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结束后要赶高铁回潮海市，天色已经很晚，大巴驶出电竞中心的大门，场馆外只有零星的几个灯牌还坚守着，在看到PG的大巴后激动地摇晃起来。

    三局下来对选手的精神消耗很大，大家都是怏怏的神情，戴着耳机，车厢里一片寂静。

    白苏坐在靠近过道的座位，小心地看着得仔。

    他从洗手间回来以后眼睛通红，口罩戴得严实，不说话，问他些什么也只能得到一些单音节的声调。

    之前最爱活跃气氛的人现在抱着外设包，安静地盯着窗外发呆。

    “别看了。”瑶瑶姐拍拍白苏的胳膊，头挨过来，压低嗓子，“这场比赛得仔犯的错误最多，他自己也肯定明白。每个选手在职业生涯初期都会遇见这个难题，能不能走通要靠他自己。”

    白苏觉得多少有点不公平了。得仔才多大年纪，更何况两队十位选手，只有他是今年才出道的新人，承受的压力怎么能和老将一样。

    “没什么不公平，大家都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都一样。”莫瑾在视频那端说。

    他们的关系太微妙，以至于莫瑾没办法像普通情侣一样和他的女朋友光明正大在一起。在同事面前不能太亲密，甚至他想和白苏单独相处出去约会，他事业心极强的女朋友也会和他说马上要比赛了还是抓紧时间训练比较好。导致他们恋爱的方式只剩下白苏每晚睡觉前的视频通话。

    明明就住在隔壁，却在谈网恋。

    水流声哗啦，白苏在床上翻了个身，随手抓过来一个枕头压在手臂下，盯着屏幕里发亮的天花板，“你在干吗？”

    一滴水溅在摄像头上，莫瑾的声音离得远，微微发闷，“在洗脸。”

    腾竞的化妆师只负责化妆不负责卸妆，只能靠选手自己处理。

    莫瑾拿着卸妆用的洗面奶，停顿了一下，拉开洗手间的抽屉扔进去。

    他敲敲手机，“你那有洗面奶和卸妆的东西吗？我还没卸妆。”

    “有，”那边有起身的动静，拖鞋踩在木地板上，“我给你拿。”

    “好。”

    大概一分钟后，门被敲响。

    门还没完全打开，女孩子像做贼一样先伸进来一颗脑袋，然后迅速钻进来。

    “怕什么，他们早睡了。”莫瑾关上门，慢悠悠在她身后跟着。

    今天一天都在比赛和坐车中度过，就算是平时这个点还清醒的队员们也扛不住这么累的行程，贰龙甚至刚从高铁站出来就被老婆接回家。

    “以防万一嘛。”白苏把怀里一堆瓶瓶罐罐放在桌上。

    莫瑾的脚步停了一拍，目光从那堆花里胡哨的瓶罐上扫过，“我们的关系就这么见不得人？”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对俱乐部的人隐瞒，甚至他还想过可以不向外界公布他的女朋友是白苏，但一定要让所有人知道他有女朋友了。

    高中谈恋爱藏着掖着就算了，毕竟那时候被发现得去办公室喝茶，动不动就是检讨记过开除，怎么现在离了那破学校还是要谈地下恋。

    不同材质的容器撞在一起，声响细碎又热闹。

    离白苏不过两三步的距离外，男人原本就淡漠的脸沉得有点过分。黑色的发梢有被水沾湿的痕迹，贴在狭长的眼尾。

    这样的表情白苏在莫瑾知道她误会他的时候见过。

    “我没有这个意思，你别乱想。”白苏取出一块卸妆棉，招手让他过去，“我先帮你把妆卸了。”

    莫瑾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走过来，拿走她的卸妆棉，嗓音淡得听不出情绪，“我自己来，你早点回去休息。”

    男人弯下腰，拿起一瓶全是英文的护肤品放在眼前，一行一行看上面的说明，薄唇抿着，没再分神给白苏。

    突然被冷落，白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人在生气，生得还挺委婉，要不是之前他们俩没少闹过矛盾，就这态度白苏高低夸他两句体面。

    她走过去，打断男人眯着眼专注阅读的动作，把护肤品拿下来，“这是我的乳液。”又从那堆东西里挑出卸妆水，穿着棉拖的脚踢踢他，“你找个地方坐着。”

    莫瑾的余光瞥过来，突然空置下来的手摸了摸鼻尖，坐在床上。

    白苏给他卸了妆洗了脸，甚至往他脸上拍了一张面膜，然后坐在他的书桌前戴上耳机学前几天买的英语私教课。

    穿着睡衣，套着羽绒服，一手托着脑袋，一手奋力记笔记。台灯之下，脑袋泛着毛茸茸的白光。

    做题目的时候原本坐在床上的人忽然靠近，拖来一张一直用来放衣服的椅子，在她身边坐下，拿出手机开始玩。

    房间原本就是准备的两人间，聘请的队医还没来，双人房就只有莫瑾一个人。空间算得上大，很宽敞，学习的学习，玩手机的玩手机，互不干扰。

    白苏听着课，某一瞬间有点走神。

    和莫瑾重逢以后，之前以为都遗忘掉的记忆忽然就慢慢清晰起来。莫瑾在身边的时候她的脑海里经常闪过一些片段，像是那年两人的热恋期也没有存在多久，因为游戏这件事，他们之间的矛盾还是挺多的。莫瑾不爱说话，白苏虽然平时话多，但一吵架输出为零，扬长避短，所以也不和莫瑾争。

    学校有自己的图书馆，理论上自习课是可以选择待在教室自习或者和老师打声招呼然后去图书馆，但图书馆位置太偏，一般人都不爱去。

    只有白苏，一和莫瑾有矛盾就泡图书馆。

    也别说，这种情况下白苏的学习效率一般都奇高。

    等通宵打游戏的人醒来发现同桌不见了，提两杯奶茶就溜达到图书馆在白苏旁边坐下。坐下也不吭声，拿本故事会摊开摆在面前，手机定个自习课下课的闹铃，脸朝着白苏趴下接着睡。

    挺牛的，两人一天能见面的时间有将近十二小时，其中白苏看他闭眼的时间至少占十个小时。

    等下课铃响，还没睡醒的人眼都才睁一半，就晃晃悠悠站起来帮她拎书包。

    ……不说道歉了，字都不带说一个的，就和好了。

    莫瑾撕下脸上的面膜，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回来盯着趴在桌上耳机还戴着但已经睡着的人笑着叹气。

    一上自习做同桌的两个人就一前一后去图书馆，班主任之所以没捅破他们俩早恋这件事，可能还是寄希望于白苏能唤回他对学习的热情。

    毕竟早恋违反校规这件事，哪有升学率重要啊。

    ＊＊＊

    训练室一片漆黑，只有电脑屏幕冒蓝光，照在一张瘦脱相的脸上，配合窗外呜呜的风声，多少有点恐怖片的氛围了。

    在突然亮起的强烈灯光下，得仔不适地眯了眯眼，探出他的小头朝门口看。

    然后看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有气无力地说：“我从小老板进你房间以后就在等她什么时候出来了，快一个小时，瑾少够持久的呀。”

    “看来路阳还是下手太轻，我以为你回来以后就该找个山把自己埋了。”把人抱到床上盖好被子，然后准备看一眼白苏房间的灯有没有关的莫瑾一到走廊，就看见训练室的一丝微光，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大半夜装鬼的肯定是白天死相惨烈的辅助。

    瞥了眼得仔的游戏界面，莫瑾勾着椅子坐下，“你现在就算把对面洛杀穿，也不耽误你今天被洛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事实。”

    被踩了痛脚的得仔脸色一白，小声嘀咕：“你这种情商到底是为什么还有人要的啊，上天还真是见不得小老板哪哪都好才让她瞎了眼。”

    对面下路已经没法玩，局势天崩，点了投降。得仔把鼠标留在结算界面，叹了口气，“诶，瑾少，你第一次在LPL打比赛都什么感觉？”

    男人登录游戏，歪着头想了一下，“拿了两局MVP，感觉LPL也就这样。”

    “……”md，当他没问。

    指望这逼上单能安慰人，属实是白指望。

    “LPL打得太顺，第一个礼拜打了四场比赛，全是2:0，都快怀疑英雄联盟是不是快没落了。”莫瑾两条长腿交叉缩在椅子下，荡着晃了半分钟，低头看了眼手机，“第二个礼拜被打了个2:0。”

    原本偷偷使相翻白眼的辅助停下来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打TNT，输了，对线期我们没裂，但是一团就输。”莫瑾像是想起来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眯了眯眼，“还有个逼拿我给的票去支持TNT。”

    “……”得仔沉默了一下，表示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人刚拿世界冠军，是我我也支持冠军。”

    “我和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打不过不一定是技术不过关，我们这个年纪的反应力和精力跟你这么大的人肯定没法比，但比赛经验和团队配合的能力支撑我们还能站在这里。rank打得好比赛不一定就好，这也是一定要打训练赛的原因。”看到辅助一脸沉思，莫瑾伸了个懒腰，揉着后颈站起来，“当然，一级脸探草丛的脑瘫行为我真编不出理由了。”

    “除了同情，我真想不出小老板和你在一起的原因。”得仔关闭游戏，一脸天鹅肉被癞蛤蟆吃到的扼腕，“我小老板的条件摆在那儿，明明闭着眼出门摸一百个人都能摸出九十九个优质青年，怎么偏偏百里挑一挑出你这么个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