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望着那双沉静的红色眼眸,太宰治不由得小声感叹道。

    “真是奇遇啊。”

    他移开视线,潦草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另一边的风景,就在这时,女人突然开口道。

    “如果想看看女厕所的话,趁着现在没有人,你可以过来仔细看。”

    女人看着他突然僵硬的脸色,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让人会感到费解的话,但她的脸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所以别人也感受不到她有任何疑惑的意思。

    不行,没办法理解她的真实想法。

    明明才说了两句话,但是这短短的几句话已经足够他感受到,对面这个女人并不是他随随便便能应付得了的简单人物。

    太宰治已经开始感到头疼了。

    而且这开局也太倒霉了,直接在作案现场面对面,连工具都还拿在手里,想说点什么掩饰都不好掩饰。

    【算是,出师不利吧。】

    太宰治在这边眼睛滴溜溜地转,永井荷风也在另一边默默分析现状。

    和照片上的脸一下子就能对上。

    面前这位就是那个被绫辻行人特别圈出来的对象之一——曾经就业于港/口/黑/手/党,现如今已经金盆洗手的前五大干部之一,太宰治。

    从曾经听到的来自中原中也的只言片语里和一些老旧资料里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太宰治其人心眼十分之多,让人难以招架。

    有点难办。

    尽管在别人眼里自己也是鬼主意贼多的类型,但永井荷风自认为比起身边的聪明人,她还是差的很远。而且她可以说是完全不了解太宰治这个人,所以如何掌握主动权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虽然我这边一无所知,但对方大概也是同样的情况,也就是说在被动方面我们两个人半斤八两。】

    永井荷风现在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关于过去的,停留在十八岁的,属于那个黑手党太宰治的资料,其实有很多东西已经没有参考价值的。

    人都是会变的,而且这个人还换了一个生存环境。

    但是武装侦探社属于是中立偏白道的势力,大部分情况双方的目标应当是不冲突的。

    既然他能找到卫生间这个地方,那他的目的跟自己差不多是一致的。而且既然那个侦探社的社长是队长的旧友,那么,他的收人标准应该是有保证的。

    如此,便直接一点和他临时组队吧。

    “怎么,难道你不想仔细看一下这边的构造吗?”

    这样下了决定,永井荷风的态度更加自然了起来,她歪了歪头——这就显得她有点漫不经心。

    聪明人总会有想太多的毛病,所以她经常反利用这一点引人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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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是在看别人的故事一样。

    不过,其实要这么说也没错吧。这么想着,津岛美知子极其冷静地看着眼前略显扭曲的景象,在心里下了定论。

    ——这确实是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

    入眼即是漫天的火焰。

    制作精良的木屋摇摇欲坠,房顶几乎全部坍塌,露出外面明媚的阳光,勃勃生机,和房间中央倒下的女人格格不入。

    照理来说,应该能听见房屋被烧焦时发出的杂音,但实际上津岛美知子什么也没听到,就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阻隔了传声的途径。

    当然,也什么味道都闻不到,就像在看无声电影一样。

    黑发女人仰着脸躺在地板上,身上是作料昂贵的红色和服。她的脸毫无血色,但隐约能看出来应当是个大美人,她的身体僵硬得仿佛像块儿枯木,地板上满是已经干涸掉的斑驳血迹,看得出来出血量并不小,毕竟她的身上肉眼可见被戳了好几个洞,正常人——除非是疼到麻木,否则大概是会不顾一切将身体蜷缩起来的。无论是否真的有用,但那确实是一种机制上对身体的保护。

    这个女人并非是没有这种本能,因为她的下眼睑还在微微抽动,虽然无法断言,但津岛美知子想会出现眼前这种情景倒绝不应该是因为当事人疼到麻木了——

    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这个女人的双手和肚子中央正被粗大的黑色钉子死死的钉在了地上,大概是想动也动不了的。

    所谓开膛破肚,大概也就是这样一种场景了。

    津岛美知子并没有折磨人的爱好,暂时也没有过通过这种审讯方式获得情报的机会,所以对这种事确实没什么经验,她只能从零开始推测。

    那绝不是普通的钉子,那上面凛冽的杀气和不同寻常的规模让这个判断无需多言,这种钉子,大概就像她现在仍然戴在手上的红绳一样,是一种用来压制什么的咒具之类的。

    现在压制津岛美知子身体里的常世神需要的是不停更换的细小红绳,那么那样规模的钉子,到底是要压制什么?是她体内的祸患,还是她本身?

    这一点,津岛美知子暂时无法得出答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很久以前,确实也曾有人与她以一种亦师亦友的关系,教导她这些平时接触不到的非自然知识,假若那样的关系能一直持续下去的话……

    这种想法,津岛美知子倒是从未有过。

    从一开始就是欺骗的关系,没必要再持续下去。

    反正人能看到的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大多数时候都是取决于人本身。所以津岛美知子猜测现在这种情景十有八九和常世神有关,没有别的可能性。

    她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看不到的身体,果不其然仍然没有任何感觉,只有视线在自动变换,仿佛只有眼珠子浮在半空中一样。

    真是诡异的感觉,就仿佛所谓的鬼压床一样。

    这会是常世神的过去吗?

    而后,她隐约听到了身后传来脚步声,之所以说是隐约,是因为那声音听起来像是隔着水传过来的,音色有些发闷。

    这种时候听不清大概也算是一种常态,毕竟是属于过去的事情,本就残破不全,画面模糊一些又或者是音色不好,完全可以理解。

    津岛美知子仍然无法动弹,只看到有人穿过她跑到屋子中央的时候,才意识到事实上是有人从她身后的方向跑了进来。

    来人俯下身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女孩儿的身体。

    那是个面色看起来有些不好看的男人——不是说表情什么的,而是他生来的肤色,黄中含青,似乎带着一股子死气,总之看起来不像是常人。

    简单来说就是气色非常。

    他穿着灰白色的和服,款式有些偏女式,最引人注目的倒不是他那看起来有些脏兮兮的似乎长满脓包的脸,而是宽大的外袍下若隐若现垂下的两条胳膊——没错,这个人有四条胳膊。

    津岛美知子下意识瞪大了眼睛,脑中无法控制地回想起一些知识,仿佛有个正呆在她的大脑里的人此时这样说道。

    「仁德六十五年,飞驒国有一人,曰宿傩,其为人,壹体有两面,面各相背,顶合无项,各有手足,其有膝而无腘踵,力多以轻捷,左右佩剑,四手并用弓矢,是以,不随皇命,掠略人民为乐,于是,遣和珥臣祖难波根子武振熊而诛之。」

    两面宿傩……?

    这个念头刚在脑子里升起,就又被她亲手掐断。

    且不说时间对不对得上,面前这个人多出来的双臂明显是抬不起来的,按照科学的角度来讲,本来就是多出来的地方,根本没有长应有的神经也并不奇怪。再者,抛开鬼神之说,大家所能第一时间想到的宿傩不是生来连体婴,那大概就是双胞胎之类的,总之万不可能只有所记载的特征之一。

    所以这应该不是《日本书记》所记载的那个最古老的两面宿傩,只是偶然地有些地方比较相像而已。

    这样想着,津岛美知子的视线并没有移开。

    黑发女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微微扯起嘴角冷笑了起来。

    津岛美知子仍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只是听到了零星的“太晚了”之类的话语,似乎是来自女人的抱怨。

    这个时间点,确实已经很晚了。

    说实话,津岛美知子是想不出来能有什么圆满的解决方案,女人身上的伤和流失的血量绝非是包扎好伤口静养就可以恢复的程度,就他们的服饰所推导出来的时代也没有那种医疗技术,假如这个男人会反转术式的话,或许还有些希望,但既然他进门的时候没有尝试过治疗,那这条路大概是行不通的。

    “……喂!别……你不是……能治好……!”

    男人看着即将闭上眼的女人,着急地喊道。大概是用了很大的力气喊出来,所以津岛美知子能听到的话语变得多了一些。

    也许会反转术式的是这个女人。

    按照这个思路来看,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那三颗钉子一定有抑制咒力的功效,甚至于很有可能扎的位置也是有讲究的,津岛美知子隐约也曾听说过一些阻断咒力流通的手法。

    看得她自己都有点幻痛了。

    女人又说了些什么,但那声音太过模糊,津岛美知子什么也没能听清。

    这个时候,她的身体突然又能动了起来,虽然仍然什么都看不到,但总之,现在可以试着凑近一些,也许能听得更清楚。

    她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但很遗憾的是,津岛美知子似乎只赶上了最后两句话。

    “……还没完……”

    “这场灾难……永远不会结束……”

    仿佛遗言一样,女人闭上了眼睛,再不言语。

    胸口也没有起伏。

    女人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望着空无一物的前方,从未和津岛美知子对上过视线,然而,没有来由地,津岛美知子明白了她想说什么。

    接下来,男人做出了一个在她意料之外的举动。

    ——他弯下腰,拔下钉子,双膝下跪,以一种如同野兽一样的姿态啃食着女人的尸体,一口一口地,一边流着泪一边咬下她身上的肉,或者顺着钉子留下的伤口撕咬着她的皮肤,连脸部都没有放过。很快,女人的内脏都暴露在了空气中,男人并没有放过这些东西,一边无意义地嘶吼着,一边啃食着,很快,他的脸上就沾满了从新的伤口处流出来的粘稠血液,即便他的眼里流再多的泪,他的脸上仍然满是血迹。

    到最后,已经很难说他的眼睛里流出来的到底是眼泪还是血。

    津岛美知子其实并不想继续再看下去了。

    她的手上当然不干净,在没有人庇护、不得不为了生存而厮杀的时候,在为了守护自己现在难得安稳的日常的过程中,津岛美知子亲手斩除了所有有可能与她的目标相悖的敌人,她见识过太多死状,最艰难的时候也不是没见过同类相食的景象——她绝不惧怕鲜血与死亡,也从来都为自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但既然本身就是生活所迫,并非出于自身的意愿,那么理所应当的,她对于这些事情产生了一点点的叛逆心理。

    硬要说的话,她不喜欢意义不明的牺牲与死亡,也不喜欢背负着沉重含义的自毁。

    但或许在这其中还能获得一些线索,所以她不得不看下去。人总是要强迫自己去干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因为别无他法。

    果不其然,违背常理的事情发生了。

    男人原本就有所锻炼的身体开始膨胀,垂下的那两条胳膊也逐渐长出了肌肉,然后,从袖子里霸道地撑了出来。脸上原本由脓包交叠后挤出来的皱纹慢慢延伸,成为了似乎具有特殊含义的奇怪花纹,然后他的应该长着双眼的地方,那下面又出现了两道新的裂缝,而原本正常的灰色瞳仁里也慢慢开始染上了一点猩红。

    【四只眼睛,四只手臂,不会吧……】

    还未等津岛美知子反应过来,更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黑发女人的身体在地板上基本上不剩什么,除了骨架,也就是心脏还完整地放在原处,男人一把掀开有点翘起的地板,把心脏扔了下去,然后从心脏中央那里迅速裂开,里面冒出了一根新芽,仿佛以血肉为养料一样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冲破了本就破烂的房顶,繁茂的枝叶完完全全地挡住了原本还能看到的阳光,与之相对的,男人站在阴影之下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津岛美知子总是觉得,他好像在笑。

    【那是桑树……绝对没错。】

    火,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熄灭了。

    那一瞬间,她的背后发凉。

    那些话语,那些不久前曾有人在她耳边说过的话语,一一在脑海里浮现。她记得那个人当时的神情,记得清清楚楚,似乎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感觉到那若有若无的纠缠不休。那个人即便是身死,也从未想过放过她,他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纠缠不休。

    但她并没有闭上眼睛。

    【是常世神,和……诅咒之王的两面宿傩?!?】

    就在津岛美知子还想再走过去两步凑近的时候,突然耳边传来了清脆的脚步声。

    并没有如听仙乐耳暂明的感觉,津岛美知子只觉得汗毛倒立,下意识想去寻找声音的来源,但就在她张望的那一瞬间,一切画面都从她眼前消散,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将她推了出来。

    只有桑树的叶子飘落在她的眼前。

    于是她什么都没能看见,自然也没有听到某个人的喃喃之语。

    “不对哦,这里还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男人在奋力奔跑,就如同做贼心虚一样,竭尽所能地奔跑着。

    实际上也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吧。

    他属实不是什么能做大事的料子,大概是因为一直以来都是做着文职工作,平时也缺少锻炼的自觉,他的体力远远不如正常人,这让他奔跑的时候显得格外狼狈。

    但那都不重要了,只要快点离开这里,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将与他无关,所以他只感觉扔下了一个大包袱,虽然手还在抖,但仍然感觉神清气爽。

    他长得也属实不起眼,没有特色的五官加上毫无特色的眼镜,构成了像他这种甚至非常有可能在职场上被霸凌的、完全不会反抗的、放在社会上随处可见的形象。

    “真狼狈啊。”

    清越的男声在他的前方响起。

    “要是说格局的话,比起N,你确实是个不成器的废物。明明是从同一个研究所里出来的……”

    随着清脆的脚步声,有人从一旁建筑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宝蓝色的衣摆就像是附和声音主人的话语一样漫不经心地垂在腿边,来人双手插兜,脸上淡淡的,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但让人看了一眼会情不自禁地打个寒噤。

    “也难怪你在研究初期就承受不住压力转职了,让我想想,你那个时候的代号叫什么来着?”

    他故作思索地摩挲着下巴。

    “嗯……是M?还是O?啊……!”

    “我想起来了,是L吧!”

    在被叫出以前的名字的时候,男人无法忍耐地露出了愣住的表情。

    他没有在意面前的人心里那点儿无关紧要的情绪变化,只是轻巧地鼓了鼓掌,微微挑起嘴角,摆出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也真是难为你,明明早早就做了逃兵,却又一直记得她,还能一眼认出来她。”

    在他的眼里,映照着出来的L五官正微微扭曲。

    太宰治对于L逃跑的事情,本来是没有多大感触的。

    其实逃跑的理由很简单,就是因为恐惧。人在面对自己遥不可及的存在的时候,会产生恐惧的情绪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虽说搞科研的有很多都不是什么常人,但那其中总会有一些普通人,和想要使用这份不祥力量的N不同,他们就是芸芸众生的一员,并没有什么崇高的理想,只是忙于生计而已。那些人里面有的人、就像飞鸟井,因为恐惧而选择臣服,而有些人没有那种与鬼神共舞的胆量,就会选择另一条属于逃跑的路线,很难说这到底代表的是懦弱多一点还是有自知之明多一点,但至少,现在站在太宰治面前的L,可以确定,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所以,太宰治才会感到疑惑。

    “可你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

    就如同之前发现的,实验员N是“中原(nakahara)”的N,L当然不是负责津岛美知子的实验员,明明根本不是直接负责人,当年又害怕得选择了逃避,却又在十几年以后能一眼认出来她。

    而那个本性懦弱的人,竟然能按捺住求生本能,绕了这么一大圈,准备了这么多东西,还不惜把一整栋楼的人拖下水,就是为了杀死她。

    确实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但这句话很明显不适合放在L身上解释。

    真是了不起,虽然是另一种意义上的。

    太宰治在心里这样想到。

    胆小的人在受到刺激后确实有可能做出非同寻常的事情,但从没有人去逼迫L,他只是在游轮上见到了津岛美知子,认出了她,然后就仿佛失了智一般,在太宰治和津岛美知子的默许与诱导下,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这到底是为什么?

    “现在怎么办?”

    津岛美知子撑起眼皮,懒洋洋地瞥了一眼被劈得稀巴烂的咒灵,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它应该……还活着吧?”

    当时五条悟和她说要捉个活的,那语气就跟去乡下捉个小鸡仔一样轻快。但实际上难度有多高,津岛美知子已经不想再回想了。

    “嗯嗯,这样正好,装起来也方便。”

    五条悟来了不止一会儿,明明是他自己想要的东西,但在此之前他却连看都没看上一眼,被提醒了以后仿佛是才反应过来一样,兴致缺缺地瞥了一眼就剩一口气的咒灵。

    “……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暴走了,那我也就能安心让你保管了。”

    他掏出了一个小盒子,具体名字津岛美知子并没有细问,只知道那是能收纳咒灵封印起来的道具。

    和能够将收服的咒灵为自己所用的咒灵操使不同,这种东西充其量叫做封印,一旦解开封印,照样还是得灰头土脸地去祓除。

    咒灵操使确实是一种非常难得的天赋,这种天赋无论是在哪里,都不会有人会放过。

    “那孩子,嗯……工藤新一,已经走了吗?”

    能记起那个小孩子的名字真是可喜可贺。

    “我把那个小鬼扔出去了,真是的,真是没有分寸感。”

    这话由五条悟来说才是真的没有分寸感。

    不过,话归正题,假如一定要理清这些事情的源头的话,那还是要追溯到前两天,津岛美知子去咒术高专找五条悟的时候。

    “你的意思是,高层似乎有人想要圈养咒灵?”

    津岛美知子复述了一遍五条悟在她耳边说的话。

    “而且还是瞒着你的?”

    她仔细琢磨了一下这两句话。

    一些一二级的咒灵,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一股脑交给五条悟,而是绕过五条悟交给了一些二三年级的学生去祓除——实际上好像并没有祓除,而是削弱以后被关了起来。

    虽然特意略过了五条悟正在教的一年级,但好在二年级里也有比起学校更信赖五条悟的学生,所以这件事五条悟知道的还不算晚。

    “但是,想要对付你的话,区区几只咒灵根本没有用的啊。”

    这是不需要犹豫即能说出来的大实话。

    “算了,不要拿正常人的思维去衡量那些烂橘子。”五条悟耸耸肩,“这些人总是认为这世界是围着他们转的,但那怎么可能——”

    “要转也是围着我五条悟转好吗?”

    “别打岔!”津岛美知子皱眉踢了他一脚,也不管坐在树上的裤子会不会因此而被弄脏,“总之,他们对你抱有杀意这件事已经是定局了,你的想法是什么?”

    “虽然他们不管做什么都没有用,但就这么放任他们在背后搞小动作我也不是很爽。”

    五条悟以拳击掌,轻描淡写地做了决定。

    “抢过来吧,把他们想抓到的咒灵都抢过来吧!”

    将大部分炸弹替换为□□,利用火灾将咒灵引出来并且抓捕——这种以身做饵的大胆计划,也只有五条悟愿意陪她这么干。

    难道他们其实是在玩什么大型宝○梦吗?

    “生命的本质既不是善也不是恶,而是以一己为优先。”

    津岛美知子坐在地上,并没有去管变脏了的衣服,低声喃喃。

    “我将其命名为「恶」,让不断自我增生的模因超越时空,如传染病一样扩散。至于□□存在与否,已经不再重要。”

    没错,他已然成为了妖怪。如若他不是妖怪,又怎么可能如此阴魂不散,即便绫辻行人某一天解除了诅咒,津岛美知子也仍然无时无刻不能看到他。

    “我可爱的美知子啊,或许,那是因为我早就诅咒了你。”

    那个男人在她面前笑吟吟地说道,尽管五条悟略有所感地看了过来,但他什么也没看到。即便是六眼,也无法完全看破这种扭曲的能量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远早于绫辻君,早在我们相遇的那一刻,我就诅咒了你。”

    她明白这件事。

    “既然如此……”

    津岛美知子捂住了自己的半边脸,露出了痛苦而迷茫的神色。

    “既然如此,你自己成为模因不就已经足够了吗?”

    为什么一定要让她来呢?

    “……美美子!美美子……!”

    听到了五条悟在耳边焦急的呼喊。

    等到津岛美知子回过神的时候,五条悟已经扯下眼罩准备往虚空扔两个茈来辟邪了。他盯着的地方,确实是那个幻象正驻足的地方。

    “不愧是所有人都渴求的力量,六眼……难怪他如此戒备。”

    他的脸上仍然是那种温和的笑容,但说的话却并非什么好话。

    是谁,是他认识的谁在戒备六眼?

    “别那么大惊小怪……我没事。”

    默默记住其中透露出来的不对劲,她叹了口气,别过脸不再去看那里,仿佛那样就不会看到那个可恶的男人。

    “悟,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嗯?什么什么?”

    五条悟被吸引了注意力,不再盯着那边,然后他看到津岛美知子从膝盖上抬起脸,竖起一根手指。

    “我记得,有个千年以前的诅咒之王,名为两面宿傩……那真的是两面宿傩吗?”

    “不,只是因为很像传说中的特征,所以才这么叫他。”

    毕竟是御三家的人,五条悟从小就能接触到这种书籍,所以无需多加思索就给出了答案。

    “……果然。”

    五条悟听到了她的低语,他没有说话,而是等待着她后面没说完的话。

    她抬起头望着五条悟。

    “他们抛弃了原有的生命,于是活下来的是常世神和两面宿傩,他们成为了彻头彻尾的妖怪,永远存活于这世间,为了报复这个世界。”

    津岛美知子的眼底闪过奇异的光芒。

    “不觉得……毛骨悚然吗?”

    “为什么……”

    自己的计划败露了吗?

    被这样拦住的时候,L不由得这么想。

    他下意识想跑,但他的体能很明显比不过太宰治,别看太宰治外表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很有欺骗性,实际上能和不开重力的中原中也至少有来有回地过个十几招。而L本身身材就比平常同龄男性要瘦弱,以前长期窝在实验室里,后来转职了也因为一些不可名状的心理阴影一直缩在办公室里,所以只是腹部被太宰治揍了一拳,就已经无法忍耐疼痛倒在了地上。

    他就是这么一个很容易会被鄙视轻视的,所谓“废物”一样的男人。

    当制作考究的皮鞋踩在L的胸口上的时候,太宰治仍然有些神游。

    这真是太奇怪了,尊尼获加早就知道津岛美知子的去向尚且能一直蛰伏直到游轮上不小心露出了一点点尾巴,但也仍然没有任何反应,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L,为什么会这么顺利地跳入陷阱里,这件事让太宰治十分疑惑,疑惑到现在仍然不明白。

    说到底,其实当初说要试探一下L会不会上钩的时候,太宰治并没有抱着会有结果的心态,至少从没想过事情发展的会这么快,这个确实是在他的意料之外,毕竟时间隔得太过久远,已经错过了搜集情报的最佳时机,所以太宰治那时候更多的是想转移津岛美知子的注意力,顺便小赌一下。

    “假如你不这么心急,其实谁也不会把你怎么样,因为你并不是美知子值得在意的存在。”

    就仿佛像是在自投罗网一样。

    这真是……太奇怪了。

    L听着太宰治有些尖锐的说法,脸色大变,但他并不是惊讶于太宰治看破了他的身份或者知情了多少,而是再也无法忍耐,扭曲着五官有些失控地喊道。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这仿佛是打开了他的话匣子,即便身上被踩着,他仍然开始喋喋不休。

    “她根本不是人!她就是个怪物!会给这个世界带来灾难的怪物!你根本不懂,让她继续活在这个世上,迟早有一天会把这里毁掉!我必须要把她消灭!”

    这个说法多少有点不自量力。

    “这么一说?你还是位心怀大义的……正义的伙伴?”

    太宰治微微蹙眉,似乎是在寻找合适的词汇。

    “看来政府还要给你颁发勋章才对咯?可是这么说来,米花大厦里那些无辜的民众可怎么办呢?你在安炸弹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些事吧。”

    他冷眼等着L的回答。

    “哈、哈哈哈哈!那些人,那些无知、无用的人!如果能帮忙把那个怪物拖下地狱,那是他们的福气!”

    即便处于这种境况,在慌张懦弱的语气中,太宰治仍然看得到来自L心底里的自大。

    确实,作为一名科研人员,L的智商应该确实会比常人高一点,在其他方面都不突出的情况下,为了一些自尊会有过分抬高自己智商的价值的情况也是能推演出来的事情,所以他看不起身边的人,觉得他们都太平庸,没有和他一样聪颖的大脑,无知又愚昧。

    “总有人得牺牲!牺牲一些无所谓的人正好!那根本不是人类可以掌控的东西!”

    要承认拥有这样丑陋的心态的生物是人类吗?假如承认这是常态的话,就算是太宰治也会觉得有点可悲。

    他脚下加重了力气。

    太可悲了。

    L的话语里充斥着不合时宜的傲慢,太宰治现在不是很愿意让津岛美知子碰上这家伙,他又不把津岛美知子当做人类来看待,嘴里自然吐不出什么好话。

    真讨人厌。

    “所以,你觉得,你是个聪明人吗?你的所作所为,超脱常人吗?”

    于是他也决定先下手为强,把L的精神给摧垮,这样等到津岛美知子来的时候,就不会听到什么不好听的话了——假如到了那个时候,面前这个人还活着的话。

    “得到了玩具公司会给美知子送样品的消息,于是在里面安装了窃听器,在窃听到美知子会来这个商场的时候,就连夜在楼里安装了炸弹……”

    其实假若单纯说这个工作量的话,L确实和普通人不是很一样,至少普通人是想不到往机器人里面塞窃听器,也不会有购买炸弹的途径,大概更不会有整夜安装炸弹的那种毅力。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决心确实非同常人。但太宰治可不是要来夸奖他的,反而是来极尽所能嘲讽他的。

    “你的所有智慧,决心,胆量,你的一切会让你沾沾自喜的过人之处,这些不过都是我们为你设定好的路线罢了,”此乃谎言,但太宰治连眉毛都完全没有皱一下,继续轻飘飘地说道,“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们并没有设计你,你的窃听器安置的也实在粗糙,是一眼就能看出不对劲的程度。”

    还是谎言。

    但太宰治知道,这种话会让L相信,因为其实扒开懦弱中带着狂妄的外壳,L的内里就是这样一个,坚信着自己无能的人,正因为坚信,正因为不自信,所以才会极端地强调。

    “不!不,怎么可能……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那,那些炸弹……”

    在经历了剧烈的难以置信过后,L的下意识是挣扎着逃跑,既然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彻底失败了,他没有第二次动手的勇气,所以他要龟缩起来。那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让自己逃跑,狠狠地蛰伏起来。

    他被太宰治牢牢地踩住,纹丝不动。

    就是这么一个,毫无主见,毫无特色的人,大概刚才还抱着“不关我事”这种思想逃跑的人,现在竟然会拉着一整栋楼无辜的人来拖津岛美知子下水,这个思想上的转变,实在是太诡异了。

    是谁教唆了他?

    “而且,你这么做,你们的原所长U,可不会放过你。”

    为了继续获得情报,太宰治继续慢慢地把自己掌握到的事实剪碎一点点说出来。

    “你怎么会、不对,所长……所长怎么会知道!”

    是啊,为什么会知道——那必然是因为一直在关注着这边的情况——从津岛美知子离开实验室的那一天就开始了。

    L并不是笨人,在太宰治有意的诱导下,所以很快就想到了这里,然后,他想到了一件事。

    所有被拐带过来的实验品都会被负责人取一个新名字,实验员N的姓氏是中原,而原所长「U」的姓氏是——

    津岛(tsUshima)。

    “不!不……我也不想的!在实验开始之前我也不知道那些实验品都是被拐卖过来的!这和我无关……这怎么能怪我!”

    经人教唆而扭曲的思维在没有被唤醒之前,是根深蒂固藏在大脑最深层的,假如一直这么沉睡下去,会带着隐蔽的影响一直带到棺材里。然而当它被唤醒,并且宿主已经为之违背本性付诸行动以后,暗示很快就会消散,现在,L已经到了结束暗示的时刻。

    “那两个人是疯子!明面上说是人造异能,但其实他们,是他们一定要唤醒常世神,是他们想要毁掉这个世界,我只是太害怕了而已……”

    听到关键词的太宰治精神一振,刚想继续追问下去,就看见L面色突变,他的脸部快速充血,紧接着浑身肿胀起来,肤色也从正常的颜色变红变紫,然后脖子的血管狼狈地凸了出来,再之后,从那里的青色血管开始——

    血液从里面开始爆开,然后L的身体上,每一处都开始爆炸,就如同花朵绽放一样,就如同在嘲讽谁一样的——

    太宰治避开血液的轨道,将L翻了个身,那上面明晃晃的小丑贴图就像是在嘲讽他一样。

    “……小丑之花。”

    他面无表情地喃喃自语。

    “尊尼获加……”

    “尊尼获加……”

    两个不同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太宰治眸色微闪,抬起头来。

    津岛美知子半边身子靠在五条悟的身上,神色莫名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声音听起来轻飘飘的,有种懒洋洋的感觉。

    “难道,他其实是在针对我吗?”

    “不。”

    太宰治的声音异常地肯定。

    “他所针对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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