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以曜是月未晞的哥哥，怎么会这样？风知翼觉得自己有些头昏脑胀。
“你必须说到做到。”月未晞没有察觉到风知翼的异样，只一心一意地想和他做交易。
不是合作，是交易。
用交易为他哥哥换得多一种可能，她愿意。
尽管她不确定对面的人具不具备跟她做交易的能力，但只要有希望，她就会尝试。
“所以，你也是皇族？”风知翼恢复了神志，“月以曜是大将军，他那么厉害，怎么会需要你救？”
让自己不过十五六岁的妹妹独自来全大荒最最穷凶极恶的禁忌之地，猎杀让无数生灵惨死的上古神兽？
这是什么逻辑？！
“你不必知道。”月未晞干脆地打断了他继续追问的苗头，“反正我尽量做到你要我做的，然后你也必须说到做到，尤其是，如果我在这里有什么不测……”
风知翼：“……”
“说吧，到底怎么合作？”将一切交易化，月未晞突然觉得轻松多了。
风知翼思考了小会儿，还是觉得先出九幽境比较重要，前面废话折腾了那么一大堆，总算能切入正题了。
“你坐近点，”风知翼一本正经地开口，“把头靠过来。”
月未晞一脸懵逼。
风知翼眼皮往上翻了翻，继续一本正经：“怎么，不想救你哥哥了吗？”
月未晞一顿，然后二话不说地起身，走近，坐下，肩挨着肩，眼睛却直视前方，“下一步。”
“额头靠过来。”
没动。
风知翼突然不耐，一个侧身，双手捧上月未晞的脑袋，将自己的额头凑了过去，两双大眼极近地对视。
月未晞僵住：“……”
“闭眼！”风知翼双手用了点力气，“看仔细些！”
月未晞还没反应过来，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的意识拉扯向某处……
……一片炫白，片刻后开始光芒闪烁、境像撕裂聚合再撕裂再聚合，简直，翻天覆地、地裂天崩、乱七八糟、七零八落……
等她蓦地睁开双眼时，最先落入眼帘的是风知翼嘴角殷红的血液……他一手握着她的后脖子，一手垂落在地上，掌心里握着一枚白玉法器，还在通体发着亮光。
然后下一刻，风知翼的整个脑袋就无力地倒在了她的肩上，她一个支撑不住差点整个直直向后倒去，所幸，还是最后稳住了。
月未晞将已然昏迷的风知翼扶着缓缓放倒在地上，探了探他的鼻息，虽然伤了根本，但气息还算平稳，眼下她也没灵力能做些什么，只能在一旁干坐了。
直到替风知翼擦干净嘴角的血迹，月未晞才回过神来她刚刚经历了什么，准确来说，她是亲眼看到风知翼经历了什么。
原来风知翼倒在血泊中并不只是以血饲阵，而是那时他已经和血魇兽大战结束了，那只最先断下的臂膀是血魇兽活生生咬下来的，而另一个手臂是因为已经沾染了血魇兽的毒息，如不立刻砍下，风知翼撑不过一刻。
最糟糕的是，经过那一场不知持续多久的激战后，在最后停缓的画面，是张开血盆大口企图一口吞噬猎物的血魇兽，必死关头在风知翼胸口的某处突然迸发出强烈的、不知道是法器还是法术的强光，一寸一寸硬生生地将整头巨兽吸食了进去。
也就是说，血魇兽已经消失了，消失在风知翼的身体里。
风知翼所呈现的画面凌乱而纷繁，明显是作为拼命抵挡的那一方，根本无法统观全局，甚至在最后血魇兽被化入他身体，他自己也显然是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头疼……月未晞脑袋一片空白，彻底陷入了深深的迷茫，除了等风知翼自己醒来，她简直无计可施！
好在，风知翼可能自己也知道自己正身处险境，没敢沉睡太久，半个时辰后他幽幽醒转，看到趴倒在他身侧的月未晞，还愣怔了许久。
“月未晞……”风知翼低唤了一声。
月未晞猛地惊醒过来，她原本也没敢真睡，纯粹是无端走了一下神。
“你……”一时之间她真不知道该表达些什么。
风知翼反倒嗤地笑了：“你果真没跑啊……”
月未晞：“……”
“居然没跑呢……”
“你那破结界不就是为了困住我的吗？你没跑我跑什么跑！”语落，感觉氛围有些怪异，月未晞往一旁挪了两步，“你是真没死成吧……”
风知翼动了动身体，手掌撑地半坐了起来，“暂时死不了，” 他理了理衣衫，盯着月未晞，“你看清楚了吗？”
“什么……”月未晞很快明白过来，“你是说那些境像？”本想假装两句的，“看不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说了实话。
“其实，”风知翼曲起双腿，把双臂折在膝盖上，再把下巴搁下去，嘟囔着说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你说的合作，是什么？”
“我昏睡的时候，你有没有摸过我的腹部？”风知翼瞪大着双眼，慵懒又稚气的表情。
月未晞腾地脸红了，一想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瞬间气恼，“你有病啊！”
风知翼得逞地笑了，“你一个姑娘家家想哪里去了？我想问的是，你有没有探过我的丹田？”
月未晞想抡拳揍人。
“你探一下，”风知翼又一个躺下，身体摆成了大字。
月未晞：“……”
“还想不想救你哥了！”摆动一下大长腿催促道，“探一下，快！”
提到了她哥，月未晞只能硬着头皮伸出两指放到风知翼的丹田处，一开始不快，但立马就变了脸色，随后，脸色越来越沉，丹田，空的！
不确定似的又探了几次，空空如也！
这种空，不是她出霾心阵刚醒来的空，她的灵力尽失，只是短暂使不出灵力，但丹田气息是完好无损的。
可风知翼这种，空空如也，就像，从未修行过的凡者一样！
月未晞震惊得难以言说。
“感受到了吧？”风知翼双手抱到头顶，折起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现在没有一丝灵力，妥妥的凡人一个，从打完那凶兽醒来后就这样了。”
月未晞：“……”
“所以，你要的神兽，你看到了，溜进我身体了，我也因此变成了凡人。”风知翼视线锁定月未晞，“我们的合作就是，你护送我回到擎风城，我找我族中长老，或者你只需带我出九幽境，我想办法见到我姐就行了。”
“你姐？”
“嗯，我姐知道的不比族中长老少，等她弄清楚怎么回事，再把血魇兽弄出来就可以了。”
“你姐那么厉害？”
“当然！”风知翼抬手指了指洞口，“你不是好奇我没灵力又怎么维持住那结界吗？”随即坐了起来，“那结界其实是我姐的法器造出来的，我敢一个人闯九幽境也是因为我搜罗了我姐的一麻袋法器，这才一路几乎有惊无险，直接闯到血魇兽面前的，不过那一战之后，能用的法器全都被耗废了，现在只剩凡躯一副，估计一出结界这凡胎□□就得被怨灵恶鬼们吞噬了。”
月未晞又忍不住开始思考这些话的可信度，“找到你姐后，会做什么？”
“我也不确定血魇兽被吸进我体内是我自己原因，还是我姐的法器的原因，你要是冒冒然带我到凌雪都，没准半道上我就一命呜呼了，那你哥可就真没救了！”
那可不行！“可我一个修灵级，怎么带得了一个凡人闯出九幽境？”
风知翼全身活动了一通，“不用紧张，我只是没有灵力，但身体好像是很完好的。”说来也是奇怪，他醒来时那明明被断掉的双臂就好好长在身上了，他当时都认命了要成残废了的，没想到会这么魔幻。
“而且，还是剩几件法器的，只不过都是防御型，不能攻击，所以咱俩才必须合作。”
月未晞想了想，郑重道：“我只有一个条件，我若死了，你要说到做到去救我哥，然后我拼了这条命也会带你出去。”
“我不要你拼命……”
“少废话，就这么定了。”月未晞也索性躺下，最不可能的血魇兽已经被风知翼解决了，剩下的就是把一人一兽带出去，她突然就很冷静了，“养点精神吧，我灵力一恢复就启程。”
风知翼皱了皱眉，越发好奇，堂堂大将军月以曜，究竟遭遇什么事，要使得月未晞这么不惜命地不管不顾？
而他更好奇的是，他能独自闯到这境心渊见到血魇兽，自认全赖于他姐姐奇门八卦的一堆法器，那么月未晞呢，她又是怎么闯进来的？
眼下自己凡人一个，寸步难行，月未晞是他唯一的选择了，只能赌一把。
为了保证体力，两人都各自又睡了三四个时辰，之后风知翼自他右脚脚踝取下一只脚镯，那也是他姐姐特地为他制造的法器，叫藏宝镯，内有洞天，可以装下寻常一麻袋的物品，来时满满的，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
一阵扒拉后，翻出了些干粮和水，最重要的是一顶匿身斗篷，其实本质是一个可以披在身上的可移动结界斗篷，能够半藏匿气息踪迹，但每次最多只能支撑一个时辰，之后要再隔两个时辰才能再用。
风知翼把干粮和水递给月未晞的时候，她想也没想，接过就毫不犹豫地吃了，很有任务开始前的自觉。
根据风知翼进来的记忆，境心渊是雾霾最重最不能御剑、怨灵恶鬼最防不胜防的一域，所以两人一出结界就最先使用了匿身斗篷。
匿身斗篷的空间不大，两个人就不得不尽可能地缩小距离，一开始都别扭，又一次碰撞后，风知翼索性一手揽上月未晞的另一侧肩膀，使得两人身体相贴，像搂抱的姿势，还说了句极其理直气壮的话：“性命重要，不算委屈。”
月未晞犹豫了一瞬，没有反对，只专注着前行。
血魇兽在身上，霾心阵又被破，除了应付雾霾，出境心渊这一域还算得上顺利，没有遇到什么实质的危险。
九幽境之所以是整个大荒的禁地炼狱，同时却又有很多人不怕死闯进来，真正的原因除了血魇兽，还因为九幽境本身。
九幽境本身，并非绝对的穷凶极恶，而是与闯入者的自身有着极大的关系，大多数人认为自己足够强大，自信或自恋都足以令人盲目而无知无畏。
如果将整个大荒看成阴阳两极，那么九幽境之外，姑且可以算是阳极世界，而九幽境本身，则是实打实的阴极世界的核心。
这个阴极世界，若以血魇兽所在的境心渊为圆心，从外向里来看，分为七个极域。境心渊有神秘力量封印保护，很少有生灵能到达，凡能到达者，必定是有某些冥冥之中的因由和机缘。
最外一层，直称外围，有时很危险，有时很安全，看闯入者的运气，其实本质是一个可以决定继续前进，或者犹豫撤退的，与外界相差不大的，过渡地带。
介于境心渊和外围之间，共五个极域，像环岛一样盘踞着。
从外到内分别是色阴域、受阴域、想阴域、行阴域、识阴域。其实就是生灵八苦中的第八苦，五阴炽盛苦的炼狱场。
简单来说，这五个极域，从外向里走，会经历身体眼睛直观看到的危险，仇家恨人、凶神恶煞都有可能；其次是内心感受到的危险，越害怕越恐怖；再次是被欲念支配的危险，欲念越深越难脱离；之后是行因致果，起造诸业的危险；最后是前世今生流转、生死轮回的危险。
“这一大番废话，若真这么危险无处不在，那你是怎么混进来的？”月未晞听着风知翼近在耳边喋喋不休地给她普及所谓常识，觉得脑袋都快炸了。
“本公子也好奇啊，明明这么多危险，你这样一小姑娘，又到底是怎么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