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到达里月耀目前居住的地方，阮仟都没听到殿下说一句话。
她一开始以为是防护服的隔离效果太强，特意调低了防护层级，结果竖起耳朵集中注意力，都没听到。
再悄悄观察，他的嘴巴就没开过，像是被强力胶水粘起来了。
阮仟想问“快到了吗”，好歹也是一个话题，但那位殿下总是走在她前面两步，像是带路，又有点避开她的意思。
这么一犹豫，就已经到了。
“她在这里。”
诡异的沉默被打破，阮仟心里觉得轻松了些，但等她看到面前的建筑时，心情又变得灰蒙蒙的。
和路上随处可见的半圆形卵房一样，面积要大一些，大概有她家半个客厅那么大。
糟糕的环境。
还没等她敲开“卵”，有几个高大的男人从旁边的小卵房里走出来，语气不善地警告他们：“滚。”
有人在监视着这里。
在来的路上，阮仟问了自己无数遍她来这一趟到底是为了什么。
只认识了半年，也不是非常亲密的关系……
她想了半天，一个最简单的答案，大概是她想要来看看她。
不管里月耀现在是什么状况，她不亲眼确认，就会一直想着这件事，还不如行动起来。
这很有道理。
“阿黎，打他们。”阮仟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
她赌阿黎比他们都厉害。
事实也是除了在殿下手里吃过瘪，阿黎还是很靠谱的，一打一个准。
而那位殿下，就跟局外人一样，完全没有插手的意思，好像对“花”完全失去了兴趣。
阮仟不知道这种卵房要怎么打开，试探性地伸出手按在了表面。
手底下的感觉，像是一层有韧劲的薄膜，扣是扣不破的，只能想法子看怎么充满智慧地打开它。
……
“开门开门，我是阮仟。”智慧不够，阮仟隔着很短的距离，对着卵房喊，手段堪称原始。
奇异的是，它奏效了。
和其他卵房一样，从顶部打开，像是脱落的莲花瓣一样，露出了芯子里的人。
穿着和她身上类似的防护服。
第一眼，她没认出来。
太瘦了，像是竹竿一样，个子也变得很高。
头发乱糟糟的，挡住了大半张脸，只有从缝隙中透露出的绿色眼睛还算有一点点熟悉。
这是里月耀？
“你来干什么！我说过了，你要是来这，我就要用炮轰你。你真不怕死。”那人叉着腰，嫌弃地挥手。
听听这毫不客气的语气，是她没错了。
“我就是顺便来看看……”阮仟想问里月耀她怎么在颗星球上，纠结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开口，“你不带我逛逛吗？”
里月耀不耐烦地推她：“我现在没心情带你逛，你快走吧。”
阮仟猝不及防，被推得倒退几步，力气还挺大。
她望向默不作声，视线落在某处虚空的殿下。
“花”就在这，他怎么跟没兴趣一样？
“王、王哥，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嗯……花。”最后一个字，阮仟咬得特别轻，几乎是气声。
幸好这时候殿下的耳朵格外灵敏，他终于肯正眼看里月耀了。
“这是你的新护卫？也不找个好看一点的，自己不觉得伤眼吗？”里月耀“公主殿下”的身份没有了，但脾气和审美还在，皱着眉头，有些不满地用指头戳她的胳膊。
这话可太难接了。
她承认殿下的这副模样应该在星际人民的平均水平以下，可当着他的面指出来，也太尴尬。
避免里月耀又一不小心得罪了某位尊贵的“游客”，她赶紧抓住她的手，把手指叠回去。
别戳了别戳了，知道你有多不喜欢了。
“他是我的……朋友。不是护卫，你别搞错了。”阮仟将里月耀不安分的手扯到她背后，互相勾住，语气里带着点警告的意思。
听出了她的郑重，她“哦”了一声，倒是没再说什么。
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但放眼周围，都是破破烂烂的，矮子里面找高个子，这块监视的人都倒了，还挺安静。
“走吧。”对上她迷惑的眼神，他好心地补了一句，“看完了。”
千里迢迢地赶到这里，就完了？
总感觉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阮仟被这突然的一手搞得很被动，看完了，然后呢？
能不能帮她换一个地方住啊。
大概是看出了她和殿下之间气氛的异常，里月耀挑眉，和殿下达成一致：“快走快走。我可不欢迎……你、们。”中间有微妙的停顿，藏着莫名的情绪，阮仟没有注意到。
殿下又一个人往回走，只来得及丢下一句“再见”，她就小跑着跟了上去。
里月耀站在卵房面前，一直到看不见那三人的背影都没动。
“真是太糟糕了……”她握紧拳头，眼神没有焦点，好像陷入了某种回忆，“怎么不早点来。”
早点来，我就能带着你见我的父亲，放很多礼炮迎接，带你在混沌星域最繁华的地方好好逛一逛……
里月耀看着倒在地上的监视者们，这一批倒下了，下一批还会来。
也许现在就在路上了。
她不明白她所谓的“未婚夫”到底为什么要把她关在这里，她作为里明克继承人的一切，早在做出声明的那一刻就没有了。
这边阮仟跟着殿下走过转角处，总觉得还有点事没做完。
她不知道自己下次还有没有勇气到这里来，如果这是她和里月耀最后一次见面……
想到这，她的脚步不由更快，超过殿下，拦在他面前：“我要回去跟她告别。”
“我记得你已经说过‘再见’了。”
殿下看着一副状况外的样子，倒是什么情况都掌握了。
“还有其他的，请您给我3分钟。”也不好让人等太久，阮仟估摸了一下自己全力冲刺的速度，比了一个“3”的手势。
他思考了一会，阮仟没感受到对方有明显负面的情绪，她就知道有戏，做出了预备的姿势。
有一点点专业的样子。
殿下笑了，眼睛自然地流露出明亮的色彩，他低头，望向自己的终端，甚至配合地开始计时：“321……开始。”
她毫不犹豫地迈开腿，跟上辈子中考测八百米一样卖力。
阿黎在后面跟着她，她想象着有人在拼命追赶，不知不觉越跑越快。
等到了里月耀面前，她估计才过了三分之一的时间。
“你……”
时间宝贵，阮仟呼哧呼哧喘着气，直接打断对方的话：“大伯……生意……没了后……我的零花钱……都变少了……你说……该怎么办……”
“我没钱。”里月耀一愣，将手背在后面，避开她的视线。
“那你……之后……补给我。”阮仟看了一眼时间，应该还有不到一分钟，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说话也能这么耗时间，“要补给我。”
“我会、一直、记得这件事。”
阮仟没管里月耀的反应，掉头就跑。
回去的路比她想象得漫长，她跑得嗓子有血腥味往外冒，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看时间。
阿黎和她并排，伸出手想要抱她，她没接。
这是作弊行为。
因为冲得太狠，即便经过殿下身边，阮仟也没办法减速，被一只手臂捞起来，截住。
防护服里她的后背都湿了，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超时，第一时间向殿下求证：“超过吗？”
嗓子好痛。
殿下扫了一眼终端，阮仟有点紧张，应该……没有吧。
“2分59秒。”
和之前考试低分飘过一样，这次，她也合格了。
阮仟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她的运气真不错。
后知后觉背上湿漉漉的不舒服，想着等回到飞行器一定要换一件衣服，她让阿黎抱着她，走快一点。
和殿下保持同样的速度。
在她看不到的光屏界面上，有人轻触某个按键，原本的“03:01.11”瞬间归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