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尝试人工受孕，因为冲动饮酒，胚胎移植前临时多了几项检查。只是郁扬没时间，每次跟着李珊珊的只有司机。

    走出医院，她还是会件反射地感到针扎的刺痛。结婚的两年，为了孕育生命，她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想起坐诊的医生和林美芬年纪相仿，却一直关心她明明没有器质性问题，为什么不耐心等等。

    真实原因李珊珊说不出口，而有的器官只要长在女人身上，就没有绝对的公平。

    陌生人的关心让人唏嘘，她想打电话给妈妈。两年前她最支持自己嫁给郁扬，不知道现在会不会有一点点改变。

    不需要赞同，只要能说看着办都好。

    可是现实往往冰冷绝情，林美芬常谈如故。哪个女人不生孩子，怎么生不是生。她怎么就身娇体贵，拿自己当金枝玉叶呢。就算古时候公主嫁了人，不也得自己生孩子。

    “你可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

    电话那头传来麻将洗牌的声音，一心二用的女人说出来的话句句伤人。婚姻的不幸再次被压在心里，不被爱不被看见，究竟是谁之过。

    她不敢说婚姻岌岌可危。因为林美芬不会安慰她，只会骂她跟死去的爹一样是废物，竟然连男人都拴不住。

    沉默，是一个女子最大的哭声。而通话刚刚结束，匿名信息再次送达。

    【怀疑一旦产生，信任的裂痕将无法修补】

    李珊珊瞬间头皮发麻，第一次可以当作诈骗消息，没想到隔天又来一条。她也感到害怕，究竟是谁，无孔不入地监视她的生活，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

    此刻，她清醒地意识到，号码是虚拟的，发信人却真实存在。

    郁扬在文娱圈被熏陶出了斯文儒雅的气质，再加上外形不具压迫感，他在公司还挺受欢迎的。

    李珊珊没有思路该从哪儿证实猜想。但她不觉得委屈，也没有愤懑，反而觉得终于可以合情合理地离开郁扬，给林美芬一个交代。

    边走边想，她先是路过聚会的餐厅，又走过那晚住的酒店，刚好遇见慕子雷从里面出来。

    “你的衣服洗干净了，酒店联系我来取。”纸袋子里，是李珊珊那天穿出门的衣服。

    她笑着道谢，接过了袋子，两个人相对而立，一时间沉默了起来。

    “那天……”

    似乎料到了李珊珊的问题，慕子雷露出一脸憨笑，随即又摆了摆手，直说乘人之危不是他的作风。反倒是李珊珊，没喝多少却扒着床边吐得到处都是，连衣服都脏了。

    “衣服是找服务生帮忙换的。”

    “然后，你就出任务去了。”

    慕子雷点点头。

    木头还是木头，李珊珊低头笑了笑，但他还能做原来的他，可真好。总归好过自己，稀里糊涂做了选择，想后悔都没资格。

    慕子雷搓着手，看着李珊珊的脸，总觉得她并不像自己认为得那样好。于是，他问了一句本该在重逢那天就该说的话。烂俗老套，就像上个世纪的狗血言情片。

    “你过得挺好的？”

    李珊珊最艰难的时候，慕子雷还在做卧底。

    执行任务如履薄冰，稍有差池就有性命之忧。他害怕她被人发现，害怕她被牵连被报复，所以就算知道她在等他，有关自己的事，他一点都不敢让她知道。

    唯有一次，慕子雷违反纪律偷偷跑回来，是因为李珊珊要嫁人了。他就远远地看了一眼，只记住了她穿婚纱的样子比自己想象得更美。

    私自偷跑是卧底大忌。幸亏他年纪轻轻的，尽管做事像个愣头青，前辈队友带着他执行任务，那一次并没造成多大的疏漏，被问起来打着马虎眼就混过去了。

    只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慕子雷荣誉加身的时候，他也弄丢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李珊珊没说话，只是笑笑，她看起来就是挺好的，但也只是看起来。

    “你先生……看着像是好脾气的。”慕子雷凭着记忆回想着，郁扬看上去不像是会动粗的。

    “你回来过？”李珊珊的面色霎时成了灰白色。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像晴天霹雳当头一棒，又似乎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冰冷。

    慕子雷看着李珊珊的样子，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他吞吞吐吐，支支吾吾，最后只能说，要是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都可以联系他。

    “不需要了。”李珊珊一改和善的态度，轻撞慕子雷的身侧，自己走远了。

    她越走越快，越走越急，一向什么都不抱怨的她，第一次觉得命运如此戏谑，生活如此不公。她想得格外专注，根本没注意到，从巷子里开出了一辆车，缓缓跟在她身后。

    郁扬坐在车里，胳膊搭在车窗上，曲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看清了吗？”郁扬意有所指地问。

    司机调出来行车记录仪的画面，把手机递给郁扬。

    同学聚会那天，按老板吩咐，小陈来接人，却没知会李珊珊。他在路边等了一会，正好看到了俩人一前一后进了酒店。

    “删了吧。”

    郁扬把手机丢给小陈，理了衣服，下车朝李珊珊走去。而慕子雷还在距离他们不足一千米的原地。

    “怎么不等我来接你。”

    感觉被人半拥着，李珊珊慌乱地攥紧袋子口。郁扬目光瞟向身后，解开大衣扣子裹住身边的人，又把手放在她的小腹上，“宝宝一切都好吗？”

    亲昵程度超过日常相处，心里警报作响，李珊珊全身肌肉都变得紧绷，“都挺好的，我其实自己可以回去。”

    “有更重要的地方带你去。”

    郁扬自然地接过袋子，李珊珊不甘心地松开手。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没表现出任何情绪，只是带着她一起坐进车内。

    新剧开机，郁扬难得地带上了李珊珊。虽然主创团队依旧没有她的名字，但是见证自己作品由文字变成图像，也让她足够激动。

    与有荣焉，李珊珊就是郁扬背后的女人。

    晚上开机宴，李珊珊顺手带了口红过去。不曾想尤娜竟然说，她丢的不是这个色号。

    李珊珊迟疑着，小细管被握久了染上了她的体温。尤娜都没接过去就否认了归属，这让她僵在那里不知进退。

    “哎呀，我找了好久，原来被嫂子捡到了。”

    身后传来轻快的笑声，李珊珊手里的东西，被涂了鲜红色指甲油的白嫩手指抽走，她还恍神了片刻。小女孩看着很年轻，性格活泼明快，不像李珊珊无趣沉闷。

    “前两天酒会，扬哥借了外套给我。”小姑娘冲着李珊珊眨眨眼，“扬哥都是这么体贴的，嫂子应该知道哦？”

    “不好意思，您是哪位？”

    “嫂子深居简出，难怪不认识扬哥的同事。”

    李珊珊性子软，没什么攻击性不假，但是她不是傻子。别人有没有恶意，她还是能听出来的。

    “尤娜，我最近好像开始喜欢狗了。”突然被提到，尤娜还不知该作何反应，李珊珊却兀自接了一句看似无关的话，“因为见了太多的人。”

    她笑着说完，又轻声说了句失陪，然后起身走出宴会厅。

    胚胎移植成功后，李珊珊依旧要定时定量地吃各种各样的药。离场正是因为想起了这件事。只是医嘱单子落在了家里，她只好找小陈要了钥匙，准备去车里找找病历。

    借着车顶昏暗的光，李珊珊翻着车里的储物箱。不得不承认，刚刚受到的挑衅让她精神有些紧绷。车子的密闭性很好，很快她的鼻尖上就冒出了细汗。终于她在一堆票据里找到了就诊单，但还看到了一张遗留下来的收银小票，日期就是她独自去医院那天。

    清单上的物品只有一样，DUREX超薄三只装。

    李珊珊故作镇定地往回走，刚到餐厅门口又忽感不适，直接拐进了洗手间。扶着隔断干呕了好一阵，整理好衣服，正准备从格子间出来，她就听见年轻女子在外闲聊。

    “你真勇，那可是老板娘……”

    “什么老板娘？她不就和你我一样，顶多算飞上枝头而已。”

    “你可别乱说话，老板娘可是公司的金牌编剧。”

    “连个署名都没有，说是她就是她？”

    欢快的笑声伴着关门声渐行渐远。李珊珊站在镜子前，另外的隔间也有人推门出来，尤娜看到是她还有些尴尬。李珊珊无所谓地笑笑，旁若无其事地冲着手。

    “你要不要做点什么？”尤娜算是公司里的初创成员，虽然跟李珊珊不熟悉，但总比新签约的小年轻关系近一点。

    “做什么？”李珊珊笑着说。

    “多为自己打算。”尤娜拍了拍李珊珊的肩膀，“万事还是得考虑清楚才行。”

    李珊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冷静？就是因为有这个孩子，才更要稳妥。一哭二闹三上吊，也要看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分量不是？他们不过有了孩子，也不是有了感情，她没资格要挟。

    她把手放在小腹，心里的念头只比从前更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