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屏幕前以及现场的召唤师们，欢迎收看德玛西亚杯季军赛的比赛，那么今天的第一场，是由PC对阵KAW……”
潮海市的冬天很难看到一场雪，只有刮过来的海风刀得人脸疼。市内最大的体育馆外，队伍排得很长，一群小姑娘大小伙裹着棉袄在风中瑟瑟发抖，脸都冻红了还无比兴奋。
体育馆的墙上挂起十几面标志不同的旗子，门口廊下摆了一排站子在发放应援，漂亮的coser小姐姐穿着清凉的cos服和来往的粉丝合照。
漂亮姐姐就是漂亮姐姐，在抗寒这方面都比普通人干得漂亮。
绿化带里柔弱的小树光秃秃发抖，白苏站在队伍当中，把羽绒服拉链往上拉了拉，又把围巾裹紧，手指收在袖子里握着屏幕亮起的手机，想骂人。
微信消息还停留在两分钟前。
头像是红色的背景和简单的黄色的发财两个字。
〖我们进了决赛，不用打季军赛〗
下一个对话框是白苏拜托他帮忙买PG比赛门票的朋友。
〖对不起，看岔了，我以为你要看PC的比赛〗
看了看已经排了将近二十分钟的队，马上就要到馆门口了，白苏叹了口气。
来都来了。
就在一个月前，即将毕业的白苏给自己找了一份实习。他们韩语专业找工作大致就那么几个方向，当导游、去外企、做老师。她不一样，她有个开游戏俱乐部的小舅，听说前不久买了一个什么队伍的名额，建了一支打比赛的队伍，改名叫PG。队员里面有个韩国人，缺少韩语翻译，于是就近薅羊毛薅到自己家。
按照计划，她本来应该在看完PG的比赛后，随队一起回基地。但现在……只能说计划和变化确实经常性不在同一层。
游戏叫英雄联盟，在白苏往前二十多年的记忆里苦苦搜寻，关于这个游戏了解的不多。印象里只听说过她高一交过的男朋友在她转学后放弃学业跑去打职业了，打的就是英雄联盟。
当时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少都觉得是她伤害了一个少男的芳心，让少男误入歧途。
笑死，她前男友根本没有心。
刷了身份证进入比赛场馆，白苏按照票上面的提示找到座位坐下。
她旁边两个小女生格外激动地叽叽喳喳话说个不停。
一个女生问：“你买到了总决赛的票吗？”
另一个女生就沮丧地叹气，“一开售就卖光了，我都没来得及进去，购票界面就崩溃了。”
“我抢到了！我找了三个小姐妹帮我一起抢，终于抢到了一张。”
“那你是支持SK还是PG？”
“当然支持PG，Save在哪个队我支持哪个队！”
白苏放好包，偏头打量那个做出庄严承诺的女生。头上顶着PC的灯牌，身上还穿着PC的队服，主持人介绍到P登场时，她挥舞着手幅兴奋大喊加油。
虽然也不认识Save，但白苏已经开始同情他了。他粉丝的爱如同一条金鱼，仅存七秒钟的记忆。
双方队员进入比赛席，选择好英雄后，正式进入比赛。
赛前有粉丝加油环节，看比赛的粉丝好像是默认被分开在两个区域，因为当领喊人声嘶力竭喊“PC”后，白苏所在的那一半片区域，加油声几乎震翻场馆房顶。
游戏人物从泉水出来，左下角和右下角直播选手们的实时状态，正下方是双方选手的装备栏，里面的装备白苏每一件都认识，但每一件都不知道是干嘛用的。
被赶鸭子上架做韩语翻译后，白苏只做了一件事，疯狂背下英雄和装备的名字，就这都已经把她折磨得不成人样了。
游戏开局，先要在一百多个英雄里选一个，紧接着要考虑那堆乱七八糟的符文该怎么搭配才最好用，然后考虑带什么技能最好，进入游戏还要思考怎么买装备才能效益最大化。
她和室友双十一脑袋挨着脑袋拼命算优惠都比这轻松一万倍。
白苏看得眼花缭乱，她不属于任何一方的粉丝，在某一方大杀特杀的时候，也做不到和周围人一起欢呼。
她托着下巴，就像数学不及格的同学去听高数课，煎熬、难受，又生无可恋。
搭在扶手上的手臂被人戳了戳，白苏疑惑地转头，刚刚那位金鱼女生悄悄伸出戴着无指手套的手，给她推来一根塑料手环。
手环是荧光粉色的，上面有黑色的字——“KAW Fighting”。
小女生把身子歪向她这边，一脸我懂你的心痛，小声说：“你别伤心，KAW实力还是很强的，只是磨合还不够。你在我们PC的粉丝中间不好意思喊KAW加油吧，没关系的，都是粉丝，我理解你。”
白苏：……
你听我解释……
……算了，你说是就是吧。
在女生的殷切关怀下，白苏戴上了KAW的应援手环，哪怕她根本不知道那支队里都有哪些人。
比赛在两个半小时之后结束，PC三比一KAW拿下比赛胜利。
PC的粉丝激动不已，KAW的粉丝黯然离场。
坐得腰酸，白苏皱着眉站起来，小女生还忧心忡忡望着她，对她挤出一个笑，“没事，下次加油也是一样的，我真的很看好KAW的！”
她头上PC的应援发箍还是带五颜六色小灯泡的，闪闪发光，在比较昏暗的场馆里格外亮眼。
你的心是榴莲吗？放在尖尖上的人好多。
场馆的暖气好像坏了，白苏慢吞吞把手揣进兜里想要捂一捂，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摸出来，跳出微信的对话界面。
PG的战队经理，也就是告诉她PG进了决赛不用打季军赛的人，发来消息问她能不能帮个忙。
〖贰龙：是这样，PC的翻译刚刚肠胃炎犯了去医院了，他们队里的韩国中单马上要上台接受采访，你就在现场，能江湖救急吗？〗
白苏捧着手机发懵，抬起头茫然看着前方。挂着工作牌的工作人员也拿着一部手机，一边比对照片里的人，一边在观众席四处逡巡。
紧接着，他们命运般四目相对。
“白小姐，江湖救急！”
主持人姐姐很漂亮也很温柔，身边的男生很高也很腼腆，白苏余光瞥见忘记摘下的手环。
PG的翻译，带着KAW的应援手环，在给PC的选手做采访翻译。
白苏做梦都没想到她的职业生涯居然是在此起步的。
主持小姐姐在之前就台下和她对过采访词，穿着露肩小礼服，漂亮笔直的腿露在冷空气里，笑眯眯地安慰她不要着急。
“没关系，这个词如果翻译不出来的话，我们可以换一个问题问。”小姐姐把词卡卷起来没再看，握住她哆嗦的手，“我会尽量用一些口语化的词代替装备和技能，原本有四个关于比赛的问题，我待会儿再把一个换成日常生活的，你就翻译三个问题，这样时间够不够？”
有主持人小姐姐的配合，白苏人生中的第一次翻译总算是有惊无险。
下台后小姐姐给她递来一杯热水，温柔得能掐出水的声音夸她翻译得特别好。
白苏看她精神奕奕被导播叫走的背影，油然而生一股自行惭秽。
PC一群人对着她感激不尽，还格外殷勤地邀请她一起参加庆功宴。
太热情了，白苏尴尬地摆摆手想拒绝，其中一个高瘦的少年晃荡过来，双手缩在队服袖子里来回搓试图摩擦生热，“别客气，我们翻译临死……临走之前说了，今天这顿他请客，关键比赛之前乱吃东西搞得旷工，就是给你磕头都是应该的。”
队服反穿在他身上，外套背后的游戏ID就露了出来，很明显的四个字母——Boom。
白苏眨眨眼，没多想就问了，“你认识Save吗？”
Boom被问得一愣，马上一副了然的表情，“你是那家伙的粉丝啊，看来是没办法把你挖到我们队了。”
“……”
你们PC从队员到粉丝都是这么一个传承吗？
企业文化？
手机提示音响了，Boom看了眼，晃晃手机，“龙哥让我们护送你去PG，一起吧。”
信息上写——〖麻烦带我们家翻译安全回基地〗
红色背景正中央黄色的发财两个字。
熟悉的头像，同样的信息，白苏也收到了，除了个别人称代词不同，语意都是一模一样的。
俱乐部有专门的车负责载选手出入比赛场地，通常都是一辆小型巴士，才能装得下从战队经理到选手十几个人。
季军赛后全体成员上到舞台拍合照，合照拍完，PC的队员一个一个羞涩地问白苏能不能和他们单独照一张。
“……啊？”
“是这样，”Boom解释，“孩子年纪小，需要多看看漂亮姐姐定型一下审美观。”
说完，让队里打野也帮他和白苏拍一张。
十八岁小打野不服气，“队长，你哪里年纪小了。”
二十三岁的Boom顶着一头红发理所当然，“男人至死是少年。”
拍完照，白苏跟着PC的人上车，还有粉丝在场馆门口蹲着等选手们出来，隔着玻璃车窗冲选手喊加油。
小巴士缓缓离开粉丝视线，那群拥有无数粉丝的选手们毫无形象地窝在座位上，俱乐部特制的黑色口罩挂在下巴，整整齐齐对着手机指指点点。
“吃龙虾吧，先来个三十斤。”
“肥牛也整个二十来盒？”
“哈根达斯这么贵的吗？那来个两纸箱吧。”
“这么冷吃雪糕？”
“那反正又不是我付钱。”
白苏被安排坐在Boom身边。就见这位作为PC的队长，头也不抬，一个简简单单的“买”，说得无比帅气与潇洒。
好像批发市场进货的。
“我们翻译请客！”他把自己的手机往白苏面前推推，“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等下来我们基地一起吃饭吧。”
“……可我要去PG的基地。”
Boom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没事，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