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今天是今年的夏日里最为炎热的日子。

    趁着烈日当空,李沐妍在花园里收集新鲜的花草准备晒干再做几个香囊。

    花园里来了个行色匆匆的小丫鬟,“沐妍姐姐原来你在这里,可算找到你了!”

    “怎么了?”李沐妍信手拿起一朵刚摘下的花,看花儿正配小丫鬟的衣裳就别到了她的发髻里头。

    而小丫鬟的额头上还冒着惊魂稳定的虚汗,根本都顾不上发髻。

    “王……王爷今日不知是怎么了,发了好大的脾气!先是说屋里太热了,我们开了窗又说风大珠帘太吵,刚又说我们磨得墨都不行了。王爷气地把我们都赶了出来。我没法子,只好来找沐妍姐姐了。你快去哄哄主子吧。”

    李沐妍猜想他定还在为昨日那事生气。祸是她惹出来的,她迟早还是要揭了这个盖子。“好,那你等一下。我正好带些东西过去。”

    约莫一刻后,她同小丫鬟一起来到宁王的书房门口。她都不需要进屋,就能感知到屋里那股子怨气。

    另一位被赶出来的丫鬟妲儿愁眉苦脸地总算盼来了救星。

    “沐妍姐姐你可来了!”她端着的托盘上盛着一只摔碎的茶杯,“你看王爷刚才说茶泡得难喝,一生气就摔了茶杯。”妲儿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明明她一直都是这样泡的茶。

    李沐妍看了看杯中的残羹,一看便知原由。“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进去就出来。”

    她带着小丫鬟进屋,将她们刚摘下来的鲜花和一只木盒放到了角落里头。

    屋里的王爷正在专心看书,根本没注意到她。但见他眉头紧锁,必是还憋着一肚子火等着一只飞蛾来扑……

    她悄无声息地拿走了他桌上的茶壶。她看他在看书,手里是一本《尉缭子》。

    她顺手灭了屋里的点的香,便出去了。

    在室外的水炉旁,李沐妍一边重新沏茶一边向妲儿解释,“他最近在喝紫鹃,但不受不住紫鹃的苦。所以每次沏茶泡个一盏茶的时辰就把茶叶捞去,味道能清淡许多。若是还苦稍再攥几粒糖。”

    “还能这样?”

    李沐妍嘘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她把新泡好的茶置于冰渣中迅速降温,不一会就成了冰茶。

    她端着冰茶独自再进书房。

    她将仍镇着冰的茶壶搁在他唾手可得的地方,然后在屋里忙起了别的事情。

    她关上了屋里的数扇窗户,屋内的珠帘终于消停了抱怨;她从抽屉里取出了另一种香薰重新点上;紧接着她把那一篮子刚摘的马蹄莲取出来,替换掉了原先桌上花瓶里摆放的红色月季。

    直到这里,宁王终于忍无可忍了。但不像对其他丫鬟那样只是将她们赶走,对李沐妍他有额外的一份耐心。

    他带着讽刺的意味居高临下地说起,“你打算表演到什么时候?我把她们都赶走了,就换了你进来伺候?你是觉得你比旁人都要厉害?”

    对于他这般轻蔑的讥讽,她早已司空见惯了。

    她面不改色地行了个礼道,“回禀王爷,今日天气热,这会儿吹进来的风都是暖的,只会越吹越热,不如全关了避日。奴婢已经叫人去取冰块过来了。奴婢看您又是在读兵书。那崖柏的味道太浓厚不适合现在点,已经换成了鹅梨帐中香能让人安心宁神。屋里的月季太晃眼了,换成马蹄莲能看着消暑些。”

    宁王眯了眯眼睛,极度的不爽已经刻在了脸上。他扔下书籍,“忙好了就下去。明知自己才是最晃眼的,还在本王眼前招摇。”他略作戏谑地笑了笑,轻蔑地瞪着她。

    李沐妍依旧平静恭敬地来到他面前,“那您尝尝茶,是奴婢重新泡的。没问题的话奴婢就退下了。”

    她用一盏新的茶具给他倒了杯冰茶。宁王勉为其难地喝了一口,却没有说话。

    李沐妍看得懂他的表情,沉默代表他满意。

    伺候了他这么久,她早就知道该如何应对他。只要她能把事做得挑不出毛病,他就没得话说。

    他就只能忍气吞声保持沉默,而后虎视眈眈地望着她的一举一动。一旦她露出任何纰漏,他就会像猎豹冲出掩体扑向猎物一般揪着她不放。

    就像此时此刻,宁王若有所思地看了她许久,随后郑重其事地挑衅她,“李沐妍,你真的很会伺候人。别再说你什么都不行了。本王看你这奴隶当真是做得极好。”

    他越说越觉得有意思。对他来说,能从她那张假笑的脸上寻到一丝没藏着的怨恨,是他最大的乐趣。

    他饶有兴致地撑着下巴问,“告诉我你后悔了吗?后悔来王都投奔姐夫?”

    他口中的姐夫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他非得要看到她藏不住表情才肯罢休,“若是当初我没把你留下,沐仙现在应该还活着?嗯?”

    李沐妍最受不了他总是拿姐姐讥讽她。她低着头承受这一切,希望他能快点把想说的话都说完,最后说一句’滚‘就让她离开。

    可宁王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他继续兴致盎然地畅所欲言,“或许你现在也早已经和你心爱的男人远走高飞了。哦不对……我不收留你,他也不会认识你。那样的话,你应该只能老老实实回去成亲了。你说说看,到底是做那个人渣的老婆日子好过,还是当本王的奴隶日子舒服?”

    他的眼神里带着刀子,上下打量了她几番,“怎么会有人看得上你?他们知道你是个扫把星是个贱货吗?”

    他终于在她嘴角找到了一闪而过的不满,这让他更兴奋了,“不说话了?”

    他起身到桌边,打开桌上她第一回就带来的那只盒子。他打开一看,里头是两个香囊。

    他知道她爱好捣腾花草,这香囊正是他命令她做的。

    他拿起香囊压在鼻尖深深吸了一口。

    人类对气味的喜恶很难撒谎。他辨不出是这里头有哪些草药花木,但这却是他闻过最香醇悠然的气味。味道甚至比她做的上一个,上上一个还要好闻……

    他很克制地只闻了一次就把香囊放回了盒子里盖了起来。

    他见她到现在都没说话,看来是这回是真生气了。可这还不够,要是还能像从前那样把她惹哭那才过瘾。

    “王爷,奴婢下去……”

    憋了半晌就憋出个想走?宁王可不答应。他拽住了她的胳膊不允她再说话,只因她的口吻听起来像是根本没有在意他的挑衅。

    他看着眼前这个自己的奴隶。昨日她还在为了另一个人男人哭成那样,为何今日对他就是这般态度?她怎么就不能像别的女子一样娇嗔卖媚?

    他越想越生气,要让她知道谁才是她命里的主人。

    “生气了?”他捏起她的下颚,强制她看向他,“别觉得本王碰过你几次,你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呵,某人还说过有朝一日要成为最优秀的白棋。你看看你现在活成了什么样?我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你这个害死亲姐姐的杀人凶手还苟活于世,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沐妍受够了他的羞辱。这一次是他要问的,那他就好好听着。她甩不开他的束缚,只好用力握住他的手臂抵抗。她将心底的情绪毫无存留地蓄在眼睛里,看着他说,“为有朝一日我能离开你。”

    宁王原本沾沾自喜的嘴脸阴沉了下来,这是李沐妍第一次对他说出这种话。离开他?李沐妍离开他??他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没有人可以离开我!”

    他将她重重地拉入怀里,不由分说地侵袭她沾染了花香的颈间。

    “放开我!放开我!”

    他抓住她的后颈警告她,“白日做梦,你不可能离开我!”

    她的抵抗毫无作用,在那昏暗的书房角落里。宁王又一次对她宣示了主权……

    想当初,他们之间并不没有这样的纠缠。

    那时的李沐妍只是个逃婚出来投奔姐姐的小女生。而他则是那个娶了她姐姐的宁亲王萧灼……

    ————

    时光回到数年前初春的某日。她十九岁那年,李沐妍被父亲三百两银子许配给了唐氏米庄家的公子。

    那唐公子好色好赌,依仗着是城中最大的商铺无恶不作。绝非可托付终身之人。

    成亲当日,李沐妍刚带着自己的丫鬟瑞香一起逃出了自家的大门,唐家迎亲花轿的唢呐声就从另一条街传来。

    这荣城她们是片刻也不能停留了。出城门前,她最后望了一眼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她下定决心这辈子也不再回来了。

    她们就此踏上了逃婚的道路,找了家城外一家不起眼的面摊歇脚,一人点了碗阳春面果腹。

    瑞香跟她逃了一日了终于按耐不住问道,“小姐你想好我们要去哪儿了吗?”

    “嗯!”李沐妍喝完了最后一口汤答,“去王都找姐姐。”

    “啊?这……这合适吗?”瑞香心里百般不情愿,“大小姐嫁给了宁亲王,应该是能帮我们没错。可……那个宁王爷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定不是好人。”她比划道,“亏我们小时候还听着他的英雄事迹长大,觉得他是这天底下最英勇无比的男子。谁知道他竟是个色胆包天的狂徒!仅凭我姐姐的一张画像和安州第一美的盛名就逼她嫁给了他!真是可恶,淫贼……”

    瑞香也跟着添油加醋,“是啊是啊!婚后竟然还嫌弃老爷只是个县丞官职低给他丢人。老爷都特意上王都拜访了,他见都不见就给打发回来了。”说到这儿瑞香更是心里没底,“你说连丈人都不肯接待,宁王能接待你吗?小姐你怎么说都是逃婚出来的啊。”

    李沐妍看起来不仅丝毫不担心反倒十分地胸有成竹,“我已经想到这个了。这个宁王最喜欢立功表现了,前年去治水,去年去治瘟,今年他的封地地震他又去救灾都小半年没回王都了。”她勾起了瑞香的肩头,“我们就趁他不在府里的时候去找姐姐接济一下。赶在他回府之前就溜之大吉。他岂能发现?”

    瑞香还是觉得这计划欠妥当,可看着两人干瘪的荷包,怕是半个月都撑不了。她只好顺从了李沐妍的提议。“可小姐,我们这上路的方向不是去王都啊。”

    “哎。”李沐妍吃光了面喝完了汤,如是说,“我在这世上除了爹就只能投靠我姐了。我能想到的我爹和唐家也能想到。要是直线去王都我们跑不赢他们。我们稍稍折个路,他们便找不到我们了。”

    “明白了。小姐真聪明啊!”

    “自然!”她酒足饭饱准备动身,“店家说前头有个小镇,走一个半时辰就能到。我们今晚就在那里落脚吧。”

    两人信心满满地上路,走了一路终于看到了小镇的踪迹。

    小镇不大,只有两家客栈。她们打听了两家的价格,一家八十文一晚,另一家六十文。

    可就连六十文她们都舍不得,此去王都至少也要走上个五六日。口袋里的钱根本不够花。她们垂头丧气地滞留在了大街上。

    时至傍晚,她们瞧见小镇里驶入一辆华丽富贵的马车,马车左右还有数位骑马护行之人。

    看来他们也在找客栈歇脚。以他们的架势顺理成章地选择了那家最便宜也得八十文一晚的客栈。

    屋中,马车的主人端庄笔直地坐在阳台享用晚膳,吃着餐食欣赏窗外平静的小镇景色。

    原本安静的街道却传来了女子的说话声。

    “哎,要不我们就去住六十文一晚的那家吧小姐?”

    那小姐答,“我算过了。我们去王都再走五日便到。也就是再借宿四晚。以我们身上的钱如果不吃不喝倒是还能住的。”

    “可小姐您看看您,您能不吃不喝吗?说好的买个包子当晚膳的。结果呢,你看到那紫苏糖就挪不开腿了。硬是买了十文钱这么多!”

    小姐万分惭愧地笑了起来,“那不是好吃嘛……再说不都快吃完了吗?你也没少吃啊。”

    听她们谈话谈到此处,屋中用膳的主人禁不住好奇往窗外探了一眼,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窗下那小姐接着说,“而且紫苏糖是我安州的特产,出了安州就再也吃不到这么正宗的了。不就是少了十文钱嘛?我们去跟那个客栈掌柜砍砍价,或是睡更破的屋子也行。大不了找个马厩将就一晚。”

    屋中的主人觉得窗外这女子还挺能屈能伸的,倒是令他佩服。他招来了他的贴身丫鬟,“你去打听一下她们的紫苏糖是哪里买的?”

    “是,王爷。”

    丫鬟刚要动身,王爷又叫住了她吩咐了什么……

    丫鬟下楼的时候发现楼下并没有那两女子的踪迹。再找了找才看见街上有两位女子挽着手走在一起,手里拿着装糖的纸袋子。

    丫鬟追上拦住了她们,“二位姑娘请留步。请问二位手里拿的可是紫苏糖?”

    李沐妍先是一愣,眼前的姑娘戴着帷帽,看不清她的相貌。但她想着这姑娘应该也是馋嘴了才会过来搭话,“对,可好吃了。”

    “太好了,请问姑娘这是在哪儿买的?我家夫人爱吃此物,可这只有安州有。所以途经此处,也想买一些带回去。”

    果然是遇到了同好,这可激起了李沐妍的热情。“哦哦!就是从这里往后走两条街左拐,一家馄饨店边上的小摊。这阿姨做得可地道了,你家夫人一定会喜欢的!”

    “好的!多谢姑娘了。”

    “哪里哪里,姑娘你客气了。”

    丫鬟从怀中取出了一锭元宝。“这是我家主人给二位姑娘问路的犒劳。”

    “这……”李沐妍与瑞香同时陷入了震惊与困惑。“这也太多了吧,我只是给你指了个路而已。我不能收。”

    “此乃我家主人的心意,还请姑娘一定要收下!”丫鬟拿起李沐妍的手将元宝塞到了她手里。

    瑞香悄悄怂恿着李沐妍,有了这么些钱,她们天天住天字一号房都够了。

    “那……那我……”李沐妍这辈子都没受过这么多钱财,拿在手里的确有点舍不得撒手的感觉。

    “姑娘放心拿着吧。”丫鬟将元宝推进了李沐妍的怀里后便朝着她指的糖摊去了。

    李沐妍还是不敢心安理得,她冲着她的背影大喊,“那祝你们家老爷夫人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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