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川。彻。
那个哪怕我失聪了，也能立刻听出来的声音。
我就像被钉在原地，一步也迈不开腿，甚至连抬起头的勇气都没有，一动不动地站着。咚咚、咚咚的心跳声逐渐增快，负罪的枝丫又开始在体内悄悄蔓延，哪里有放下他呢？我不禁苦笑。
可在这时，我忽然想起了菅原的脸。少年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咱们约好了下次还要在球场上见面。
……对，没什么好怕的。
欠他的眼泪已经还净了，我就是上了白鸟泽，那又怎样？
“……好久不见，及川君。”
我先开口了。
上次见面还是去年十月的全国春高选拔赛，青叶城西一如既往的没有在决赛上打过白鸟泽。比赛结束后，等我收拾完东西，小岩还在场上，他却走得飞快，早就没了踪影。
那天我还和岩泉一说了话。是他主动来找我的，先说了恭喜，又说让我多包容下及川彻的小脾气。而我只是笑笑，简单地道了声谢，小岩知道我再多讲一个字都会哭，所以他最后只是同我平淡地告了别。
过了半晌，及川才闷声回应道。
“……嗯，好久不见。”
我鼓起勇气，抬眼看他。所谓好久不见只是现实生活，梦里我们隔三差五总要碰面，今天中午我还在小憩时梦到了他——他把头埋在我胸前，声泪俱下地控诉着小岩的暴力，他想躲没躲过，逃跑时还摔了一跤，不小心蹭破了自己这张英俊的脸。
……哎？
我瞳孔地震，突然倍感恍惚。
现在是现实世界吧？我没有在做梦吧？
为什么眼前这个及川，脸上也有道擦伤……？
那伤口的形状我是不会认错的，就在眉上两公分的位置。梦里的他一直在可怜兮兮地请求我的安慰，我便捧起他的脸，一遍又一遍地轻吻那道微微渗血的伤。
他软绵绵地呼痛，我问那要停下吗？
他说不想停，是因为安酱亲的不够多，所以才会痛。
于是我的吻从伤口落到眉、落到眼、落到鼻尖和唇，反复做着我在现实生活中做不到的事。他一直搂着我，手掌轻轻抚摸我的背，虽然有些痒，但我十分贪恋这份安逸。
我们紧紧贴在一起，心跳相连，他呼出的热气更是与我的呼吸融为一体。在那个梦里，时间似乎停滞了，只留下彼此眷恋地相依——午休结束，我被小百合推醒，又一次回到现实。
“你的脸怎么了？”我盯着他问。
及川没说话，红晕迅速爬上他的双颊，左右躲闪的眼睛也随之闪着羞涩的光，仿佛是红晕的余波延伸到了他的眸子里。
“……不小心摔的。” 他回答道。
我下意识地说：“以后少惹岩泉生气，虽然我说了你也不听。”
“！？”这下轮到他瞪我了，“An——你怎么知道？”
梦里的你是这么解释的。
“我怎么知道？就当是巧合吧。”我耸了耸肩，敷衍的结束这场对话，“还有人在等我，先走了。”
很好，博林安，就是这样，再甩给他一个冷酷的背影，让他也体会体会被抛下的滋味。
“安姐，好慢哦。”照岛来找我，语气带点撒娇的意味，“——啊、打扰到你了，是朋友吗？”
我轻飘飘地说：“没什么，一个熟人罢了。”
这句话肯定刺激到了及川，虽然我背对着他，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照岛指着他又看着我，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样子，初步判断及川一定气炸了。
“走吧。”我拉起照岛的胳膊，硬是把他带回了座位。
放空大脑，我聚精会神地盯着没吃完的草莓蛋糕，一口接一口不停往嘴里送。而照岛已经明白这人就是小猛口中的“安姐姐的前男友”，他歪着头想了想，说：
“呐安姐——”
我应声抬头，却用余光瞄到及川在跟小猛说了几句话后，气势汹汹地向我走来。在我和照岛诧异的目光中，他直接坐到了我旁边。
吓得我赶紧往里挪了挪。
“及川君？？”
你没事吧？一年半载的看见我就躲，一句话也不说，现在又突然靠得那么近？你脑子真摔坏了？
及川本想憋着说点什么狠话，但在这之前，照岛先说：“哎呀，仔细一看这不是青叶城西的二传手及川彻吗？”
又来了。我痛苦地扶额。这熟悉的开展，照岛游儿百分百也是个打排球的。
及川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啊？你认识我？”
“我是条善寺的照岛，咱们之前打过练习赛。”
“哼～？真遗憾，我完全没有印象呢。”
我继续捂着额角，装作局外人。及川的老毛病了，每次他想挑衅别人时总会变得轻浮，放以前我还会拦着他点，但现在他和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我管他干嘛啊？
也不知道照岛是真心大，还是故意的，总之他完全没在意，反而认同道：“那肯定，我都没怎么上场。没事没事，我也没认出你来，想了好久呢。”
……这孩子真敢说……
及川更火大了，我悄悄地瞟了他一眼，哇哦，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
“你就在和这样的人交往吗？”及川突然问我。
“什么？”我没听清，总感觉他还嘟囔了一句这人哪里有我好啦。
“不不不，我们没在交往。”照岛解围道，“是我正在追求中。”
及川突然松了口气，之前的气势全无，不过又马上绷紧神经，“那你还差得远呢，她眼光可高了，之前什么佐藤啊、小林啊、原野啊，都被她狠狠拒绝了。”
喂喂喂及川彻你别瞎造谣，这些人都是谁啊？
照岛非常赞同地点点头，“安姐的话，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竞争肯定很激烈。”
不是，怎么说得跟我好像海王似的？我赶紧解释道：“等等，我从来没有过——”
“从来都有过！还不是我帮你挡掉了那些烂桃花。”及川打断我，又开始小声说，“……上了高中就不知道了，害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的。”
而我只听到他的前半句，顿时怒火中烧。
及川彻！原来我一直单身都是你害的！
“及川君，你要没什么事就去练会儿球。”我瞪着他，咬牙切齿地说，“6月的IH预选赛，还要请你多多关照呢。”
说完我自己都觉得后悔，这句话一定是绝杀，百分百戳在及川彻的肺管子上了，哪怕他突然给我一拳也不意外。
“……哈。哈。哈。不就是小牛若吗？咱们走着瞧。”及川假笑着，“我平时很忙的，好多姑娘抢着约我出去玩，还非要送我东西。哎呀，受欢迎真是没办法，其实我超困扰的啦。”
“……确实。”
我回忆起初中那一幕幕场景，心里不免泛起一阵酸涩。及川彻一直都是人气王，不管走到哪儿都能被照顾的很好，看来真的只有我一个被北川第一的魔咒困在原地，过去这么久了也没能挣脱开。
及川彻的粉丝群里女生偏多，议论我黏着他是不安好心的传言也曾传到过我耳朵里。现在没了我这个累赘，想必他一定在美女堆里过得非常滋润吧？
“那真是恭喜你了，及川君。”我拎着包，站了起来，“起开，我要走了。”
“哎？安——咳，博林，你生气了吗？”
“生气？没有啊。我为什么要生气？”我平静极了，“阿游，下一站是街机厅吗？我还从没去过呢，咱们走吧。”
及川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在看清我的表情后，愣愣地给我让开了道。
当我推开甜品店的门，我听见身后传来锤桌子的声音，餐盘和刀叉相撞，叮铃咣当的响。
还有一句“可恶”，那是及川说的。
我没有回头。
——————
沉默，还是沉默。
我走在照岛身边，脑子里想的却是及川的事。没想到一年多以后的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说话，会在今天以这种情况发生，我刚才说得话是不是太重了？我给他摆脸色了吗？如果我现在给他发消息道歉，他会回我吗？
……
不，不能再想了。
我要学会慢慢放下。
“哈啊——”我停下脚步，重重地叹了口气。
“安姐，怎么了？”
“抱歉，阿游。”我很心累，但还是努力挤出一个笑脸，“第一次约会就让你看笑话了。”
这对照岛来说很不公平，他没有义务为我和及川的坏情绪买单。
“你累了吗？累了咱们可以结束的。”照岛挠了挠头。
“我还好，你呢？”
“我当然没问题啦，刚才补充了糖分，现在正精力十足！”照岛又开朗的笑，像是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向日葵一样帮我续上了阳光。
“我不想让咱们的约会因为一个小插曲而结束，毕竟我就是来帮安姐彻底忘掉前男友的嘛！”
“……及川真不是我前男友。”都说了好几次了，怎么就是没人听啊！
“咦？你们还没分手吗？”
我：？？？
“我俩压根就没交往过！”我急得直跳脚，“小百合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啊？”
“哈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照岛捂着肚子笑，“我知道你们没交往，不过安姐太可爱了，忍不住想逗你一下。”
“阿游！！”
“抱歉，请您原谅我！”他双手合十，卖乖中，“我愿意献出一切来赎罪！”
“真的愿意赎罪？”
“那当然！”
只要他开口说话，我的眼睛就很难从他的舌钉上移开。我总会忍不住想，亲吻那个金属小球的味道或许和舔舐伤口上的血渍是同一种铁锈味。
但一上来就打舌钉，对我这个当了十六年“乖乖女”的人来说难度也太高了，不过……
“……我想去打个耳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