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求于夫子

    “嘉娘子小心,”绿漪伸手将李柔嘉扶下马车。

    “绿漪?”李柔嘉惊喜道,自清河郡一别,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绿漪了。

    “自打嘉娘子走后,我便到了菱娘子身边服侍,这次也跟着来了长安。”绿漪笑着说道,“菱娘子已经在厅堂等着了,特叫我来迎一迎。”

    “菱表姐也太客气了,”李柔嘉说道。

    这长安的淳于府比起清河郡的要朴实多了,可见那位首辅大人是个清廉干练的。

    主仆二人进了花厅,淳于菱正坐着喝茶,见到李柔嘉眼睛一亮,立刻放下茶碗站起来相迎。

    “我的好妹妹,一年不见,你可是清瘦了许多,”她握着李柔嘉的手,心疼道。

    李柔嘉微微一笑,“还没恭喜菱姐姐呢,祝贺姐姐觅得佳婿。”

    淳于菱此次来长安,就是因为和梁王府的世子定下亲事,婚期定在翻年之后。

    淳于菱面色微红,“嘉表妹莫要打趣我了。”

    说着,她秀眉微微蹙起,“青容表姨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这段时日苦了妹妹,唉,可怜青容表姨这么好一人。”

    李柔嘉心里已经没有当初那般难过了,虽然还是木木地发疼。她同淳于菱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把这事给揭过不提。

    淳于府上,除了成日里忙得不见人影的淳于老爷以外,就只剩下淳于晦和淳于菱两个正经主子。

    自从数年前淳于夫人去世后,淳于焱便没有续弦,府里连个妾室都没有,也难怪淳于菱待着无聊,邀她过来作陪。

    “祖父他老人家忙得很,三哥哥也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处理,有你能来作伴,我好歹吃起饭来都能多用半碗。”

    “这可是菱姐姐自己说的,一会儿用膳,我倒要瞧瞧姐姐有没有多用半碗饭。”

    两人说说笑笑,银铃般的笑声自花厅传出去。

    书房里,唐居合刚进屋便诧异道,“这淳于府平日冷冷清清连声蝉鸣都没有,今日是哪来的女子谈笑声。”

    半月给他奉了杯茶,笑着道,“是府上的菱娘子同嘉娘子说笑呢。”

    这淳于菱是谁唐居合是知道的,可这嘉娘子又是谁?

    他见书桌前看信的淳于晦,安安静静,心情似乎不错,一点也不嫌弃这声音聒噪,便在心里转了一圈,忽然福至心灵,“哟,这莫不是上次那个画了劲松图的小表妹?”

    “唐公子好记性,正是那位嘉娘子,不然还有谁能进咱们淳于府。”半月嘴快说道。

    “下去吧。”淳于晦忽然开口,这是嫌半月话太多。

    半月伸伸舌头,拿起托盘离了书房。

    唐居合挑挑眉毛,“看来你是真把这个小表妹放到心上了啊,淳于府偌大的家业,你当真要找她做你府上的主母?以后少不得这淳于一族落到你的肩膀上,我瞧她冒冒失失,这族妻的位置她能坐得稳吗?”

    淳于晦瞟了他一眼,“若是你太闲了就替我去河西跑一趟,其他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你饶了我吧,我这刚从江北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呢,再说,河西那处成天打仗,我可是待怕了。”

    “那就老实在你的相府待着,科举一事上你做的那些小动作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么。”

    此话一出,唐居合立刻冷汗涔涔,不由又想起当年在锦州淳于晦杀人那一幕。

    他马上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初霁这事我可真不是故意瞒你,我家那老头子你知道,眼皮子确实浅了些,这三王爷又和他素来交好……”

    “你不必同我解释,这件事过去了便罢了。”淳于晦打断他,“只一句话,长安城里如今是烈火烹油,可就差一把火,你只需提醒一下唐相国,别只瞧见三王爷门前的热闹,忘了当初临江王府里那场火是怎么烧起来,又是怎么烧死他一家人的。”

    淳于晦语调平平,甚至还带着一丝调侃,却说得唐居合险些喘不过气来。

    “这……不会这么快吧,好歹北梁不也这样过了数十年,多少次都硬撑着挺过来了,底蕴还是在的呢。”

    淳于晦扯了扯嘴角,“同我相识这么多年,你怎的还如此天真,以前多少次北梁都挺过来了,可这次不一样。”

    “这有什么不一样的,是,我承认北梁皇室昏聩,朝政一团乱麻,可那南齐不也没好到哪里去吗,再说了南齐那金陵城里都是一群武夫,打仗还行,治国可真靠不上。”

    “那谁能治国,凭你一己之力,难道还妄想扭转整个北梁局势么?唐居合,我记得当年你可是胸怀天下,立誓要整肃朝堂。”

    唐居合肃穆了神色,“年少志气居合不敢相忘,迄今志向依旧。”

    “好一个志向依旧,”淳于晦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我当初同你结交,并不因为你是唐相国的公子,正是因为你有这么个志向。”

    “你说的对,北梁腐朽,已然烂到骨子里,南齐又是一群莽夫不懂朝政,所以这天下为何非得是大梁或者大齐呢。”

    唐居合愣愣站着,隐约猜到了淳于晦的心思,却不敢说出来。

    “用南齐的军队踏破长安城门,一把火烧了那些世家权贵的美梦岂不快哉,我要将这腐朽的王朝连根拔起,在这片土地上,重新建立一个严明肃清的新朝,到时候这治国的规矩由你我来定,可好?”

    淳于晦为人素来内敛,喜怒不辨,这还是头一次唐居合听到他这般激昂的语气,隐隐带着少年狂放的眼神。

    唐居合知道,淳于晦年幼时突缝家变,他父母便是含冤死于北梁皇室权贵手中,他知他自来厌恶这些只会醉生梦死的蛀虫,可不知他竟敢有这样的念头和谋划。

    他甚至不是倒戈南齐,而是要一石二鸟,自己来制定这天下的秩序。

    这话若是初相识时,淳于晦便同他交代了,唐居合便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与他一道同行。

    可这些年,他在淳于晦身边,见识他步步筹谋,一环接着一换,用绝佳的心机手段达到了所有目的,如今已不由他不信,也不由他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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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居合离开之后,淳于晦独自在窗前站了许久。

    他知道唐居合会想通的,他们本就是志同道合之人,这些泛着腐朽糜烂气息的繁华烟云遮不住他们的眼睛。

    半月推门而入,带着一丝雀跃说道,“公子,嘉娘子求见。”

    书房很安静,淳于晖长身玉立,站在暗色里,过了一会儿,他淡淡说道,“把灯点亮,让她进来吧。”

    李柔嘉本来也是碰碰运气,蔡进的事情沈梦娇千叮咛万嘱咐,她可不敢给她遗漏。

    “夫子。”

    真到了门前,她又开始瑟缩起来,上次见面还是清国寺解围,她趴在淳于晦的肩膀上哭个没完,此刻想想还怪难为情的。

    淳于晦坐到案桌前,修长的手指搭在天青色的茶杯盖碗上,清浅抬起眼皮,没有什么情绪的目光落在面前这少女身上,只见她眼珠乱转,可见是有话要说。

    他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浮了浮茶水上的沫子,淡然开口,“不是要见我吗,有事?”

    李柔嘉点点头,怕他没看见,又连忙“嗯”了一声。

    她抬头望过去,难得今天淳于晦没穿白衣,而是着一席竹青色的金丝暗纹宽边长袍,许是在自己书房的缘故,领口大敞,露出里面的月白衣领。

    这颜色倒让他少了几分平日里的谪仙气,多了一丝竹林公子般的俊秀琅然。

    “夫子今日穿的衣服真好看。”李柔嘉讪讪笑着说道。

    刚说话,她就想给自己一巴掌,这拍的什么马屁,也太明显了。

    不过,淳于晦今日似乎心情不错,勾了勾嘴角,“你若是喜欢,我送你一套一样的。”

    “不用不用,这衣服自然是得夫子这样的人穿才好看。”

    “我这样的人?”淳于晦唇间笑意更深,意味深长地问道,“我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夫子自然是芝兰玉树、惊才绝艳、仪表堂堂、貌若潘安,不不,潘安哪里比得上公子这般才貌俱佳。”

    李柔嘉把脑子所有能想到的夸赞词一股脑地说出来。

    “行啦,”淳于晦向后靠在椅背上,慵懒地瞧着她,“到底有什么事?”

    看他的样子心情似乎还行?

    李柔嘉开口,将事情娓娓道来,只是稍微遮掩了一下沈梦娇和蔡进的关系。

    “其实吧,是这样的……所以那蔡公子文采飞扬,是个难得的人才,若是能为夫子所用,必然如虎添翼……”

    “是你那沈家表姐叫你来的?”淳于晦一语中的。

    见瞒不过他,李柔嘉狗腿笑道,“虽然是我表姐相托,但我瞧那蔡公子确实还行,即便没什么大用,给夫子跑跑腿做点杂活还是可以的。”

    “我不缺跑腿做杂活的人,”淳于晦没接这茬,“况且如你所言,他拿着试题都考不中进士,有何用?”

    “夫子,这不是有内情吗,再说了,这世间读书人千千万万,那榜单短短方寸间,能写得上多少人的名字啊,也不是谁都能如同夫子这般,年纪轻轻就能三甲夺魁吧。”

    淳于晦瞧了她一眼,“哦,我何时三甲夺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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