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几点上班？”
“八点半。”
“自己起得来吗？”
“我只是换了个住的地方，又不是退化了。不过放假以来作息都乱糟糟的，明天定个闹钟好了。”
“那你要是七点四十还没起来，我就去叫你。”
“行。你明天在家干嘛？”
“大概要去趟超市买点菜，冰箱里没什么吃的了。”
她翻过身，眼角眉梢都是惊喜：“你会做饭？”
“会一点家常菜。”
“真的看不出来你这双念书这么好的手也会做饭。”她呵呵地笑着，轻轻捏过他的手指。
她曾经看过他用这双手写下一个个漂亮的楷体字，可望而不可即，如今他的手却像工艺品一样规规矩矩地任她细细把玩。这就是私人占有的甜蜜吗？她多少有点“水土不服”了，来之不易的幸福使她头晕脑胀。
第二天，她果然起不来。打算七点二十起，每隔五分钟定一个闹钟，都被她一一按掉。沉浸于香甜的睡眠之中竟然忘了自己已经是打工人的身份。
徐宽在七点五十准时敲了门，她不理，等到听见他进来的脚步声才惊醒：“七点四十了？”
“是啊，不过别着急，早餐已经买好了。”他倚在门口。
清晨的阳光似乎也偏爱他，为他勾勒出挺拔的身影。
她忙从床上爬起，经过他时闻到一股焦香的味道。
“有香喷喷的煎蛋！你还淋了一点香油和酱汁。”她往餐桌上看去，上面已摆好了碗筷。
“是，还买了烧麦和包子。你喝豆浆还是牛奶？”
“就热豆浆好了，牛奶放冰箱。”
她想起之前他送的牛奶，舍不得喝掉被她放到过期，她还贴了一张便利贴叫别人也别喝。后来妈说必须要倒掉了，也不知道她买牛奶却不喝要干嘛。她只得将那瓶子洗洗干净放起来，现在它还在房间里吃灰呢。
今天的脸很肿，还让他看到了自己不甚雅观的睡相，心里有些懊恼。
“我都不嫌弃他，他怎么会嫌弃我呢？”周可臻自说自话自我安慰。
她迅速地在十分钟内刷牙洗脸，扎起一个丸子头，描了眉，甚至还涂了隔离霜当粉底液。
不逼自己一把，不知道还有这么大潜力呢！
饭桌上，她又吃得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过后，她就急着要出门。
“等一下。”
“怎么了？我忘带东西了？”
“你的口红。”
她意识到化完妆没有擦口红，现在顶着一张没有血色的大白脸呢，想把口红找出来，徐宽接过唇膏，以指尖挑起她的下巴直接帮她抹上。
“好看吗？”她朝他眨眨眼。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脸颊，笑着点头：“今天下班来接你？几点下班？五点半吗？”
“是五点。不用特意来接我，就一点路，而且……”她立刻收住。
“而且什么？”他投来狡黠的眼神。
“实习生里还有认识的同学在，被看到影响不好。”
“你怎么老担心影响不好？是我拿不出手吗？”他捧住她的脸捏了一捏。
“当然不是这个。哎呀，别管了，我会安全到家的。”
她都没意识到自己开始用“家”这个字了。
这段时间她感觉自己太幸福了。没有高中那般繁重的学业压力，也过了大一那段不习惯不适应的日子，和父母刚刚团圆过，与最好的朋友疯过闹过，现下能和喜欢的人朝夕相处……但她害怕过于圆满的状态，圆满则意味着不再做加法，开始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可能留有遗憾才让她安心，有遗憾才可能经过努力修补趋于完善。她在陷入感情的泥淖患得患失。
周可臻实习的这家公司规模中等，主营旅游服务。她工作的主要内容是为自驾游APP提供旅游文案。
她本以为公司会有比较系统的培训，但第一天上班带她的主管就让她自己先看文案模版，然后就把她晾在一旁。好不容易挨到中午，由于没有饭搭子，只得孤零零一个人找了个角落坐下吃饭。
“周可臻，你好。”她循着那沉静的声音抬头，撞上了一双妩媚的丹凤眼。
这个身材高挑、瓜子脸型的短头发女生叫夏姜楠，和周可臻一个专业。
“夏姜楠？你好。”
“我可以坐这吗？”
“当然可以。”
早就听说过她的芳名，只是听同学说她为人高冷孤僻，不愿意与人接触，所以没有机会和她说上两句话。不过，周可臻看到过几次她在学校喂猫的场景，料定她是一个善良的人。
今日一见到她，周可臻便莫名觉得和她磁场相合。
“你也是今天刚实习的吗？”周可臻忍不住主动搭话。
“我早来一礼拜。”夏姜楠边抽纸巾边说。
“噢。我是文案岗的，你是？”
“外贸。”
“要不要以后做个饭搭子？”周可臻眨着星星眼。
“嗯，好呀！”
对面的女生笑出一只浅浅的梨涡。
“诶，你也喜欢樱桃小丸子吗？”夏姜楠指着她的手机壳问。
“对啊，你也喜欢吗？”
“绝对的！我超喜欢的！”
“天哪，我最喜欢小丸子和小玉了。”
“我好喜欢小丸子的爷爷，‘我最最最偏爱小丸子了！’还有花轮同学‘Hello，Baby！’”
看到夏姜楠同学手舞足蹈地模仿动画人物的口头禅，周可臻怎么也没办法把她和“高冷孤僻”这类词联系在一起，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反差萌吗？
周可臻又跟她聊了一些自己的喜好，还交换了联系方式，没想到两个人在兴趣爱好方面竟然惊人地相似。
“我刚来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可以问你吗？”
“当然可以喽，我就在走廊另一边的办公室。我的工位背对着门口，真倒霉！做什么都得被来来往往的人盯着！”她皱着眉头，轻轻嘟嘴，嘴角形成一个括弧的形状，委委屈屈的样子，煞是可爱。
感觉夏姜楠同学和其他大学生根本没什么两样。人的刻板印象真的害人！她最多是比较慢热的女孩子，在熟人面前她也可以很活泼。
有了这样一个认识的人在公司，她一上午的郁闷心情瞬间驱散。午休过后，王主管，一个戴着黑框眼镜、身上弥漫着烟味、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认为她上午应该已经了解了文案该怎么写，找了三个题目，叫她自己上网查资料，依照模版开始写，每个主题都不能少于两千字。
怎么算都不可能在下班前完成，为什么一上来就让实习生做怎么多？她暗暗叫苦。仍然不死心地假笑着问了一句：“王主管，这三篇文案都要今天做好吗？”
王主管掸去领口的烟灰，不耐烦地点点头：“你们这个学历做这点活不是绰绰有余吗？下班前完不成你可以再留一会嘛，你那么早回去有什么意思？就这样，不跟你说了，还有个会要开。你打印好放我桌上。可以吧？”说着便拍拍屁股走人。
“噢噢噢，可以的。”她现在是个忍者，忍耐着想骂人的冲动。
她也顾不上跟方庭微信吐槽领导了，这查查那查查，双指在机械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打字。一下午，除了上厕所，她连水都没喝上一口。
离下班还有15分钟时，她终于搞定了。但是她还是犯了难，因为他们部门的打印机没墨了，她也不知道怎么装墨盒，只好求助其他人。但可能是打工人的怨气太大了，大家都秉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礼貌拒绝，都推辞说让找别人帮忙。
这时，夏姜楠拿着水杯经过，她连忙喊住救命稻草。夏姜楠告诉她先去行政部签字领墨盒，再教她怎么替换。
夏姜楠戴着手套拿出墨盒，还是不小心弄到了白衬衣上。
“谢谢帮忙。真对不起，害你弄脏衣服了。”周可臻愧疚地不知如何是好。
“这算什么事！衣服脏了洗干净就好，有事记得来找我哦！”她爽朗一笑。
好人有好报！感恩！周可臻的心里满满感激。
正当她兴奋地把打印好的文件往王主管桌上一扔准备下班时，王主管像幽灵一样出现在她身后：“大家现在去二号会议室准备开个短会。”
王主管前脚刚走，部门同事就怨声载道，她觉得大家的怨气汇聚起来都要把那个老男人卷走。
她叹口气拿着笔记本走进会议室，打算往后坐坐。“事儿王”（她已经给他取好绰号）就叫住她：“小周，别往后坐了，就坐我旁边。以后开会，你要负责会议记录。”
她压制着心里的怒火瞟了一眼手表：刚刚五点过五分。其他科室已经陆陆续续有人下班了，她羡慕地往玻璃房外看，然后在与事儿王对上眼神时立马收回。
她没做过会议记录，听着别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感觉什么都是乱糟糟的，也没什么条理，慢慢分了心。
外面渐渐下起雨，她没有带伞，于是焦急地一直往手表上瞥，恨不得把眼睛粘在表上。
直到五点四十，事儿王才终止了他的“高谈阔论”宣告散会。
她本打算戴上帽子冲进雨里一直跑到地铁口算了，走到公司门口，发现暴雨如注，这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去了。只得选择打电话向徐宽求救，电话刚拨通，他就说他快过来了，让她待在公司等他，她忍着满腹委屈说好。感觉很想哭，但又觉得这样太没出息。
一直以来，在家里，在学校，父母、老师和同学都是那么亲切友爱且尊重她，她知道走出象牙塔是痛苦的，但还是被社会的这泼冷水淋了个心凉。打开手机想看点搞笑段子，也笑不出来，干脆就呆呆地看着下雨好了。真是黑暗的一天哪！她叹口气。
徐宽撑着透明雨伞从雨中走过来，周可臻觉得他现在全身散发着仁慈的光芒，简直就是专属于她的心软的神。
“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