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细心，也很周到。
这是晚上视频时白苏对卢思拓的评价。
她在纸袋子里翻，拿出一小块木板之类的东西，意外又惊喜，“诶，还有这种，折叠小板凳！好轻啊，真的好方便，我以前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种好东西。”
拍外景的时候经常会遇到小板凳不够的时候，他们只能找节阶梯或花坛，偶尔连这种条件都没有，只能铺几张纸席地而坐。
她在那一端爱不释手，莫瑾沉下眼，咬住了牙关。
她收到的这份谢礼，是他没办法考虑周全的东西。
白苏的职业和卢思拓有相通性，和他没有。
白苏忽然出了镜，啪嗒啪嗒响起拖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过了没多久又坐回镜头前，手里多出了一个保温杯，“这个茶包正好放在你买的保温杯里。”
搭在膝上的拳头握的很紧，小臂上肌肉盘虬，血管凸起泛着青色，莫瑾看着镜头神情却柔和，“既然杯子和茶包都有了，就记得多喝水。”
他偏偏头，眼眸虚垂着，溢着一点轻佻又不正经的光，“下次接吻的时候不要再刮到我了。”
“……”
白苏：“滚呐！”
她恼羞成怒，保温杯和茶包被她重重放下，“你怎么不说自己也刮到我了呢！”
可爱死了。
掌根搭着额头，莫瑾低下头闭着眼，笑得肩膀微颤。
“笑笑笑！笑死你得了！”
莫瑾微睁开一只眼，上挑着看女生气鼓鼓又迫于条件有限没办法立刻给他一拳的模样，尾指一松，挡住眼睛。
不能再看，再看真的会忍不住开车去市区亲她一口。
他笑够了，迎着白苏满脸谩骂的脸，拿起手边和白苏一模一样的保温杯，“现在就喝水，保证下次接吻一定不会刮到你。”
流氓！
白苏面无表情，“一分钟之后我这里会网不好。”
莫瑾喝过水，略显苍白的薄唇抿着一抹泛着光的亮色，将脸凑近了镜头，下巴支在桌上，声音放软，“今晚不陪我睡觉了？嗯？”
那声嗯的尾音被拖得有些长，羽毛似的飘着，显得男人柔和的脸无害又可怜。
装！又开始装！
白苏恨得咬牙切齿，又不可避免心软。
莫瑾失眠的情况比之前有改善，好一些的时候能睡六个小时。视频睡觉的习惯被保持下来，因为一晚上的通话导致白苏常常还要在公司给手机充电，莫瑾又送了她一部手机。
仅有他一个联系人，锁屏是他的广告照，壁纸是他的夏季赛定妆照，聊天背景是之前白苏和他在行知拍的合照，备注也被他擅自改成宝宝。
白苏都忍了，反正在她常用的那部手机上，莫瑾依然是那个“你不喜欢我”。莫瑾看见那个备注后抗议了很久，被白苏捧着脸亲了好几口说“喜欢你最喜欢你”之后，还是臭着脸默许了。
白苏心软妥协，“我要去剪片子，晚一点再打给你行不行？”
瑾少大度放人，“去吧。”
白苏和他说完再见，挂断视频。
空荡荡的房间瞬间安静下来，楼下的嘈杂穿过隔音不好的房门，朦朦胧胧萦绕耳边。
莫瑾垂着手，捏住手腕上晃啷的小幽灵，深吸一口气仰脸闭上了眼睛。
灯光透过眼皮在眼里留下一层黯淡的光影。
外面响起敲门声，阿金隔着门大喊：“瑾少！”
男人皱眉，“讲。”
“我就是和你说一声，采访定在季后赛宣传片拍摄那天了。”阿金一边说一边划拉手机，“哦，还有‘大神有话说’，JIN他们都上过了，轮到你了。”
郁气呼出，莫瑾慢吞吞坐直，“知道了。”
季后赛宣传片，每支进季后赛的队伍都要派一名选手参加拍摄。春季赛JIN被推上去，夏季赛说什么也打死不拍，拍摄任务只能落到莫瑾头上。
＊＊＊
“瑾！少！”路阳两步窜上来揽住莫瑾的脖子。
成年男性千斤坠顶，莫瑾轻嘶了一声，给了他腰上一肘，“贱？”
路阳笑嘻嘻地躲开，看了看手臂上刚出来的压痕，伸手扯他脖子上的项链，“好闷骚啊瑾少。”
“骚？让我看看怎么骚？”wubaikuai闻声两眼露出八卦的光跑过来，看到那枚戒指后一脸吞苍蝇的表情，“好恶心啊。”
“你就酸吧。”LIE和Boom刚化完妆出来，看到墙边一堆人也过来凑热闹。
莫瑾打开路阳的手，把项链塞回领口，“闲的？”
路阳嘁一声，“小气，谁没有似的。”边说边把自己的手往他脸前晃，“看见没？看见没？”
“什么东西啊？”Boom抓住他晃得根本看不清的左手，中指上有一枚带花纹的银戒。wubaikuai掰过他的手指凑着脑袋往上看，“你这戒指好丑啊，还没瑾少那个好看。”
“滚滚滚，少碰！”路阳把那两人推开，手收回胸口，用另一只手护着，“这他妈我老婆送的求婚戒指，你们这群没品的家伙，脏手别碰我的戒指。”
LIE：“求婚戒指？”
Boom：“你老婆送的？”
路阳美滋滋，“她单膝下跪求的婚。”
wubaikuai扶着LIE的肩膀，干哕一声，“受不了了，好恶心。”
莫瑾从来都是一堆人里光听不说话的那个，一手插兜，一手隔着衣料攥住项链，噙着很淡的笑低下眼。
路阳的女朋友大家都见过，不是圈内人，纯素人，隔壁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用浪漫一点的话就叫青梅竹马。两家父母都相熟，两个人在一起的顺理成章，恋爱谈了七八年，路阳已经二十四岁，结婚本来就是不远的事情。
“叫拍摄呢，哥几个还站在那里干嘛？”门口有人喊。
Judge穿着HG的队服，拍拍门示意他们。
wubaikuai扬声回他，“来了来了！”
一左一右揽着离他最近的LIE和路阳往回走。
Boom和莫瑾走在后面，路过Judge的时候，Judge看了莫瑾一眼，“手怎么样了？”
一头红毛的Boom视线在两人身上打转，识相地往后退了一步努力当透明人。
莫瑾笑了一下，“挺好。”
分组拍摄，Boom和莫瑾排在后面，一头红毛挤过来，“你俩现在怎么回事？”
白苏在和李图南逛街，给他发来两张照片。一张是PG代言的奶茶店门口立着的宣传海报，将焦距对在了他脸上，第二张是她手里拿着一杯奶茶，杯套上印着他的照片。塑料的杯套，白苏点的冰奶茶，融化的水雾凝结在杯套上，他的脸在水珠下有点变形。
【宝宝：追星打卡成功（比耶）】
“什么怎么回事？”莫瑾噙着笑，头也不抬地转了一笔账，又发给她一个定位。
【你不喜欢我：我也要喝，给我买】
“你和Judge啊，”Boom才瞟了一眼他的手机就被莫瑾推开，站好了还是好奇，“和好了？”
【宝宝：这么多，你准备把自己喝死？】
“没好。”莫瑾回消息。
【你不喜欢我：还有其他人】
【宝宝：……】
【宝宝：这样你的虚荣心就能得到满足了吗】
【你不喜欢我：给我买】
【你不喜欢我：（哭哭）】
【宝宝：（无语）】
【宝宝：买买买，店都给你买下来！】
Boom大概品出点味，砸吧了两下嘴，“你俩也是挺能装的。”
拍摄接近尾声的时候奶茶外卖刚好送到。莫瑾请了工作人员帮忙把奶茶分给其他工作人员和选手，才拿着两杯奶茶进了临时辟出来的小房间。
“久等了。”莫瑾将其中一杯奶茶放到了早在房间里坐着的那人面前。
卢思拓合上本子，食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微笑，“谢谢，我不喝这些。”
他穿着商务衬衫，儒雅中带着一点随性，显得成熟稳重。
莫瑾的视线从他的眼镜掠过，屈起的食指在奶茶盖上轻轻一压，慢条斯理地放了手，也不管卢思拓要不要，拿着另一杯奶茶，一边插吸管，一边往采访座走，“白苏买的，人人有份。”
“人人有份？”卢思拓顿了顿，笑道，“今天参加拍摄的人不少吧？”
莫瑾已经坐下，模样有些懒散，手指扣着奶茶杯的杯身，听出他的话外音，只是半咬着吸管咧嘴很短地笑了一下，“她愿意。”
手机震动了一下，莫瑾收回视线，拿起手机。
【宝宝：瑾少，下次往我卡里充钱的时候提前通知我一声，谁家好人一次性往餐厅充一万？？？】
【你不喜欢我：你上次说喜欢和笑欢吃那一家店】
【宝宝：……不是说钱都给我了吗？你到底哪来那么多钱瞎挥霍（流汗）（流汗）】
【你不喜欢我：你男朋友潜力股】
【宝宝：……】
莫瑾咬着吸管笑，那边没再发消息过来，他才将手机反扣，坐正，“不好意思，在回白苏的消息。”
卢思拓笑了笑，“没事，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莫瑾将喝一半的奶茶放在手边，“开始吧。”
卢思拓点开录音笔，“首先想问一下Save选手选择成为职业选手的契机是什么？”
“因为打得好，收到了战队经理的邀请。”
韩服和国服的高段位有不少寻找选手苗子的战队经理。莫瑾那时是在一局排位里排到了还没退役的HG前打野兼队长。后来加了好友一起打了几局游戏，HG的经理就加了他问他有没有意向打职业。
他初三暑假开始玩英雄联盟，高一开学没几天就收到邀约，其实只考虑了一晚就决定放弃学业去打职业。和家里人商量的时候毫不意外遭到拒绝。
他那时候成绩很好，国赛的苗子，从家里到学校没有一个人支持他打职业。年少任性，那时候憋着一口气，心里想的是觉得他成绩好不能退学，就干脆不学了。最后其实也没得到家里人的支持，只是刚好白苏转学说分手，那时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离家出走自己一个人去了HG试训。
整个过程完全是他不懂事的年少冲动，可回过头来看也没觉得后悔过。
“家里人对你打职业持什么态度呢？”
“不支持，很反对。”
不然也不会把他锁在家里半个月。
哪怕这几年家里人一个个妥协接受，也只是屈服于他的硬脾气。
卢思拓看着他宛如看一个年轻冲动的毛头小子，挂着一点果然如此的笑。
“据我所知选手大多很早就放弃学业选择了打职业，当昔日的同学朋友走上那条大多数人既定的道路，就意味着你和他们会走的越来越远。大家的经历、见识都大相径庭，哪怕强行往来也很难再和从前一样。就比如我们这一行，看起来似乎和你们职业选手很难融入到一起，毕竟人生经历不同，强行找话题也不是长久之计。”卢思拓说，笑容依然礼貌，但莫瑾知道他在说什么。
就像他不做媒体这一行，所以他不知道白苏外出拍摄缺什么，需要什么。
卢思拓送的那些礼物，无非是在说他更明白白苏的需要。
莫瑾淡淡地笑，“倒也不用这样想。”
单论长相，莫瑾看起来反而比卢思拓更温柔，他笑起来很无害，浑身的锋芒大概只有薄唇唇角那一点锐利的弧度。二十一岁哪怕在这个圈子里已经是老将，可脱离这个圈才只是个少年。
青春、意气风发，又因为先一步进入社会，带了一点沉稳。
“我的人生又不是只有英雄联盟，就像卢记者你，和你的同行兴许只有采访一个话题可以聊。”
卢思拓脸上的笑容浅了一点，他伸手关掉了录音笔，点了点头，“说的也是。”
“职业选手的生活应该很忙吧？毕竟赛程多且密，Save选手还有女朋友，有时间陪伴女朋友吗？”他直视着莫瑾，“普通情侣做过的约会，去游乐场电影院或者外地旅游，你有时间陪她吗？”他说着摇摇头，自问自答，“好像不行。”
“她生病，遇到麻烦，需要人帮忙，你似乎也不能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
“她工作上遇到问题，你能听懂？还是能帮她解决？”
“再退一步，高中都没读完的人，在离开这个游戏以后，要怎么继续在这个社会上生活？当然，养活自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但是一个从小生活优渥的女孩子，没吃过苦，抛开你的职业选手身份，你还能拿什么养她？”
卢思拓微笑，“世界和世界是有区别的，她兴许对你所在的世界感到过好奇所以想看一看，但是，两个世界，就是两个世界。”
临时辟出来的房间并不隔音，走廊上工作人员的走动、交流，设备道具的搬移。房间只有一扇很小的推拉窗，窗户开着一半，热气汹涌。巨大的黑色落地扇在墙角开着最大档，转出呼呼的风声，灰尘在光影中乱舞。
手边的奶茶杯底已经汇聚了很大一滩冷水，流到莫瑾手边。
他用掌心将手指上的水抹去，“如果卢记者认为世界在按职业划分，白苏从翻译转职编导，你以为和她是一个世界的人，只是因为她的世界比你的大。”
“当然，即使这样，我和你比也没有任何优势。”他个子高，坐在那儿，黑红的队服衬得他皮肤越加白皙，双眼的瞳色就显得更黑。笑起来有种万事万物都不在乎的态度，“但我本来也不用和你比。她会和我分享她所有的世界。”
他不觉得面对卢思拓的挑衅应该证明什么，很多事情他只要向白苏证明就好。
白苏又给他发消息。
【宝宝：他们家好像换厨师了，上了新菜式】
【你不喜欢我：下次带我去】
【宝宝：（OK）】
莫瑾回完消息，语气礼貌，“采访继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