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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虞朋义来居亦山是为了和娄景谈经论道,刑昭一直跟在他左右,所以也在居亦山住下。自从那日刑昭从鬼藤树妖的手里救下薛照林,薛照林知他面虽冷,却是个热心肠。又见他不似乔昱有诸多课业,就常常缠着他。刑昭对薛照林诸多小请求,能帮则帮,一时做不到的,就默默记在心里,想办法去做。有些事情,不过是薛照林一时兴起胡乱说的,她自己说完就忘,刑昭却会替她完成。除了诗徊,何曾有人对薛照林这般上心?她心里对刑昭无限感激。诗徊对她好,是因和顾谈嫣的交情。那刑昭对她这么好,又是为了什么?薛照林有一次便这么问他。

    刑昭想也没想,带笑道:“因为你很好。”阳光下,他的眸子就如水晶般澄澈。

    薛照林仰着脸,正对上了他无比真诚的目光。刑昭不爱言语,平日里都是薛照林叽叽喳喳,而他则在一旁浅笑。若是听不懂,就会微微皱眉,等薛照林一大段话全讲完了,才轻声细语地问出自己的疑惑。薛照林万没有想到内敛的刑昭会有这样的答案。她本以为他会说自己同乔昱一样有个妹妹,而薛照林恰和他妹妹很像,所以自己才对她好的。

    回想刑昭和自己的相处,就像是乔昱对待乔月似的。在薛照林眼里张牙舞爪讨人嫌的乔月,对乔昱来说却是这个世上最为乖巧可人的妹妹。薛照林想着乔昱三句话里有两句都是关于乔月的样子,觉得就算乔月看上了天上的月亮,乔昱都会帮她摘下来。

    一次,娄景从万渊的宴席上,带回了不少琉璃糕。这糕也就名字好听了点,说穿了不过是绿豆糕上撒了点黄豆粉。乔月吃过一次后,却十分喜欢,成天想着念着。但是绿豆糕加黄豆粉好得,琉璃糕却只有万渊才有。他们做出的糕点上,不知道还放了什么东西,让整个糕点甜而不腻,芳香异常。乔昱知道妹妹喜欢琉璃糕,先是寻遍各种,尝了无数不同的糕点,就想着找到和琉璃糕差不多的。世上糕点千千万,这事自然没有结果。后来他又想着自己做了给妹妹吃,烧了四个厨房后,在居亦山众位师兄弟鬼哭狼嚎的劝阻之下,只能离开第五个厨房,把做糕点的事情暂时放弃了。这次娄景带回的琉璃糕一分到众人的手中,乔昱就拿着食盒,挨个敲开门,去讨要琉璃糕。乔昱是世家子弟,平时要面子得很。对于学业,众位师兄弟里,就数他最刻苦认真。他天赋不错,所以每门都有出色的成绩。娄景这个人,很多弟子他教了十几年,日日相见,却连他们的名字都叫不出。乔昱跟着他时间尚短,娄景不仅知道他的名字,还知道他妹妹喜欢琉璃糕,所以特意问万渊的人多要了些糕点,分给乔昱的也比旁人的多。就是这样一个骄傲的人,为了妹妹想吃的琉璃糕,搭进去不少宝贝人情不说,还放低了身段姿态。

    乔昱得了很多的琉璃糕,多到一向嘴馋得乔月都吃腻了,拿着那糕点喂雀儿。乔昱知道后,只是笑笑,带着平日里最会逗鸟的师弟,挑了几只羽毛亮丽,精气神儿十足的鸟儿,千里迢迢寄回乔家,逗乔月开心。薛照林看得羡慕不已,做梦都想有这么个哥哥,可惜她是家中长女,以后只会有弟弟妹妹。

    刑昭见薛照林不说话,伸出手指,轻轻戳戳了薛照林的脸颊,“怎么呆住了?”

    薛照林从万千思绪中抽离出来,一把抱住刑昭,十分郑重道:“那我还会变得更好,也会对你更好。”

    有了刑昭,薛照林渐渐将乔昱抛之脑后。从前薛照林不曾攀过的高峰,不曾食过的野果,刑昭带着她悉数去过吃过。后来刑昭要随虞朋义回衡州,薛照林吵着闹着也要和他们一同回去。虞朋义推辞说要是带着薛照林,路上要照顾她,诗徊不在赤微,那回了衡州,薛照林岂不是还要自己管着?想想就觉得麻烦,虞朋义说什么也不肯让薛照林同行。刑昭和虞朋义相处有些时候,知道他的倔脾气,无奈只能安慰薛照林,说她不久就可以回去。薛照林知道回去无望,只能作罢。刑昭一走,在薛照林眼里原本乐趣无穷的居亦山,就成了一座囚笼,牢牢地套住了她。在她的日盼夜盼中,小半年后,终于等来了诗徊,回到了衡州。

    一到衡州,薛照林就直奔藏书阁。虞朋义古板无趣,并没有给自己住的小宅子起个雅致的名字。众人碍于他的身份,对他的几件屋子称作“宅”的话,不免觉得冒犯,要是呼作“府”的话,更觉得讽刺。于是看他的房子离藏书阁最近,大家就把他住的地方以藏书阁代替。

    藏书阁并非只一间阁子,而是一座九层八角形宝塔。一到五层为每层八扇门,门上雕刻着祥瑞花鸟,里面放着经卷典籍。这四十扇门都是大开着的,只要是赤微的人都可以进去。六到八层为每层四扇门,存放的书籍多和修行相关,此外还有各种法器,皆是赤微积累多年流传下来的,无比珍贵。外墙上贴有符纸,只有赤微的任职长老和族长可以入内。而最后一层,仅一扇门,只存放丹药。这些丹药次一点的可使凡人延年益寿,中等的可以增进修为,若是上品,一颗就比得上旁人半生的修炼。大门无锁,却有一道金光结界护着,族长通行自如,旁人若是意外接触,则非死即伤,要是硬闯,顷刻之间,就会化为灰烬。这结界的能量全来自塔顶端的七宝琼花甲。七宝琼花甲散发出金色的光泽,笼罩整个宝塔。这光不仅使整座宝塔气派非凡,更是让塔水火不侵,外人难入。

    这宝塔是赤微圣物,大家都知道它的重要。故而即便一到五层可以入内,除了好看书的,没有人进去。塔大门的门楣上挂着一幅牌匾,上书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但字迹过于狂放不羁,以至无法辨认。能给这座塔提名书字的人必然不简单,无人敢撤了牌匾不说,就是连问问这三个字是什么的都没有。久而久之,大家就称这座塔为“藏书阁”。

    虞朋义的孤僻似乎传染给了刑昭,他除了薛照林之外,再没有别的朋友。薛照林是族长之女,按理来说,该有不少人巴结她,事实却并非如此。薛照林在居亦山时,还有些玩伴,但回到衡州后,又是孤身一个人。唯一有些联系的就是乔月。乔月不喜欢她,她也看不上乔月。薛家虽有族长席位,奈何人丁不兴旺,家族的势力和宋昙音本家没得比,乔昱家虽不如前,却也比薛家强上不少。薛才和顾谈嫣常年在外。薛照林是个女子,九成九是继承不了族长之位。众人对她的不重视已经写在了明面上。诗徊在时,他们还会顾及诗徊的脸面,对薛照林客气一些。但诗徊是个大忙人,顾东顾不了西,薛照林虽有她的庇护,闲言碎语还是没少受。

    薛照林找到刑昭,二人小半年没见面,不觉生疏,反而更加亲热。此时,薛照林还住在百草堂。百草堂离藏书阁七八里远的距离,薛照林的御剑飞行和遁迹术学得一般,好在刑昭已经十分熟练,每次都可以去百草堂找薛照林。虞朋义是承袭家族里的长老席位,但是看他的住所也知道家里并不显贵。他法力高强,十二长老中唯有车芷能与他较量一二,故而赤微的人无有不敬重他的。他与刑昭虽然没有拜师礼,却早就以师徒相称。看在虞朋义的份儿上,众人对刑昭颇为器重。刑昭自己也十分争气,在法力修为上,进步飞快。薛照林与他不过半年没见,再见面时,立刻就察觉出他周遭的气息与之前的不同。

    二三十年时光,在和刑昭的相伴中悄然而逝。

    近来诗徊常常让薛照林吃点进补的药丸,笑嘻嘻地说要有大事发生。薛照林挽住她的胳膊,问是什么事情。她则神秘兮兮道:“你以后就会知道。”

    薛照林觉得很不对劲,忽然之间,有不少女孩儿来百草堂找她玩。那些人都是各大家族的嫡出小姐,她之前都见过,只是没什么交情。薛照林知道他们怠慢不得,只能疼痛削减和刑昭见面的时间,去应酬她们。这种日子持续了七八个月,薛照林的母亲顾谈嫣突然回来,把薛照林拉到身边,说以后要她继承族长位置。

    薛照林问道:“母亲和父亲不是还要生个儿子吗?”

    赤微众人都认为薛才和顾谈嫣肯定要再生个儿子。他们不少甚至都准备好了贺礼,就等着时候一到,送出去。一些话他们不仅背后说,当着薛照林的面照样直言不讳。这也不怪他们,赤微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族长要是男子。即便是诗徊,都常常在薛照林面前说她要有一个弟弟云云。

    顾谈嫣闻言一笑:“我们家只有你一个孩子,族长之位必定是由你来继承。”薛照林还是不解,正要开口说话,顾谈嫣道:"这是你父亲的意思。"

    只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打断了薛照林的疑虑。薛照林同父母的感情不算亲厚,却天生和母亲更为亲近。面对父亲,薛照林还是害怕多一点。薛才身为族长,大事小事都要他来过目,各位长老虽然处理不少事务,但是大头还是在他这那里。每天应对各种琐事,很费精力。他又不是范黎那种好说笑的,天天板着一张,照林自然是怕他。一听当族长是父亲的意思,薛照林顿时就有一种被看重的骄傲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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