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那天盛大的电影节颁奖典礼,赵凯与温青唯的电影《耳盲》提名了包括最佳新人、最佳剧情、最佳摄影……在内的六项大奖,然而时也运也,最终奖项揭晓,竟然颗粒无收。

    当晚同行的中国电影人,难免有为赵凯鸣不平。

    国内最有望拿奖的新锐导演,已经连续两年戛纳威尼斯双失利,这次之后怕是更要有人说他江郎才尽。

    晚上导演齐默均牵头组局,赵凯坐在桌边听人替自己说着遗憾,倒只是一笑而过,反而想起身边的温青唯,侧身朝她举了杯酒,私心说:“这条路上要习惯失利,总之你在我这里,已经是最佳女主角。”

    温青唯听着忍不住笑,抬手清脆碰他杯子,“谢谢您的安慰奖。”

    酒过三巡,局面上男人占据大半边天的酒桌,话题渐渐就偏离了电影艺术,开始有些不着四六起来。

    温青唯最不喜听饭局上那些油头满面的男人间,心照不宣哄然大笑的荤段子,看着他们的时候,她总忍不住想念陈颂深,在这里坐不住,索性跟赵凯和李静好打了声招呼先走。

    回酒店的路上顾不上时差,本打算给那个男人打个电话,却意外看到通知栏有杨女士第一时间的赞许。

    ——乖女,你今晚在电视上的表现特别棒,没有得奖没关系,我跟你爸都特别为你骄傲,再接再厉啊。

    典礼的转播到北京时间,已经是凌晨过后了,家里那两位这些年坚持养生都没熬过夜,每次破例都是为了她,温青唯觑着忍不住笑,回过去:收到领导指示,今后工作一定更加努力!

    哪成想那边到现在都还没睡,很快打来了视频通话。

    “你们今晚这是怎么回事啊,熬到现在都还没睡?”

    温青唯看着对面还窝在沙发里的两人,凌晨4点多,脸还被电视屏幕的白光照得发亮,不由得好笑。

    杨女士精神颇为抖擞,“跟你爸专门守着看完了你的直播,就是露脸有点儿少,走红毯那儿,你爸说你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模子,就跟以前你在人家店开业的红毯上臭美,是一样一样的。”

    原先丢人现眼的往事被拿出来讲,温青唯面儿上不太挂得住,忙打住了二位打算忆往昔的情怀。

    “我都不记得的事,反正就当没发生过。”

    她蛮横地耍赖,温先生和杨女士望着只觉得乐,又问她在威尼斯玩儿得怎么样,工作顺不顺心,担心她是个新人会受委屈,见她打包票一切都好才放心,叮嘱她平时多拍点照片,人不能常回来,有照片也好。

    温青唯一一乖乖地应,直到临视频快挂断,杨女士忽然说想国庆时来北京看她。

    她当下抿唇稍顿了顿,但只片刻,还是点头爽快答应下来。

    她想将为过年准备的惊喜,提前到国庆节带到父母面前。

    至于“惊喜”本身那边,温青唯捏着手机左右思量两个来回,放弃了给他发消息,只在威尼斯之旅终于结束的第二天,就买了最近一班的机票,独自踏上了回京的行程。

    李静好禁不得要调侃她:归心似箭害了相思病!

    温青唯只笑笑,并不反驳。

    几十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中间转机两次,终于落地北京机场,温青唯感觉胃里的苦水都几乎要溢出来。

    难受得很,匆匆到机场外打了车往荣馆回去,路上始终忍着不肯提前给那人打个电话,只想着悄悄开门、悄悄进屋找到他,然后再猝不及防地从背后跳到他身上去,捂住眼睛,给他个大大的熊抱。

    陈颂深还不知道,她有这么想他。

    车子径直穿越了整座北京城,才终于停在了别墅外。

    温青唯拉着行李箱放轻脚步打开门,屋里仍是一贯静谧的空旷,玄关上的车钥匙似乎少了一把,不过她也记不太清,进屋关上门,边往里走边用视线寻索了遍一楼,可惜没见人影。

    再上二楼,依然空空。

    陈颂深没在家……

    万里迢迢准备的惊喜就这么轻易落了空,温青唯反倒有点想笑自己太过想当然。

    折身回去再没什么顾忌地把行李箱叮叮哐当提上了楼,该归置的归置好,她下楼给自己做了份晚餐,撑着精神吃完,满脑子都只想睡觉,去洗了澡过后,便埋头倒进了柔软的床里。

    睡着的时候,温青唯一直在做梦。

    但梦里情形算不得美好,她不知道在追逐些什么,总觉自己空落落地,醒来时背心都已经全都湿透。

    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深呼吸了几口气,侧目朝枕边去看,却只看到空荡荡的枕头,没有陈颂深的身影,她微微怔忡了下,想起来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来看,屏幕的光夜里像针扎一样刺眼。

    数字显示凌晨4点钟45分。

    天快亮了,陈颂深仍然没有回来。

    温青唯这就没再能睡得着了,陈颂深上次整整一夜未归,还是他生日那天在医院守夜。

    有关闵家的事情,她总想着等陈颂深主动提起,但他不说,温青唯也不知道从哪里问起,他没带她去过那间病房,不论是出于探病、还是别的什么缘由,大概陈颂深心里觉得没必要。

    他同闵家的关系想来不那么亲近,温青唯也并不是不能理解,只是……

    温青唯打开手机点进微信、短信里全看了个遍,没发现有遗漏的消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看着窗帘缝隙里渐渐透出光亮,楼下还是没传来过任何有人回来的动静,才终于按捺不住拨了通电话出去。

    听筒里的铃声持续响了整1分钟。

    而后传来熟悉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她捏着手机难免皱了皱眉,心里却又想陈颂深或许正在开车回来的路上,于是没拨过去第二通,也不想着什么惊喜不惊喜的了,明了发过去条短信给他:

    ——我回来了,你在哪里?

    发完起床洗漱,她下楼去做了两人份的早餐。

    9月底秋老虎,外面院子里晨光已经要照得草地泛白,直教人看着便觉燥热。

    温青唯把做好的早餐端到餐桌上去放着,再拿手机出来看时,通知栏被各种杂七杂八的APP广告讯息挤满,但从头翻到末尾,唯独不见陈颂深看到信息后的回话,和半个未接来电。

    她顿时觉得有些闷,桌上的早餐食之无味,没吃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第二次打过去电话,在铃声反复响到第三遍结尾还是没接通时,温青唯干脆挂断了。

    陷入爱情的女人大抵都逃不过某些时刻的胡思乱想,温青唯也没本事做与众不同例外的那个,她只能控制自己不去多想,给自己找点事做,不要满心猜度着陈颂深此刻究竟在做什么。

    刷碗、瑜伽、看剧本……一直消磨到1点多,落在沙发上的手机突然嗡嗡振动起来。

    温青唯忙起身去接,但在屏幕上看到备注的“张颖”时,心底里刚腾起的一点欣喜,又迅速灭了下去。

    打起精神接电话,张颖在那边问:“喂,唯唯,李姐给你的剧本都看过了吗?她让我告诉你,藏刀那边回了信儿,付成导演最近在北京,想跟你见面聊聊,你什么时候有空?”

    温青唯在家独自待着也难熬,索性说:“随时可以,你问下导演方便吗?定下来发我时间和地点。”

    张颖答应过后挂断了电话,20分钟后再次打来,告诉她今天下午4点半去市中心的一间茶室。

    临到温青唯出门时,陈颂深还是没回来、也没有回信。

    温青唯没让张颖开车来接,自己约了辆车去见面地点,让自己专注做事,暂时不再去想陈颂深。

    两周前,去威尼斯的飞机上,李静好递给她两个剧本,一部古装剧,一部民国谍战电影,李静好是想教她接古装剧的,受众广,方便打开知名度,但她比较感兴趣的剧本是后者。

    花了很多心思去琢磨角色,只是同付成的谈话,却并没想象中顺利。

    两人见面的氛围有些凝滞感。

    付成没看她精心准备的人物小传,也没同她探讨太多人物理解,似乎见面只为了看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不久就说还有事,临走还是温青唯礼貌提醒他,拿上了她准备的那本剧本笔记。

    温青唯也是到后来才知道,付成原本已经有心仪的角色人选,只是拉投资拉到林曼眼前,林曼看过剧本转手就叫李静好递到了她手上,半路截胡,付成心里从一开始就对她不爽快也是情理之中。

    从茶室出来刚过下午5点半,太阳悬在高楼之间,玻璃幕墙反射出的光线,仍旧很刺眼。

    温青唯在街边随手拦了辆计程车,坐上去报了荣馆的地址,从包里拿出来手机再看空空如也的通知栏,车子刚好到路口等红灯,她突然改了主意,开口麻烦师傅一句,让先往医院去一趟。

    除了那里,她也想不到陈颂深整夜不归,还能在哪里?

    路上打过去第三通电话,这次听筒里的提示音变成了: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温青唯捏着手机,心里无端地有些浮躁,掺杂些茫然不安感,教她的心完全静不下来,朝窗外重新流动的车流看了眼,车玻璃上反射的光线刺得人皱眉,温青唯调开视线,烦闷出声儿请师傅稍微快点。

    40分钟到医院下车。

    温青唯去了上次碰见陈颂深的那个门口,进去找到护士台询问闵振鸿的病房。

    她并没想真的突兀出现在闵家人眼前,却没想到护士在电脑上查询过后,再抬起头略微皱眉着仔细问起她的身份,温青唯略迟疑着说了儿媳,就见护士眉头更皱了。

    “病人7号早上就已经去世了,你再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吧。”

    7号,就在温青唯出国后的第二天,陈颂深那天同她打过视频,却半点情绪不显、半个字都没提。

    温青唯倏地狠狠怔忪在原地,语滞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从住院部大门出来,她也不知道、不打算再去别的地方找陈颂深,给自己打了辆网约车回荣馆,等车来的时候,她在通讯录中翻到闵琳琳,犹豫片刻,却到底还是没拨过去。

    最后她打给了郑淼。

    对方的电话接通很快,一如既往地一派公事公办的语气,叫她“陈太太”。

    “请问什么事?”

    “我……”温青唯话到嘴边抿唇,停顿了下,才问出来:“陈先生现在在哪里?”

    夫妻之间,行踪却要过问助理,幸而郑淼并不觉这样的情况尴尬,话音如常得像在汇报工作,“陈太太,闵先生过世后,闵家与陈先生之间……有些不愉快,陈先生参加过葬礼后的当晚已经出国。”

    陈颂深出了国,却没有去威尼斯找她。

    “他去了哪里?”温青唯的呼吸极轻地梗住了下,才接着问:“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郑淼语气里带着真切的歉意,对她说抱歉,“这趟是陈先生的私人行程,并不是工作,我无权过问。”

    他这话让温青唯想起那次在工作室,闵琳琳问起陈颂深的行踪,郑淼也是这样答复,当时温青唯就想,大抵不是郑淼真的无权过问,而是陈颂深不愿意被人打听,不管是谁、出于什么原因。

    天大地大,只有陈颂深是真正“自由”的,他想走,随时都可以走,随时都可以去任何地方。

    当他不想被打扰,就连她也不例外。

    “好,我知道了,谢谢。”

    温青唯没有多余纠缠地,挂断电话,她站在住院部门口来往的人潮中,静静地深呼吸了几口气。

    片刻,她往远处的街边走,心头像是被人无端放上了根羽毛,明明那么轻,却又给人感觉那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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