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即便是出差在外,辻村深月依然没能逃得过跑腿的命运。

    对吧,这怎么说也算得上是出差了才对。

    因为永井荷风表示自己不需要其他饮品,所以辻村深月只需要把绫辻行人指名的蓝山咖啡带回来就可以,虽然辻村深月并没有觉得自己有被安慰道。

    一路平静,什么都没遇上,很安逸,安逸得让辻村深月都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这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绫辻行人这个家伙,向来都是让她做一些看似普通的事情,实际上这些事的背后都大有深意,也许是好的意义,有也许是坏的意义——特指捉弄她。像这种看上去好像里里外外都真的很普通的跑腿反而让她觉得心惊胆跳,绫辻行人绝不会这么好心,总感觉之后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等到辻村深月回来的时候,永井荷风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

    “咦?永井前辈去哪里了?”

    看着也不像是两个人吵架了——不,但是也说不准。

    虽然永井荷风对于绫辻行人是相当纵容的态度,但也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到极限了。想想两个人恩断义绝的样子……不行,辻村深月还是想不出来。

    不过再怎么说那肯定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啦,现在还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绝对不会演变成那样的。

    轻轻放下杯子,辻村深月一边在心里胡思乱想地调解着自己,一边若无其事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去卫生间了而已——我知道你在心里都瞎想了些什么。”

    绫辻行人的视线凝聚在咖啡上面并没有抬头,但是说出来的话语很精准地戳中了辻村深月的心。

    “你想的东西绝对不会发生,这点你就不用瞎操心了。”

    他只是在心里又默默补充了一句。

    ——去卫生间是去卫生间没错,但去的时间长短可就不一定了。

    你小子,果然长的是个恋爱脑是吧。

    “哈?哼哼,男人太自信可不是好事。”

    这么说着,坐在对面的辻村深月眼珠子又转了转,然后不解地开口。

    “可是,我还是不理解,老师,已经晚上了,你为什么一定要喝咖啡啊?”

    你要是说就是想折腾我我就当场辞职!心里的小人这么念叨着,绫辻行人依然没有分给她一点点的眼神。

    “看你都不知道该干什么无所事事的样子,就好心给你找点活干——”

    在辻村深月即将举起拳头的时候,绫辻行人话锋一转。

    “这都还是次要的,主要是因为侦探要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不然很容易错过一些重要的事情。”

    “诶?哦、哦……”

    气憋到半道一下子散了,于是辻村深月愣愣地回应道。

    嘛,毕竟是老师嘛,这方面格外认真也是正常的……

    但果然还是想捉弄她吗?!

    拳头悬在半空,是举也不是,放也不是,辻村深月一时间只觉得尴尬的很,可把气憋在肚子里又难受的很,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但绫辻行人显然没有体谅她的心思,只是一直低头喝着咖啡。

    嗯?

    ——有点不对劲。

    这次他并没有继续借机嘲讽她——虽然很可悲,但辻村深月确实是这样发现的不对。

    “有时间盯着我的脸发呆,倒不如自己想想正事——”

    虽然绫辻行人一直没抬头,但就好像帽子上长了眼睛一样精准地捕捉了辻村深月的每一个心理活动。

    “上车之前说好了的吧,侦探辻村深月?”

    靠自己的力量去找到真相——辻村深月的脑海里立刻浮现了这句话。

    “不,但这也太为难人了,我毫无头绪啊……”

    然而就在这时,同车厢突然传来刺耳的尖叫声,将她后面的话全部截断了。

    “诶?怎么回事……”

    就在辻村深月还没理解发生了甚么事愣在原地的时候,绫辻行人已然喝完了咖啡,将杯子放了下来。

    他站起身眺望了一下,脸色不是很好,但并没有着急往前走。

    不过他的脸色向来不健康,这倒是后话了。

    该不会……是为了这件事才点的咖啡吗?

    辻村深月瞥了一眼见底了的咖啡杯,回想起他这次不同于以往喝咖啡的速度,心底的疑惑渐渐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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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花大厦并不算是东京最出名的百货商厦,宫濑豪平时都不会去那里买东西,这次突然提到要去那里好像也是因为里面的某家店有推出非常合算的折扣。

    虽然九条家在别的地方挥金如土,但是该吃的折扣还是要吃的。

    津岛美知子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张纸,那是宫濑豪为了防止他自己忘记而写下的便条。

    “抹棒,硬牙,U32……”

    用眼睛很快地过滤了一遍这些意义不明的文字,津岛美知子很快得出了结论。

    “抹茶饼干,硬毛牙刷,32GB的U盘——啊,这应该是要想要的吧。”

    而且,最重要的反而忘记写了啊豪先生。

    立刻意识到这点的津岛美知子叹了一口气,觉得有点好笑。

    “还有强力清洁剂啊。”

    ——这才是打了骨折让宫濑豪来米花大厦的根源。

    假若今天真的只有宫濑豪过来了的话,他绝对会把这个忘掉,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还好,今天不是宫濑豪过来。准确的来说,今天谁都不会过来。

    她站在空无一人的大道中央,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面前透明的玻璃,从里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她能看到一片浅浅地属于她的倒影。

    “真是大手笔啊。”

    她真心实意地这么感叹道,毕竟就算是她,也做不到请这么多群众演员的地步。

    然后她就听到耳边传来太宰治有些阴阳怪气的声音。

    “是啊,真不愧是天之骄子,出手就是大方捏~”

    仿佛是在掐着嗓子说话一样。

    “但是我也不比他差多少,我可是特意请了假过来,今天的工资都泡汤了,所以我付出的精力绝对不比他少。”

    真是抱歉啊,那些期待着今天的大甩卖的普通人们,大概在今天之后他们要等好久才能等到作为补偿的第二次打折了。

    甩掉奇怪的比喻,她在心里这么说道。

    “没有这个可比性。”

    “知道了知道了,我现在是人老珠黄了,比不上你现在的心头好了”

    发完牢骚,耳机里传出来的声音又变回原本那种漫不经心了起来。

    “好了,已经全部下单咯。”

    津岛美知子没有理会他的抱怨。

    “记得选择送货□□。”

    但是没有缘由地,津岛美知子这么嘱咐了一句,她收起阳伞,最后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然后挺直了后背走进了这栋大厦。

    太宰治以一种瘫坐的状态靠在藤椅上,虽然他现在身处一片浓郁的花香之中,然而他一点也不为所动,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一个个小屏幕。

    乍一看里面的人们似乎以一种找不到规律的行进方式分散在各个地方,但逐渐的,假如有人站在他这个位置来看的话,一定会发现,这些看起来毫无规律的人群,正以一种惊人的默契逐个隐蔽地退出这个商场。

    十分钟后,津岛美知子的身影出现在了四楼的监控里。

    一切都在稳步进行。

    “人都已经撤离了,现在你可以往窗口那边走了。”

    太宰治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调出了另一个画面,那是他昨天夜深人静的时候临时安在对面大厦上的一个小摄像头,有点远,画质也不是很好,之后结束了还得赶紧回收掉,怎么看都是麻烦事情。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他将屏幕上的画面放到了最大,才勉强能看到落地窗后面出现的津岛美知子的身影。她今天穿着不同以往风格,是很寻常舒适的运动风黑色长裤,白色露脐紧身短袖外面披着一件灰色的运动外套,大概是为了搭配便于移动的运动鞋。津岛美知子甚至连头发都好好地梳成一个高马尾,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比以前多了点活力了一样。

    “很好,就是那里,看的很清楚。”

    他凝视着其实根本看不清的那道身影,沉默了半晌,随手摸了一把旁边倾斜到眼角的花枝,移开的时候突然心头一跳。

    “……美知子,你应该没有瞒着我什么吧。”

    “为什么这么问?”

    津岛美知子原本站在落地窗前冷眼瞧着斜射过来的阳光,听到这话也不由得一愣,反问得也十分自然,听起来没有任何破绽可抓。

    “没什么,只是突然有点……”

    有点儿害怕而已。

    无论怎么回忆,这份计划似乎都没有纰漏的地方,然而,太宰治总有种自己绝对不小心漏掉了哪里的感觉。

    身为曾经港/口/黑/手/党的干部,他手上有不少人命,这件事毋庸置疑,太宰治也从未对眼前逝去的许多生命、无论有没有价值,他从未因为这种事而有过半点动容。

    但在执行这个计划的时候他的眼皮竟然在跳动。

    有的时候人得相信自己的直觉,但——

    他最终没把那句话说出口。

    “有种不祥的预感而已,毕竟四楼的炸弹就算是已经被掉包了的,那也是货真价实的炸弹。”

    这确实也是真话。

    “啊,没事的,我总不会真的被炸死。而且,不货真价实,怎么骗得过去呢。”

    津岛美知子笑了起来,这种时候她反而放松了下来,她抬起食指敲了敲玻璃,声音也变得有些淡淡的,像是胸有成竹,又像是满不在乎。

    “不然又能怎么办呢,见招拆招吧。”

    “也是,美知子你最擅长这个了。”太宰治想到了以前的事情,也笑了起来——至少表面还能笑得起来,“那就,见招拆招吧。”

    绝对有所隐瞒,只是开口的那一瞬间,就如同之前津岛美知子对太宰治的了解一样,太宰治同样地意识到了这件事。

    尽管在屏幕里完全看不清,但太宰治猜想她的脸上还带着笑容。因为他所知道的津岛美知子,平时最讨厌笑。并不是说她从来就不笑,这倒是误解。津岛美知子和最亲近的人待在一起的时候会露出很自然的浅淡笑容,偶尔也会笑得比较明显,他敢保证,那些至少都是真心实意的笑容,而不是那种只有在面对最讨厌的人和最危机的情况的时候,才会露出来的极致灿烂而虚假的笑容。

    然而在他记忆里最深刻的就是她的那种笑容,时而温柔时而娇俏、绝对谎言的笑容,一时不知道该是为此哭还是笑。

    【某种程度上,被她这样讨厌了还算挺划算的。】

    太宰治这样想着,转了转眼睛,继续紧盯着屏幕。

    “差不多时间到了,你可以转过去了,那家伙绝对会因为着急直接引爆炸弹,你……”

    要保护好自己。

    这不是他有资格说的话。

    太宰治叹了一口气,把这句话收了回去。

    “……3,2,1——”

    稍微拿开点距离了的耳机里传来仍然震耳欲聋的轰鸣。

    就在津岛美知子转过身的那一刻,安在四楼的炸弹如他所料地被引爆了。经过粗略计算了的爆炸震倒了一根并非是承重用的柱子,堪堪擦过津岛美知子身后,砸碎了落地窗,将她的身影彻底挡住了。

    室内的监控不必说,自然是全部报废。从落地窗上掉下来的玻璃碎片似乎还划过了外面的小摄像头,让画面直接花掉了。

    就结果而言,太宰治失去了所有与现场联系的眼睛。

    “真倒霉啊……”他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美知子,我现在可是处于完全失明的状态了。”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耳机里都没有听到来自津岛美知子的回音。

    “……美知子?”

    太宰治缓慢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手按上了耳机。

    里面什么有关现场的声音都没有,只有微妙的电流声。

    太宰治的大脑飞速运转分析情况,然后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

    津岛美知子顾不得诧异,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黄帽后领拎起来,借力往旁边一跳躲过了落下的火星。

    这孩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偷偷溜进来的。津岛美知子又没有像某寻○猎犬一样拥有一键探索大范围内所有生物的能力,所以无可奈何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一手拎着小黄帽,一边将涣散的视线聚焦在斜前方的角落里。

    那里有一个慢慢成型的,颜色奇异形状怪异的咒灵。紫红色的咒灵逐渐膨胀了自己的身躯,或者说,只要火势没有变小,那它的规模就会越来越大。

    这是由人们对于火灾的恐惧而滋生出来的咒灵,它以人类的恐惧和火焰的势头为自己的饵料。

    但是,由于大多数人都受到过专业的火灾训练,消防队总会在第一时间赶过来灭火,所以这只咒灵常常还没完全成型,火就已经熄灭了,于是它只能又继续陷入沉睡。

    换句话来说,除非火一直燃烧,否则在编咒术师很难遇得到它。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浊残秽,皆尽祓禊。”

    津岛美知子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念着生疏的口诀,这是她经历教学过后的第一次实战放帐,而且范围是罩住整条商业街,舍弃了坚固性与精密性,也就是如果有人想进来完全不会有任何障碍,作为交换,这个范围以外的普通人会下意识不注意这里的情况,自然而然地绕开这里。

    直到感受到帐确实放下了以后,她才缓缓睁开眼睛,皱了皱眉。

    “这……好像又和悟说的不太一样。”

    明明五条悟当时信誓旦旦地说,这玩意只有二级而已,虽然津岛美知子并没有正经接过单子,但怎么看这都不像是只有二级。

    没想到他也有出错的一天,或者说竟然还会在这种地方犯错,真是吃不够教训。

    津岛美知子没有着急攻击,而是瞥了一眼手边被烟呛得不行的小鬼,拉开自己的手提包,里面装的并不是什么化妆品——而是一瓶矿泉水,一个手帕,还有一把看起来不像是真/枪的白色手/枪。

    她将矿泉水倒在手帕上,将水在上面完全洇开以后,拿手帕捂住了小孩儿的脸,小孩儿很上道地用手按住手帕,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眼睛露了出来,看起来格外乖巧。

    不,可别被这孩子的眼睛给骗了。真正的乖孩子可不会现在跑到这里来。

    津岛美知子叹了口气,稍微蹲了下来问话。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男孩儿愣了一下,感受到面前这位漂亮大姐姐并不算友善的眼神,抖了一下,知道这不是撒谎的时候。

    “因为商业街突然被封,觉得不对劲……”

    所以就趁着自由活动时间带队老师没注意,从幼儿园郊游里的队伍跑了出来。而偷偷溜到商业街上发现米花大厦里面竟然有不少人的时候,这种奇妙的场景更坚定了他的怀疑,促使他偷偷溜了进来。

    人小心大。

    又或许这是侦探或者想当侦探的人通病,无论年岁多大,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总能做一些丢下旁人不太考虑后果的事情。所以,作为侦探身边的人,如果想要跟上那个人的步伐,就不得不让自己的大脑也保持着同样频率的转速,才能时时刻刻和他想到一块儿去,才能和他的生活同步。

    知道了原委的津岛美知子,在得知面前这个名叫工藤新一的小鬼梦想是当一名侦探的时候,不知为何,竟然诡异地觉得合理了起来。

    ——才怪。

    被这种突发事件搞得有点头痛的津岛美知子,慎重地在考虑能不能拿什么话把这小孩儿糊弄过去。但这又是个比较记仇的女人,她也不是很想就这么轻易把这个差点打乱她步调的小孩儿就这么放过去。

    “姐姐,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工藤新一大概是抱着反正来都来了不多问两句岂不是很亏的心理,非常不长记性地又和津岛美知子搭话。

    津岛美知子兴致缺缺地瞥了一眼还在缓慢成型的咒灵,把剩下的水都浇到了自己的身上。

    就像异能力者之间无言的潜/规/则一样,咒术界也有一些奇怪的保密原则,那是比异能界更加保守的、禁止公开咒灵存在的规则。非特殊情况,咒术师不得向普通人公开咒灵的存在,而所有经历过咒灵事件的普通人也都要签订保密原则,绝不向其他人提及这些事。

    说实话,津岛美知子不觉得这是正确的做法,至少一部分民众还是知道异能力者的存在的,只是异能力者一般不会当众表现出来异能力,但假若真的遇见了,大家也不会觉得难以理解。

    拥有非人能力的人,似乎总愿意把没有同样能力的人放在必须保护的地位上,却不知道其实那些人或许愚蠢,但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胆小。

    假若知道的足够多,那也就不会愚蠢了,但似乎,他们并不懂得这个道理。

    “那是咒灵,简单来说是从人类的负面情绪里滋生的产物,普通人平时是看不到的,除非是遇到了生命危险的情况——”

    她在“生命危险”上面加了重音,企图用冰冷的语气来告诫这个小鬼,他真的差点就没命了。

    工藤新一缩了缩脖子,还想问点儿什么,但被她的眼神给吓住了,没再敢张嘴。

    那么为什么津岛美知子就这么告诉工藤新一了呢——反正她也不是咒术师,就是往外乱说了谁又能把她怎么样呢?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津岛美知子收回视线的时候,一时间也有点头疼。

    按理来说,她应该趁早把工藤新一送出去,但一来为了追求真实性,下楼的出口基本上被炸塌了,而且就算还能短时间内清理出出口,四楼的距离让津岛美知子也没办法就放心让工藤新一自己一个人下去。

    但是如果用异能力把他从窗口那边扔出去……津岛美知子瞥了一眼窗外,暂且不说会不会被这个小孩儿发现,主要是不知道此时此刻那个背地里策划了这场闹剧的劣质导演是否还在对面大楼观察这边的情况,至少还得再等一会儿才保险。

    看着已然成型的咒灵和还没有出现的五条悟,津岛美知子在心里咋了咋舌,面无表情地举起了手里的枪。

    因为这次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津岛美知子没办法带着平时常用的刀剑或者是至少还算顺手的鞭子,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带了比较便于携带的枪——当然,上述所说的全都是咒具。

    因为不清楚自己的领域是什么,所以尽管能通过「构筑术式」直接凭空捏造武器,但为了省力气津岛美知子还是优先以咒具做攻击媒介,就比方说她现在手里握着的枪,里面的子弹就是用使用者的咒力凝结成的——这是她昨天晚上提前做出来的。

    假如在十二发子弹都耗尽之时,五条悟还是没过来的话,那么不管会不会破坏之前的计划——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都必须把工藤新一先扔出去了。

    “去窗口那边站着,”津岛美知子最后对工藤新一这么命令道,“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你要学会,为无论是否是因为自己的莽撞而带来的局面善后。”

    不知道这是否勾起了她的什么回忆,在工藤新一的注视下,津岛美知子的脸色似乎有那么一瞬间阴沉了下来,但很快,她就神色专注地紧盯着咒灵,举起了枪。

    尽管津岛美知子的得意技不是枪法,但总归她的姿势是标准的,不过这些对于形容尚小的工藤新一来说,是之后去夏威夷的时候才会意识到的事情。至少现在,一无所知的工藤新一才第一次踏入这个充满危险的世界。

    在第一枪打出去的时候,津岛美知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很不幸啊。

    虽然这很不合时宜,但现在我们还是要先把时间线往前拉一点,回到将近两个月之前,津岛美知子参加的那场游轮上的晚宴上。

    具体来说,是晚宴结束,津岛美知子也结束了异能特务科的交接任务之后,已经回到九条家,在自己的卧室复盘整件事的时候。

    “美知子,你的想法是什么呢?”

    在谈论到黑麦与苏格兰的灭口的时候,听出来津岛美知子有所疑虑的太宰治话音一转。

    “……我觉得很奇怪。”

    换上了睡衣的津岛美知子靠在窗边,一边感受着有些寒意的晚风一边斟酌着字句。

    “灭口的时机,实在是太奇怪了。如果毒杀是发生在他们被抓住的时候,我不认为尊尼获加会有贴身的机会灭口,更何况,事后检查了两具尸体,确实没有针孔痕迹。”

    那个时候只有贴身才有机会下手,同样,津岛美知子不认为在这种情况会有远程选定目标的手段。服部先生和她当时也有观察过附近的警员,并没有人有趁机动手的迹象。而尊尼获加的行动方式……

    “……也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恃无恐可以大范围误伤的意思。”

    那个组织也并没有这样的底气。

    轻轻敲着窗沿,津岛美知子把心中所想呢喃出口。

    “你说的有道理,也就是说,提前就下了毒的可能性更大——你是这样想的吗?”

    太宰治暂时并没有提供自己的看法,只是顺着津岛美知子的思路捋了下去。

    “既然如此,那就有一件事可以确定了——”

    “——那个药是有延迟性的。”

    两个人隔着电话异口同声。

    但是接下来呢?

    说完,一时间思维走入死胡同的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这回是太宰治先开的口。

    “有机会的话,再来几个做对比,还可以计算一下具体时限。”

    说这话的时候,太宰治正好从床上坐了起来,声音带着一股抻拉感,显得有些慵懒。

    这是什么地狱笑话?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两个人都在心里这么吐槽道。然后津岛美知子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愣了一下,迟疑地开口问道。

    “你好像很关注那个药?”

    “啊——嗯,毕竟,如果没猜错的话,那或许是通过空气挥发传播的,很危险不是吗?而且,你没想过吗——”迟疑了一下,太宰治的一条腿顺着床沿垂了下去,他没有直接挑明,而是反问道,“既然他是提前下的手,那是为什么、是什么让尊尼获加提前做出了舍弃那两个人的决定?”

    比起以前那种阴冷而有气无力的声音,现在的太宰治确实给人一种有点温暖的错觉,至少在看似胸有成竹的时候不会像以前那样让人头皮发麻——哪怕是在作为同伴的时候。

    这大概是好的转变吧。津岛美知子这样慢半拍地想到。不过,她绝对没有半点欣慰的感觉就是了,这种情感应该是太宰治的那几个朋友应该有的,跟她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你觉得,是因为警视厅的行动暴露了吗?”

    听到最后一句话,没有缘由发散思维的津岛美知子终于回过神来,她直起腰。

    “不,不会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干脆终止行动,也不至于折进去两个代号成员和一个政界内线。”

    拐弯抹角说到这里,津岛美知子当然也就明白了,不如说她从一开始就有这种预感,只是,她不愿意这种话是由太宰治说出来的。

    “如果一切可能性都被否决掉了,那么再不可能的事情也就是真相……”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太宰治却香不放过她一样顺滑地把话接了下去。

    “没错,那个人——尊尼获加,是因为你才临时做出的灭口决定,这种事情,现在已经很清楚了。”

    他的声音放轻了许多。

    “美知子,你让我怎么能不关注他,不关注这件事呢?”

    充满着暧昧与关心气息的话语,又或者说,是充满爱的话语,

    这本该是感动人心的场面,然而,津岛美知子却像是难以理解一般地抿住了嘴。

    别说的好像只是因为我才关注的这件事,为什么能这么毫无负担地说出这种话,你这个满口谎言的骗子——这样略显尖锐的疑问,津岛美知子当时并没有说出口,虽然她心里仍然是这么想的。

    这种话,谁都可以说,谁都可以这么说出口,唯独你、唯独是你,太宰治……唯独你,这种时候怎么能这么轻易地见这种话说出口?

    “是吗,你非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

    津岛美知子只当做没有听到。

    “他不应该知道我是异能力者……我是这么认为的。”

    或者说,假如是这样的话,那事态就比想象中的要严重许多了。

    这件事,津岛美知子当时就已经分析过了。

    “异能特务科的情报保密,并不是普通级别可以相比的,而且,那个组织也暂时没有异能力者。”

    这是公安给出来的,让步一般的情报。当然,假如还有进一步的反转,她自然会跟上面联络。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太宰治的话语里有着微妙的停顿,然后他继续说道。

    “但是,美知子,你并不是只有这一个身份值得关注。”

    “……”

    津岛美知子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她没有立刻应声,而是关上了窗户,拉紧了窗帘,做完了这一系列的动作,她坐在了自己那松软的大床上。

    太宰治有自己不知道的情报——她在太宰治的笃定语气里立刻反应过来了这件事,并且意识到他想借着这个情报,做点什么。

    这种反应就当是职业病后遗症吧。

    “太宰君。”

    这个时候,她没有急于继续刚才的分析,反而歪了歪头,露出了奇异的微笑。

    “你又想利用我,去达成什么事情呢?”

    太宰治愣了一下,试图解释:“美知子,这和以前不一样……”

    “一不一样都不重要,”津岛美知子打断了他的话,“因为没关系,我早就说过我不介意这种事情——所以请你继续说下去吧,我想,你的计划应该会让我满意的,对吧?”

    太宰治耸了耸肩。他知道这时候他再怎么说自己没别的想法都没有用,所以决定翻过这个话题。

    更何况,他确实不是毫无企图。关于这点,他无法做到问心无愧,所以他也只是默认着继续说了下去。

    “美知子,你大概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几年前,魏尔伦——就是袭击你的那个金发男人,那段时间,发生的那些事情,我想你应该还记得。”太宰治没有等待津岛美知子的回音,“那个时候,有一个当初在那个实验室里负责荒霸吐的实验员N,想要夺回荒霸吐的控制权。”

    “我想,港/口/黑/手/党应该不会让他活着的。”

    既然中原中也还好好地活着,那么这件事就显而易见了起来。

    “没错,但这个实验室并不是只有他一个研究员。”

    太宰治的话让津岛美知子稍微严肃了起来,她稍微思索了一下,就直接切入结论。

    “也就是说,你在那场宾客名单里,看到了别的研究员的名字?”

    “没错,就是这么一回事,他现在的名字已经换了,虽然我不能肯定说他是尊尼获加,但……”

    掌握着这份让人啼笑皆非的、从不断祈求自己的弟弟妹妹原谅的可悲男人手里拿到的情报,太宰治的眼神暗了暗。

    他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那是要让以前认识他的人看到的话,会大感不妙的笑容。

    “要不要赌一把,这个人——实验员L,会不会上钩?”

    那是盯上了谁,已经准备好挖了好几个坑的笑容。

    从第一发子弹到最后一发子弹,并没有拖太长的时间。

    因为意识到了肯定没办法仅靠这个祓除咒灵,所以津岛美知子也就没有留手,一切攻击都是为了限制咒灵行动而进行。然而,除非她手上是一把大孔径连环打出子弹的枪——例如□□,而且要把子弹全都射在一个地方——这对于津岛美知子来说有点困难,但不造成大口径的伤口的话,以咒灵的恢复速度很快就会痊愈了。不能使用异能力,并且顾及到还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儿在自己身边,津岛美知子的行动进行得格外艰难。

    好在,因为一些原因,大多数没有灵智的咒灵对津岛美知子有着天然的畏怯感,所以它的进攻也并不是特别激烈。

    【肉搏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

    现在还剩下两发子弹。

    再这样下去,也只能使用新的咒力了,这意味着战况已经超出一定的掌控,那么,就要先把无关人员清出场外了。

    她毫不犹豫地打出原本属于倒数第二发的子弹,然后一个闪身退到窗口。

    【而且,这把枪,也不能再继续用了。】

    津岛美知子一边一手拎起工藤新一的领子,一边扔掉手/枪,手心凝聚出形状不一的尖刃。

    枪/柄敲在地上的声音非常清脆。

    如果运气好能都射中同一个位置——特别是类似于眼睛的话,应该还能再拖一会儿。

    “出去了的话,就赶紧离开这里,如果在路上能走运碰到一个白色头发戴着眼罩的怪男人,就告诉他……”

    咬牙切齿地喊着这句话的同时,津岛美知子一把将工藤新一甩了出去——当然,同时使用了异能力,黑红色线牢牢绑住工藤新一,像绳索一样带着他往下滑。

    “五条悟,你最好赶紧整治一下「窗」!”

    与此同时,津岛美知子一个蹬腿,跑到了咒灵面前,扔出没有固定形状的咒刃,然后重新凝聚出一把白色的剑刃。

    赌,是给运气好的人的捷径,不巧的是,津岛美知子向来运气都不好,所以她只会选择绝对能达成自己目的的那一个方法,无论有多冒险。

    正中红心,咒灵捂住眼睛痛苦地嚎叫,身上迸发出更多的火焰,把她往反方向推。

    她又靠近着将剑刃插了进去,然后,在热意和咒力亏空的感觉同时从身体内外部开始快速扩散的时候,津岛美知子的眼前出现了在扭曲视线的黑色花纹。

    然后,她又被冲击波弹射了出去。

    肉搏其实并不是她的强项。

    凭借着潜意识,津岛美知子转了一下身子,借着弯曲的膝盖缓冲落在地上,身上的水已经全都干了,她喘了一口气,扬起外衣的衣摆,露出里面缠好的血包,正想重振旗鼓的时候——

    就在那一瞬间,她眼前的景象突然全部破碎,她透过不属于这里的大火,看到了一座古老的鸟居,繁华的宫殿里传来悠长的钟鸣声,枫叶随着钟声飘进河水里,桥上的樱花也逐渐绽放,仿佛是津岛美知子的灵魂跨过桥一样,庄严的大门在她眼前缓缓打开,耳边响起的还有——轰隆的雷声。

    这当然不是幻觉。

    被慢慢吊在半空中往下走的工藤新一也清楚地看到了,那略显熟悉的建筑让他瞪大了眼睛。

    “那是……!”

    “……领域展开——”

    几近失去意识的女人,漂浮在半空中,吐出了意料之外的语言。

    “「北野天满宫」。”

    五条悟是一脚踹翻了某个老头子喝茶的桌子然后跑过来的。

    至于是哪个,他也不记得了,反正都无关紧要。

    计划绝对是没暴露啦,只是说不知道是他运气不好还是津岛美知子运气不好,偏偏在今天,五条悟被一群烂橘子缠上了。

    大概是因为明明最近应该是处于被隔离在外的状态五条悟却一反常态总是往外跑,让上面那群老家伙开始阴谋论起来了,不过随便他们怎么猜都无所谓,他五条悟本来也不是什么被踩在头上还忍气吞声的绝世大好人,会做一些要是被知道了一定会被判刑处决的事情也应该是意料之中才对。

    “怎么?要试试看能不能杀掉我吗?”

    说出这话的时候,乐岩寺嘉伸的表情精彩得让五条悟只要想起来就会忍不住大笑出声。

    但其实,假若有熟悉的人在这里的话,就会知道,五条悟虽然在笑,但心情不是特别好。

    这一点,津岛美知子非常能理解。

    自己的性命被人盯着,还不得不去给人打工,这种事情怎么样都不会让人感到高兴。

    五条悟轻轻松松地进入了帐,帐的效果非常完美,足以证明津岛美知子确实是块当咒术师的好料子,但……

    “既然还有别的路可以走,那还是不要来这边了。”

    他似乎在说服着自己一般自言自语。

    虽然偶尔,五条悟也会感到寂寞。

    在夏油杰叛逃后,在骤然增加的忙碌的任务中,在看到明明处于同一个学校,却很少有机会多说两句话的家入硝子的那一眼,在最终只剩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有时候五条悟无法避免地想到曾经的那些事情,想到那时候的那些人,然后那种孤独的感觉就会狡猾地从后背攀上来,抓紧机会勒住他的脖子。

    他不是不想和自己重要的人可以有更多的时间相处,五条悟真正在乎的人很少,正因如此,他们之中每一个对于他来说都举足轻重。

    “白发眼罩怪人!你就是五条悟对不对!”

    被抛出来的工藤新一并没有先行离开,他秉持着小小的责任感在周围一直寻找着五条悟,大概是世界格外眷顾这种愣头小子,五条悟刚进入帐内的时候就被工藤新一发现了。

    刚经历了世界观洗礼的小孩儿对于五条悟从天上飞下来的出场方式已经不会感到惊讶了,他知道现在更重要的是什么。

    “你的同伴在米花大厦里,那里有咒灵,她现在很危险!”

    五条悟没有停下脚步,而是以津岛美知子同款拎起工藤新一的领子,然后又腾空跃起。

    “小鬼,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声音有些冷淡。

    “是那个姐姐告诉我的,她还说让你修理窗户。”

    以工藤新一现在的脑力,实际上不是很能分析得出来津岛美知子说出来的话,所以他只是复述着,虽然他不懂,但五条悟懂了,于是他本来就不好的心情就更糟了起来。

    「窗」

    那一瞬间,他想到了牺牲了的灰原雄。

    五条悟用空出来的手一把把白色的眼罩扯了下来,露出了那双比宝石还光辉璀璨的眼睛。

    【假如,要你陪在身边的代价是有失去你的风险……】

    他身上的咒力暴增,带着气流,他抓着工藤新一瞬移到了米花大厦的上空。大楼已经被□□的全然不成样子,然而罪魁祸首正狼狈地四处逃窜,一个准特级咒灵被无时无刻不劈下来的落雷欺负得看起来好不可怜。

    六眼清楚地穿过了格外眼熟的各种建筑花草,看到了倒在宫殿正中央的白发女人,她闭着眼睛,已然失去了意识,五条悟明白,这是领域失控的征兆。

    在她身后更深处的地方,五条悟还看到了另一个女人,她长着和津岛美知子一样的脸,身上穿着暗红色的和服,安稳地躺在宫殿深处的红木匣子里。

    此时此刻,五条悟终于明白了一切,心底有种拨云见月的恍然感。

    现在这种情况,如果不从外破局,那么津岛美知子只能在耗尽全部咒力以后才能让领域自己关掉,那样很伤身体,所以作为一个合格的哥哥,五条悟选择用领域劈开领域。

    “美美子,你可真是……”

    他忽然扬起了嘴角。

    “不愧是我,最喜欢、最中意的好妹妹啊。”

    他竖起两根手指,举到了眼前。

    【那么,我反倒觉得,偶尔的寂寞,也还算是有趣。】

    “领域展开——「无量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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