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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题词

    林苒芝和春桃在松涛阁缝着衣服,忆着往事,宁妃却在翠微宫里难得地闲适了下来。

    “流萤宫市”已然过去月余,因为办得新颖特别,既让众人赏了景,又节省了宫里的开销,更断绝了对民间的盘剥,在回宫之后有些宫妃甚至听从了宁妃的建议将所得款项悉数捐入国库以资前线,让萧聿珩对宁妃的才能颇为赏识,便正式下旨让她协助徐贵妃打理后宫。自这之后她便经常忙得脚不沾地,连自己的翠微宫都呆不了几个时辰。

    今日她终于得了空闲在塌上边让喜鹊捶着腿边随意翻看着手边的诗文,闲适得几乎昏昏睡去。

    喜鹊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一上一下捶腿的手,既为宁妃能得陛下赏识而欣慰,又心疼她的劳累,甚至微微还有几分担忧。她边捶边轻声说道:“娘娘如今帮贵妃娘娘管着宫里许多事,忙和累暂且不说,贵妃娘娘还总将得罪人的事都交给娘娘去办,不仅招人嫉妒,还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当真是吃力不讨好,回头被人记恨上了都不知是为的哪桩。陛下也真是的,只让娘娘干活却不给娘娘晋位分,娘娘只在妃位却干着往日贵妃娘娘的事哪里能服众?只能在中间受夹板气。”

    喜鹊的话让几欲合上眼的宁妃不由得清醒了几分,她轻声叹道:“这也是无可奈何,这位分岂是那么好晋的?本宫再往上便几乎要与贵妃齐平了,贵妃有大殿下,又是自陛下还是皇子时便入的府,本宫无子资历又不够长,若连这点劳累委屈都受不住,如何能晋位分?好在陛下尚值壮年,本宫还有时间,陛下既将这协理后宫的担子交给本宫,贵妃便没那么容易能一步封后,她只要立不了后,这江山将来就是瑾晗的。”

    喜鹊听到她的叹息不禁深深地望着她,轻轻喃喃道:“娘娘为了王爷真是什么苦都能吃。”

    宁妃的目光因为她这一声轻喃露出几分幽柔,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幽幽地说道:“星棋如果还在,也该和瑾晗一样娶媳妇儿了。”

    喜鹊不禁为她的话陷入了一阵哀伤,更因为她这一句“娶媳妇儿”不由得想起了林苒芝。她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怪来怪去只能怪大殿下把临安郡主抢走了,否则王爷娶了郡主哪里还需要娘娘如今去担忧绸缪?幸好王妃不像坊间传的那般笨拙,不然王爷的正妃不通文墨不仅说出去贻笑大方,王爷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好过。”

    说完她又望着宁妃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之前那传闻是如何传出来的,王妃从哪一点看上去也不像个‘笨美人’。”

    喜鹊的话让宁妃也不禁陷入了沉思,而正在她沉思之际,门口的宫女忽然走进来禀道:“启禀娘娘,明华宫刚刚派人过来传话,说贵妃娘娘让娘娘此刻去一趟明华宫。”

    宁妃混乱的思绪被这一声倏地打断,她轻声说道:“知道了,你告诉他本宫即刻就去。”

    宫里的事基本都已处理完毕,宁妃粗粗想了一圈也想不出徐贵妃此时会有何事找她,但时间也容不了她细想,当即便起身醒了醒神,收拾妥当后赶紧带着喜鹊赶往了明华宫。

    她刚踏入明华宫只在正厅门口,便听里面传来徐贵妃的撒娇佯怒声,“陛下现在是越来越偏心了,好东西都往翠微宫送,臣妾都多久没得陛下的赏赐了。”

    “你还没得赏赐呢?朕的半个内务府都要搬到你明华宫来了。”

    当萧聿珩的声音也从厅里传来时,宁妃的心里陡然一惊,徐贵妃只说有事找她,却没想到萧聿珩也在这里。而究竟是她传话前萧聿珩就在,还是她传话后萧聿珩才来的,这其中微妙的差别已来不及让她细琢磨,她只能定定心神沉下一口气继续往里走。

    徐贵妃慵慵懒懒地和萧聿珩一起坐在塌上,刚要说话只见宁妃步入了殿中,她望着宁妃轻声笑道:“依臣妾看,那些身外物都不是陛下最体贴臣妾的地方,陛下最体贴臣妾的就是给臣妾安排了宁妃妹妹这么个好帮手。正巧妹妹来了,陛下问问妹妹,是不是自从妹妹帮着臣妾打理后宫后臣妾每日睡觉的时间都多了许多,连气色都好了许多。”

    萧聿珩转头便见宁妃来到了自己的面前,正对他们曲膝行礼道:“臣妾见过陛下,见过娘娘。”

    他笑着抬抬手让她起身,回头又对徐贵妃说道:“佳洛确有几分才能,能帮着欣悦管管后宫,也不算埋没人才,正好也让你休息休息。”

    “可不是吗?”徐贵妃轻轻笑道,“自从妹妹来分担这后宫诸多事宜后,臣妾的面色都红润了不少,连胭脂都不需要扑了,不信陛下瞧瞧。”

    她说着往萧聿珩的身边凑了过去,脸上尽是娇媚之态,萧聿珩看着她低低地笑道:“确实是比之前更红润娇嫩了些。”

    他说完又转头看向宁妃说道:“只是辛苦佳洛了。”

    宁妃的心依旧因为萧聿珩的莫名出现而隐约不安,她头也没抬立刻上前答道:“臣妾做的都是份内之事,臣妾能得陛下赏识,娘娘信任,是臣妾莫大的殊荣,臣妾自该尽心尽力,不敢辜负陛下和娘娘。”

    她微低着头答话,言语神态间透露着几分谨慎和惶恐,让萧聿珩看着略略心疼。他柔声对她说道:“佳洛不必惶恐,佳洛做的一切朕都看在眼里,佳洛的聪慧和能干更在朕的眼里。这段时日佳洛做得很好,不仅让贵妃得了闲能好好休养,后宫也被打理得井井有条,朕是越来越离不开佳洛了。”

    他边说边看着宁妃,眼前因为连日的劳累面色略有些苍白的宁妃因为这份娇弱更显得如那日她簪的荼蘼花般楚楚动人,让他的心微微晃动,目光也不禁柔和起来。

    徐贵妃在一旁看着他望向宁妃的目光,心里却是酸涩与愤恨并浓。她望了望二人,忽然轻声叹道:“莫说陛下越来越离不开妹妹,便是臣妾也越来越离不开妹妹了。这不,臣妾今日特意请妹妹前来,就是有一样东西实在是眼拙认不出来,只好将妹妹请来帮臣妾认一认。”

    宁妃听了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用探究的目光望向她,可是心里却没有任何主意,也做不出任何猜测。

    而徐贵妃的话也说得萧聿珩心里一阵好奇,他不禁疑惑地问道:“究竟是何物还能让欣悦认不出来,非要把佳洛找来?”

    徐欣悦看了看萧聿珩,又看了看宁妃,犹豫迟疑了半天才让彩霞呈上来一物。

    “陛下,就是此物。”徐贵妃说着就从彩霞端上来的托盘里拿起一片硕大完整叶边透着微黄的梧桐叶。

    “今晨负责清理御沟的小太监忽然向臣妾禀告了一事,还将这东西交给了臣妾。臣妾开始还纳闷这御沟能有什么事,叶子又能有什么特别,却不曾想臣妾在见到这叶子的当下便吓得魂飞魄散。臣妾仔细地辨认了半天也辨认不出来,想着宁妃妹妹聪慧,便差人将妹妹请了过来帮臣妾辨认辨认。”

    她边说边将叶子递给了满脸疑惑的萧聿珩,而立在一旁的宁妃在见到这片叶子的当刻却完全明白了她为什么会叫她来,也明白了为什么萧聿珩会在这里,更体会到了什么叫魂飞魄散。

    萧聿珩接过徐贵妃手中的叶子,低头一看,只见这叶子虽比寻常的叶子稍大一些,却无其他不同,而当他翻过来一看时才发现这叶子上居然题着一首词。

    那词端端正正地写着:长云空缥缈,孤鸿影寂遥。槛外疏桐识秋暮,尚含绿,残暑凋。沟水声潺湲,落寞思迢迢,一堵宫墙今生错,魂易散,恨难销。

    他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抬头怒狠狠地盯着宁妃,将叶子用力地朝她丢去,愤声喊道:“宁妃,这是何物?!”

    宁妃吓得立刻跪了下来,任那梧桐叶落在面前却看都不敢看一眼,她惊恐万分地答道:“这是……这是……”

    她想说她不知道,却根本说不出后面的话,因为那上面实实在在就是她的笔迹。

    原来这叶子是前两日她和喜鹊散步至御沟旁的梧桐树下偶然拾到的,她一时有感便在上面题了一首词,题后却无意落进了沟中。她本以为这叶子定随着沟水流出了宫,却没想道竟落入了徐贵妃的手里。

    徐贵妃坐在塌上看着她,心里冷冷地笑着,却对萧聿珩惊声问道:“难道陛下认得这笔迹?”

    萧聿珩铁青着脸看着宁妃,根本不理会徐贵妃的惊问。宁妃的笔迹他如何会不认得?她婢女出身,自做了贵人后便一直勤勉学习,读书写字样样都会请他品评,旁人的笔迹也许他会认不出,但她的他绝不会看错。

    他恨声对跪着的宁妃喊道:“‘一堵宫墙今生错’,难道在朕的身边做朕的妃子是错了你的今生吗?!不仅错了你的今生,你还要在宫里‘思迢迢’。朕就在你的翠微宫,用得着你思吗?可见你思的不是朕,那你思的是谁?!”

    萧聿珩愤怒的喊声将因为太过震惊和恐惧而跌坐在地的宁妃喊得回过神来,她跪着上前抱住他的腿喊道:“陛下您听臣妾解释,不是陛下想的那样。臣妾谁也没思,这首词虽是臣妾题的,可写的却不是臣妾。臣妾十六岁就跟了陛下,臣妾的心里从头到尾只有陛下,陛下厚待臣妾,宠爱臣妾,臣妾怎么可能会错今生?又怎么可能会去思别人?臣妾绝不可能爱慕别人,思念别人,请陛下明察,请陛下息怒……”

    她边说边哭出声来,哭得梨花带雨,萧聿珩听着她句句在理又句句可怜,怒焰不禁渐渐熄了一些,他沉声问道:“你说写的不是你,那你写的是谁?这词就是你自己写的,除了你还能有谁?”

    宁妃慌着声音答道:“臣妾不是要刻意写谁,臣妾只是新学了个词牌,那日恰好路过御沟,见御沟旁的景致有感,为了填词便随意写写,陛下切莫当真。”

    萧聿珩沉着目光看着她,对她的话将信将疑,这时徐贵妃在一旁冷声说道:“陛下,这写诗写词追求的就是一个抒情抒怀,若不是有感而发,如何能填得如此情真意切?宁妃自己也说了是见到御沟的景致有感,但这感恐怕不是对景致,而是景致恰好勾起了心中所想,这才填出这样一首词来。若说是为了词牌随意写写,臣妾是不信的,随意写写可写的多如牛毛,何必要写出这样一首词来?”

    徐贵妃的话将萧聿珩刚生出的几分相信又压了回去,他低声说道:“欣悦说得没错,越是无意的题词越是内心的抒发,宁妃你究竟在写谁?”

    宁妃的泪都被眼前这让人透不过气的压迫给逼了回去,她怨怒地看了一眼徐贵妃,拼命思索着可以解释过去的理由,过了半晌她弱弱地答道:“臣妾没有写谁,臣妾不过是读了些话本,又感怀于话本里的人和故事,这才信手写来。臣妾写的既不是臣妾,也不是别人,臣妾没有写任何人。”

    “话本里的人?哪本话本?哪个人?”宁妃说完屏着呼吸等萧聿珩的回答,而萧聿珩还未说话,徐贵妃却紧紧地对她问道。

    “陛下,臣妾虽写不来什么诗词,但也知道诗词里只有用典以抒情,没有反过来抒情为用典的,且宁妃这首词里也没用任何典,如今说是为话本里的人抒情,这理由着实牵强了。”她问完宁妃又转头对萧聿珩说道。

    萧聿珩目不转睛地盯着宁妃,脑子里却在思考着徐贵妃话中的道理。就在他沉默不语的时候,徐贵妃眸光一转又接着说道:“陛下,此事往小了说只是填一首词,往大了说就是祸乱宫闱。宁妃今日能说为了话本里的人填词,他日其他宫妃都可以找这借口随意抒发,那时真真假假盖莫能分,这紫微城到时候可就乌烟瘴气一片,这样的事情陛下如何能忍,臣妾又如何能管?”

    徐贵妃此话一出将萧聿珩心里所有对宁妃存在的顾虑尽皆打散,他怒声对宁妃问道:“宁妃,你还不从实说吗?”

    宁妃抬头望着眼前虽然没有盛怒,但却令人无比胆战的萧聿珩,浑身虚软无力,没有了半分主意,除了断断续续地说着“臣妾……真的没有写谁……”再说不出其他。

    徐贵妃看着脸上苍白毫无血色的宁妃,心里得意与恨意并生,她冷声说道:“陛下,宁妃这个样子看来是不会从实说了。为了不冤枉宁妃,臣妾认为不如就从宁妃所有相识的人入手,一个一个查,所有与她有过交往的人,无论何时何地,与她有过何种交往都细细地查,总能查出蛛丝马迹。那时若有也不算冤枉,若没有陛下也可和妹妹消了这心结,重修恩爱。否则这事若不明就里地放过,陛下心里对妹妹恐怕也再不如前,反倒对妹妹不公。”

    萧聿珩望着眼前一脸惊恐又柔弱的宁妃,心里既恨又怜,他思忖了片刻后答道:“欣悦言之有理,就照欣悦说的办,给朕好好地查。若没有,宁妃还是宁妃,此事就此揭过,谁也不许再提,若真有,朕谁都不会放过!”

    萧聿珩的话音一落,犹如巨石从高空落下,砸得宁妃脑内轰鸣、肝胆俱裂。她跪坐在地上,低声缓缓地说道:“陛下不必查了,臣妾写的确有其人,臣妾这就从实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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