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秋猎需历时半月,而今不过第八日。还有七日,姜祈安才能回来,长孙星宁觉得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

    这日,她见日头好,躺在园子里的桂花树下晒太阳,静静听花叶落下的声音。

    王太医说,没事多走动走动,有助于生产。

    向来惫懒的她为了肚子里的小生命不得不动起来,躺在桂花树下歇个晌后,绕着园子走了半圈转道去了母亲的院子。

    不耐的是,不管走到哪儿,只要出了主院,身后总是跟着一群人,怎么都赶不走——姜祈安临走时安排的,生怕她有个闪失。

    长孙夫人在屋里绣虎头鞋,听到动静便知道是女儿过来了。

    她住在离主院不远的青浦院。

    放下针线,她起身走到门外,看到被众人拥簇着的女儿,弯着嘴角打趣道,“郡王妃好大的阵仗呀!”

    “娘!”长孙星宁走到母亲跟前,挽着她的手臂似是撒娇似是告状道,“还不是你家女婿!不过怀个孕,让这么多人跟着,小题大做,也不怕别人在背后笑话。”

    “他这是疼爱你,你可不许不识好歹,伤了人家的心。”长孙夫人点点女儿的鼻子,语重心长道,“这夫妻间的感情就像做生意一般,得双方一同经营,不能让另一方冷了心肠。”

    “我知道的。”长孙星宁小心跨过门槛。她如今也成了母亲,知道为人母,事事操心。她展开笑颜,回应母亲的好意,“娘放心,我予他事事回应,不会让他冷了心。”

    “咦?小虎头鞋!”看到桌上的明黄色,她放开母亲的手臂,快步上前,“还没出生呢,娘现在已经准备上了?”

    “是呀,早做打算。”长孙夫人微微张开手跟近,生怕女儿摔跤,“过些日子再绣些小肚兜,等到明年四月小宝宝出生,便能用上了。”

    长孙星宁捏着手里的明黄色小虎头鞋,点了点它惟妙惟肖的胡须,“真好看呀!”

    “娘的手真巧。”她垂头蹭了蹭虎头鞋,布料柔软,一如母亲的手。再抬眼,眼底已是雾蒙蒙的一片,“他能做娘的外孙,真是幸福哇!”

    “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就哭。”长孙夫人抬起帕子,轻擦她的眼角,“你怎么就知道是个外孙,不是外孙女?”

    长孙星宁便把姜祈安那套先生男孩子练练手再生女孩子好好养的理论说给母亲听,惹得母亲不禁莞尔。

    想起来意,长孙星宁命人取茶盏,亲自给母亲煮茶。

    茶雾袅袅,母女俩聊起家常,笑声吟吟。

    “等到秋猎归来,就要着手哥哥的婚事了,娘还有的忙呢。”一茶煮好,长孙星宁给母亲倒了一杯。

    “也算是缘分。”长孙夫人嘬了口茶,“你与昌陵候世子没成,倒是你哥哥与阿音成了。兜兜转转,还是成了亲家。”

    “一家人,总归还是一家人。”长孙星宁也笑,“只是没想到,阿音竟然会点头。我真怕阿音嫌弃哥哥是书呆子,拒了这桩婚事。”

    “你就知道欺负你哥哥!”

    “哪有?”

    又嘬了一口,长孙夫人低头看杯茶,“汤色浅黄明亮,滋味鲜醇,这是……嫩蕊?”

    长孙星宁点头,“娘真厉害,喝了两口,便喝出了名堂。”

    长孙夫人好奇,“你不是贯来爱喝西湖龙井吗?如今怎么喝起了嫩蕊?”

    长孙星宁屏退了仆从,小小声道,“是吴王世子登门送来的。”

    “杭客矜龙井,苏人伐虎丘。小筐来石埭,太守赏池州。午梦醒犹蝶,春泉乳落井。对之堪七碗,纱帽正笼头。”长孙夫人闭眼轻嗅,“茶是好茶。”①

    “只是这风口浪尖,他送茶来……”

    长孙星宁明白母亲的担忧,“吴王妃出身皖南,偏爱嫩蕊。吴王世子入京,不仅给郡王府送了,还给皇后娘娘送了。”

    长孙夫人指了指天,“……什么反应?”

    “没反应。”长孙星宁跟着饮了一口。

    当真是好茶。她闭眼静静品味。

    知道女儿传达的意思,长孙夫人摸了摸杯盏,沉思了片刻,抬头道,“回头我与你父亲交代一番。”

    长孙星宁颔首,“哥哥现在在礼部适应得怎么样?”

    “老样子,书呆子,守规矩。”说完,母女俩都笑了。

    “之前与郡王爷玩笑,聊起哥哥。他还说哥哥这坚守原则、做事专注的性子适合编年史或者任职大理寺。”

    “是呀,他这性子,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虽说板直了些,可绝不会为权势折腰,亦不会判冤假错案。郡王爷说的对,他呀,确实适合去大理寺。”长孙夫人笑言,忽又想起了什么,道,“不过,你哥哥没去成大理寺,祁年倒是去了。”

    长孙星宁“喔”了声。

    怪不得上次在茶楼遇见了姜祁年,她当时脑海里闪过一丝疑惑:他不是去外地任县令了吗,怎么突然出现在京城了?只是当时实在是心口烦闷,没有深究,后来见了姜祈安,又知晓自己怀孕,情绪几经跌宕,这事便忘在脑后了。

    “听你父亲说,他去了宁县没多久后便破了一桩陈年老案,加之事必躬亲,公允公正,宁县的老百姓称他为‘青天大老爷’。事情传到京里,徐首辅惜才,调他回京任职大理寺正,评事断案。”

    按照惯例,状元会被授予翰林院修撰的官职,主要职责是掌修国史、实录,记载圣上言行,讲经史,以及草拟有关典礼的文稿。

    但姜祈年较为特殊。一来父子不同朝,姜大人任吏部尚书,他须得避嫌;二来因南康长公主旧事,圣上不见得乐意时时看见他。

    外出任职,于他而言,一是避嫌,二是历练。总之,不算坏事。

    长孙夫人叹道:“可金子总会发光,这不,外出没几个月,便又回京了。”

    可能是在姜祈安身边待久了,受他影响颇深。她对于姜祈年的感官,早不是之前可怜无人助的邻家哥哥,而是享受偏爱的长子。

    她知道姜祈安面上混不吝,实则很在意亲情。自知道她怀孕后,每日晚间总要趴在她肚子上听动静,他亲情缘薄,太想要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了。

    而姜大人因南康长公主的缘故迁怒于他,予他从无父爱,只有冷眼相待。他是从渴求父亲关怀与赞许的孩童成长为冷血无情不再期待偏爱的锦衣卫使,其中几多酸楚,岂是三言两语道尽?

    心狠手辣、乖戾肆意……这些加注于他身上的污名词,在一定程度上诠释了母早去父不爱无人教养的成长之辛。

    无人照拂,他若不对自己狠、对他人狠,又怎能在这世俗的名利场存活下来?若是能生活在一个和睦的家庭,姜祈安何不会成为一位翩翩佳公子?

    徐首辅为何会对姜祈年另眼相待?

    除了他自身才华以外,姜大人的分量又占了几许?

    不患寡而患不均。在她心里,可怜的人早已变成了姜祈安。只是他向来霸道,旁人从不觉他可怜。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可怜?

    身为他的枕边人,她不能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错的是上一辈人,为何苦果教下一辈人承担。

    南康长公主有错,难道姜大人就没有错了吗?他若以死相逼,何尝没有出路。他若真与原配夫人情比金坚,为何不诉于南康长公主听?

    从过往的蛛丝马迹中,可以窥出南康长公主并不似传言般蛮横无理。也许……她听了以后放弃了,成全他们二人了呢。

    委曲求全?他既选择了公主,为何还要将怨怼留给后人?当真是既要又要……

    “大理寺正,正六品的官职,不算低了。”她不置可否。

    言外之意是,没人亏待姜祈年。

    “倒是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偏心眼儿。”长孙夫人摇头笑言。

    是呢!对于姜祈安,她可是帮亲不帮理哩。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长孙星宁刚要开口向母亲讨饶,教她不要再取笑了,门外便传来了动静。

    “怎么回来了?”长孙星宁惊喜抬眼,望向门外,“不是说秋猎历时半月吗?”

    姜祈安并未回答,阔步走进,捏了捏她的手,见她气色红润,转头郑重道谢,“辛苦岳母了,岳父和兄长已平安归家。”

    不过是狩个猎,何至于道“平安归家”。

    再联想到秋猎不过历时过半,官员便归了家……想必是围场出了事。

    长孙夫人心领神会,未多言便整理行李回了府。

    见母亲的马车离开郡王府,长孙星宁心事重重地回了主院。

    围场究竟发生了何事?实在等不及,她小步挪进净室,拿起帕子给姜祈安擦背。

    边擦边琢磨着怎么开口。

    姜祈安觑了她一眼,好笑道,“好奇心这般重?”

    “都晾了我一路了,就别卖关子了。”长孙星宁放下帕子,给他捏肩,娇声道,“夫君,快说嘛,快说嘛……”

    姜祈安故作镇定,不受所惑,拿起飘在水面的帕子继续擦身。

    看他这个淡定的样子,应当没发生什么大事。可若没发生什么大事,又怎么取消秋猎?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嘛,你就跟我说一下嘛……”长孙星宁挠心挠肺,继续在他耳边哼哼唧唧,可姜祈安却如老僧入定般完全不受耳边人的影响。

    “不说算了,我还不想知道了呢。”撒了这么多娇都不管用,长孙星宁泄了气,哼了几声,转身就要走。

    “做什么去?”姜祈安一把捏住她的皓腕,水沿着他节骨分明的手指流到她白皙娇嫩的手臂,欺霜赛雪。

    只一眼,姜祈安心头便生了燥意。

    王太医说早三个月不能同房,他生忍了这么久,而今见这活色生香,早就气血翻涌,沿着下腹去了。

    长孙星宁挣了挣,没挣开。

    “做什么去?”他攥紧,又问了一遍,声音嘶哑。

    “你不说,我还待在这里做什么。”没听出不对劲,长孙星宁倾身娇哼。大有你敢不告诉我,我就不理你了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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