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冬日天色暗得早,傍晚6点多的温家,早已经灯火通明。

    陈颂深回来,带着满载而归的见面礼,原来只要他愿意留心,投其所好对他而言,也不是难事。

    杨女士收到支名贵的珠宝胸针,她喜欢蝴蝶,那便是副美丽的蝴蝶款式,温先生喜品酒,他便收到两瓶市面上遍寻不着的珍藏酿造,余下礼盒堆满书房的桌子,连带还没来的杨家众人,都有专属的那份。

    短短1天的相处罢了,他从哪里知道这些呢?

    谁能想杨女士英明一世,躲过了无数种诡计多端的杀猪盘,最后却没能躲得过陈颂深。

    温青唯望着眼前大大小小的礼盒,在书房堆积成座壮观的小山,“这些算是贿赂吗?”

    跟前的男人闻声回头看她,女人懒懒抱臂斜倚着门框,直勾勾的眼神,他却也只是些许无奈地勾了勾唇角,“既然来到这里,我总不希望教你的爸爸妈妈,认为你喜欢的是个无礼的人。”

    “哪怕是曾经喜欢的人。”

    陈颂深如今也学会将话说得圆融,说得让人无处反驳,温青唯望着眼前的男人微微抿唇,听到餐厅里传来了杨女士的唤声,叫两人出去吃饭,她到底没再言语,收回目光转过身出了书房。

    今天温先生做了几道港式菜、上海菜,杨女士站在餐桌边布置碗筷,瞧见她身后的陈颂深,笑得几分熟稔,“瞧你过来作客一趟,玩儿就是了,还买那么多东西做什么。”

    陈颂深到餐桌边,习惯性替温青唯拉了把椅子,礼貌应声,“昨天原本打算跟小满在回来路上就准备好的,但没来得及,今天才得空出去四处看一看,还要请你们见谅才是。”

    杨女士愈发笑了,“下次回来可别这么破费了,不然不教小满领你进家门啊。”

    温青唯坐在桌边听杨女士那话,禁不得拿起桌边的橙汁抿了口,听身旁落座的男人顺从应了声是。

    今儿温先生收了别人的酒,权当礼尚往来,趁兴索性取出来自己珍藏的白酒,顺手又从柜子里拿了两个杯子出来,温青唯瞧着那动作,想起从没见陈颂深碰过白酒,难免随口拦上一句:

    “他酒量不好,今儿照旧还是您自个儿独酌。”

    “小陈平时滴酒不沾?”

    温先生并没有劝酒的坏习惯,只不过随口问了句,陈颂深倒是没有推辞,嗓音沉淡应了下来。

    “少喝一点还是没有问题的。”

    他这么开了口,温青唯便成了“舍不得”的那个,杨女士坐对面边给四人盛汤,边禁不住笑而不语地瞧她两眼,温青唯余光里瞥着旁边,颇有些知而不言地挑了挑眉,权当是自己多管闲事吧。

    果然便见下一秒,陈颂深接过温先生递来的酒,很给面子的尝了口,眉间常时淡然的神色却都微变。

    那酒入口虽甜,但甜味过后,就是股从嗓子眼一路蔓延到肺腑里,萦绕不散、愈演愈烈的烧。

    温先生人温吞,却极好烈酒。

    陈颂深想必此时并不好受,温青唯眼角余光都不难从男人胸膛起伏的弧度中,瞧出几分忍耐的不适,但骨子里半点不肯教人看出狼狈的男人,不肯喝果汁来缓解,只垂眸试图等待平息。

    偏要逞能!

    温青唯看在眼里,忍不住心里腹诽,接过杨女士递来的清汤,到底先放到了男人面前。

    细白的手指从陈颂深余光中穿进来,放下汤,不肯多余停留,随即便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男人低垂着眼睫,平复了下胸腔里的灼烧感,唇边倒不由得翘起些微的弧度。

    这顿饭,桌上两个男人酒量半斤八两,各自慢悠悠品完了几杯酒,陈颂深脸颊都泛出些微红。

    说不清是烧得,还是有些微醺。

    饭后温先生招呼陈颂深到阳台上对坐下棋,杨女士便拉着温青唯下楼去散了会儿步,回来时那两人棋逢对手,还在专心厮杀中,温青唯对杨女士的家庭伦理连续剧不感兴趣,洗漱过后便打算休息。

    推开房门进屋,却在床头柜上看到个,不知何时多出来的粉色丝绒盒子。

    温青唯目光不由得凝滞片刻,走过去拿起来,头顶暖色的灯光幽静照着,里面那枚粉色鸽子蛋戒指流光溢彩,那时花费诸多心思同品牌设计的戒指,后来完工,她却连看也没有再敢多看一眼。

    这还是头回见到成品,属于她的那份“见面礼”,原来便是两人的过去。

    温青唯关上盒子,轻轻地声闷响。

    这天晚上躺在床上很早,但闭着眼睛翻来覆去始终没能睡得着,直过了晚上10点钟,客厅的电视声音关闭,走廊里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开门、关门、再开门,动静蔓延到洗手间,而后传来轻微的水声。

    那水声像滴在温青唯心上,踌躇很久,她到底起身,拿起了床头柜上那只丝绒盒子。

    原本打算悄无声息地放回去,却没料到打开房门走出去,旁边卫生间大门偏偏同时应声打开,暖色的光线陡然涌出来将温青唯淹没,而门里男人高大的影子,毫不费力便将她牢牢笼罩。

    温青唯陡然好似个作案未遂的小贼,侧目过来,眼底藏不住几分漾开的错愕波澜。

    门里的男人背着光,四目相对,陈颂深将她尽收眼底,舒展开来的眼角眉梢,倏忽意外弯出些许淡笑。

    “睡不着?”

    温青唯往前迈出未遂的脚步,错愕之后,总算后知后觉地想起收回来。

    转过身站在他的影子里,却又莫名有种被占据的错觉,她不自在,便不肯答话,掌心捏着那只丝绒盒子不由得紧了紧,轻轻沉口气,索性当面朝陈颂深伸出了手去。

    “这个还给你。”

    只是手伸出去,悬空片晌,面前的男人并没应,眸光低垂落在她脸上,似审视又似流连。

    她在他眼底无处躲藏,温青唯眼底像是被风吹皱的一池水,眉尖微蹙、指尖微曲,刚想收回来作罢,手腕却陡然被只宽大手掌握住,温热粗粝的质感,稍许使力,便如同个旋涡般将她吸纳进去。

    卫生间的玻璃门关上,轻轻一声响,温青唯心头紧随着一颤。

    后腰抵上洗手台边缘,男人高拓的身形立在跟前,宛如一堵坚不可摧的墙壁,当坚硬的墙壁也向她微倾而来,温青唯下意识抬手触到他胸膛,下一刻,却被股力道掐上两侧腰窝,抱上了洗手台。

    拖鞋坠落了一只到地上,光脚碰到男人浴袍下坚硬的膝盖,温青唯几根脚趾齐齐蜷缩。

    “你做什么?”

    她坐在那里,陈颂深弯腰拾起了地上的拖鞋给她穿上,双臂撑在两侧微躬腰,才恰好能与她视线齐平。

    “我们讲话,别打扰到伯父伯母休息,”他喜欢看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柔润莹亮,灯下尤其美得勾人,陈颂深讲话的气息里带着点灼热的酒气,“这戒指原本就是你的,为什么要还给我?”

    温青唯微微抿唇,反驳他那话,“明明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不要混为一谈。”

    她举起抵在陈颂深心口的那只手,便正捏着戒指盒,仿佛块不大不小的石头,不轻不重地硌在他心上。

    陈颂深低头看了眼,却是轻轻地摇头牵唇笑了,那笑里几分无奈、几分执拗,他从按在心口的柔软掌心里,拿出盒子,放回到温青唯腿上,粉色心形的盒子,像是摘给她一颗心。

    “小满,什么都别还给我,我说过,我们之间怎么样都可以,唯独不要划清界限,不要不相干。”

    男人垂眸握住她的手,俯首在手背上很轻地吻了下,羽毛般轻盈、朝圣般虔诚。

    温青唯低垂的眼睫恍然颤动,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

    日子从眼皮底下溜走,很快便迎来了除夕。

    这天照例阖家团圆,温青唯早起被从门缝里溜进来的炖肉香气唤醒,才想起今天家里要来客。

    今年温青唯她姥被提前接去了她大姨家,晚上要过来吃年夜饭,估摸着不久便到,温先生和杨女士已在厨房忙活开,她起床时,对面的门照旧敞开着,但阳台上有身影在替温先生浇花。

    温先生那边的爷爷奶奶,温青唯从小就没见过,听说是在温先生中学时就去世了,留下笔遗产将他托付给了舅舅,但显而易见,温先生年少时并没得到应有的照拂,早已跟那边的亲戚们都断了联系。

    姥姥她们一行人这日赶早,温青唯正还在卫生间刷牙的档口,便听见了外面门铃叮咚响。

    外出走两步去瞧,阳台上的男人已先过去开了门,门打开,里外两相瞧着都是生脸,皆是一静,直等杨女士听见动静从厨房探头出来,热闹两声招呼,盘活了里外,屋里才霎时笑声不断。

    温青唯嘴里含着牙膏,探头从走廊里含糊打了声招呼,顾及形象忙就往卫生间溜回去,没过半会儿却就在镜子里看见张笑脸,表嫂很不见外地靠在门边乐于瞧她热闹。

    “大明星,好久见不到你一面,谈恋爱藏着掖着到现在,这是总算开花啦。”

    温青唯手里的瓶瓶罐罐不停歇地忙,觑着回应,“我又不是树,开什么花?”

    “那帅得嘞!”表嫂心照不宣地眉飞色舞,“要不是小姨早说了是做摄影的,我都差点儿要上网查查是不是哪个电影明星,姥那天看了照片,这不就记挂着要早点儿过来看看真人。”

    前天家里帖对联时,杨女士拍过张全家福发到家庭群里,这事温青唯是知道的,总归陈颂深既然留在这里,迟早就要看见的,事实上,从那天机场的阴差阳错开始,这事就注定会跟滚雪球似得了。

    温青唯没跳出来扫兴,玩笑应了声,“我们老佛爷可不准我找同行。”

    这儿正说着话,就听外头传来小胖墩儿欢快的叫喊声,一路跑到卫生间跟前,拿着把玩具枪和变形金刚的乐高模型跟人开心献宝,“妈,你看小姑父送我的礼物,我能不能现在就拆开?”

    表嫂指温青唯,“问你小姑。”

    温青唯实在没忍住去捏小胖墩儿脸上两坨肉垫,“什么小姑父,谁准你乱喊的,再喊今年没有压岁钱!”

    亲戚多、关系近,团年的时候家里总是很热闹,陈颂深坐在热闹中间,周身倒难得不再那么不相融,温青唯出去同人都打了招呼,陪陪姥姥,便还是留下杨女士八面玲珑,起身往厨房去给温先生打下手。

    大姨比她早过去,厨房的门关着,温青唯到门前还没推,便听里头正谈着自己,这一下倒不好打搅。

    “小满还是头回往家里带人,之前半点儿也没听她说过,这是看准了的意思吧?”

    什么意思,结婚的意思呗,温先生声音很淡,“她那张嘴跟打了胶水一样,就喜欢闷声干大事,倒不如小陈肯多说两句,人家是愿意定下来的,主要小满现在的工作还不好公开。”

    “男人有定下来的心就好,”大姨闲话讲:“今天看见人,个子高模样也正,跟小满是般配的,讲话也不浮躁,就是额头上那道疤看着不大好,妈还担心那脾气凶,回头欺负小满,你们问过他怎么回事吗?”

    温先生笑说问过,“佩佩本来还介意人家年纪大了点儿,这几天相处下来也都满意了。”

    杨女士的满意体现在很多方面,温青唯并不需要有双善于发现的眼睛,也都能看得见、体会得到。

    她感觉这个厨房大概不需要她来帮忙,正打算离开,却又听里头问起,年后或者什么时候,有没有打算再去见见陈家的父母,提到这儿,温先生嗓音里的笑意便低下去了,平直地说:

    “对了,晚上吃饭可别在人跟前提这个,佩佩上次委婉跟人聊过,才知道他家里人都不在了。”

    温青唯脚下离开的步子不由得微顿,侧目隔着玻璃朝里看了眼,后面的话没有再继续听。

    转身重新往客厅过去,那里现在架起了麻将桌,满屋人不肯冷落客人,全热络招呼着让陈颂深上桌,他显然并不会,但推辞不过,听过两遍规则也能堪堪上手,耐性坐在一方当应个热闹。

    温青唯往沙发上去坐着,目光无声无息落在男人身上,不多时便被人敏锐捕捉到。

    这次却没躲闪回避,她定定地望着,男人眉尖几不可察地微挑,手上动作透着几分漫不经心,半垂的眼睫下溢出些好整以暇,彼此视线穿过满屋萦绕的欢声笑语悄然相对,也像是中无声的悄悄话。

    片刻,直到温青唯率先收回目光,起身去了阳台上。

    陈颂深找借口离开桌边前来时,女人只留个曼妙的背影给人看,正微微躬腰拿着浇水壶往花架上浇水。

    “君子兰不喜浇水太多。”

    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肩侧便伸来只大手,将温青唯手中正对准君子兰的壶口,扶了起来,她转过去望他一眼,娇矜浸透在骨子里,若无其事地说:

    “我知道。”

    陈颂深闻言微勾了勾唇角,没多言语,从她手中拿过水壶放回到花架上,些微地倾身,女人也不躲避,只看着他,忽然唤出声:

    “陈颂深,你那年去洛杉矶,不是为了过节对吗?”温青唯侧身往秋千上落座,脚尖轻轻点着地面,“你从来没跟我说过陈女士的状况,既然并不避讳同杨女士坦诚,为什么原来偏偏从不愿意跟我讲呢?”

    她坐在秋千上仰着脸,些微带着探究的目光,自从两人分开后、或许更早一些,自从瑞士再见之后,陈颂深便再也没见过了。

    男人眸光微定住片刻,才说:“原先总以为余生漫长,足够我们顺其自然,后来发现错得彻底,可那时……你已经不再好奇了。”

    好奇,是一切萌芽的养分。

    失去养分,花会枯萎,她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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