，据说是行知校长要求的，觉得学生都在长身体，宁可撑着也不能饿着。可惜白苏过了长身体的阶段，起床后出门也是坐车，没有消耗量，一碗面堪堪吃了一半就放下筷子。

    “就吃这么点？”莫瑾看她慢吞吞擦嘴。

    白苏也觉得剩的多，将碗朝他那边推，“你帮我吃了呗。”

    莫瑾不确定地问：“不好吃？”

    内心是忐忑的。这是他们约会的第一站，无论如何他希望有一个好的开始。

    “好吃啊，还是以前的味道。”白苏忽然靠过来，伸手在他身上的口袋里摸来摸去，“但我现在有别的要紧事要做。”

    “找什么？”莫瑾将手臂架高，方便她整个人凑近。

    白苏终于找到，吐舌头魄罗的钥匙扣在手指上晃晃，“车钥匙，我要去车里拿点东西。你慢慢吃别着急，我马上就回来。”

    她说完就往外跑，轻薄的防晒外套被风吹得鼓起，宽松的衣摆下露出牛仔短裤的翻边，纤细而修长的双腿在阳光下莹白如玉。

    莫瑾盯着她的腿，心里想的是刚刚出门应该替她多喷点防晒喷雾。

    等会儿回车上再帮她喷点好了。

    眼前的这碗面已经只有汤。莫瑾无奈地呼出一口气，将那碗只吃了一半的面移到面前。

    吃一口，往门外看一眼。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很像那年的白苏，只是白苏是在等她的伙伴，无论是谁，只要能和她聊天就行，但他只等一个人。

    那人从两棵景观树中间蔚蓝的天幕跑来，似乎也发现他紧紧追随的视线，在不远处停住脚步。她脖子上多出一部相机，举起，对着他。

    隔着机器与距离的阻挡，他没收到任何指示，也看不到她此时此刻的眼神，却伸出两根手指，在胸前比了一个小树杈。

    白苏最喜欢的、最经典的小树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