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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夫妻大闹惊老母,顾月闲寻经见名僧

    李蔚踉踉跄跄走回来,进了二门,抬头便见元娘领了杏姐儿、芳儿,正在给天井里当地一个大鱼缸换水。

    三个小娘子都穿了最时兴的褙子、裹胸和裙子,各个都露了一片白白的胸脯在外头,元娘因穿的是宽袖,一抬手又都露出一段胳膊来,此时天光尚亮,院里的灯笼也刚燃起,她们泼泼洒洒,说说笑笑,恰似一幅灯下仕女戏水图,端的是光彩照人。

    李蔚带了酒意想:怨不得人家说县里小娘子不庄重,一个两个的大天白地穿得这个样子,正是不知廉耻了。他待要继续往前走,酒意上来迈不动腿儿,眼睛直辣辣地只管看元娘,竟没察觉他娘子走近前来。

    小曹氏刚也在这里一起玩的,湿了绣鞋方回去换了,她在家闷了一天,一时暗恨李蔚、元娘,一时又觉得李蔚待她如珠似宝,心里油煎似的,也是可怜。不过人总是这样,一件事情想得久了,思绪过于杂乱时,怒气便没那么盛了,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至傍晚她的火气降了不少,不想一个人看起来孤孤单单的,便站在院里看元娘几个倒腾那口大鱼缸,间或也说几句话。

    此时看见她官人这样,又一身的酒气、脂粉气,心里原本熄了的火苗立时像溅进热油,窜了三丈,上前便狠狠推了李蔚一把,嘴里骂到:“你这没良心的登徒子,只管盯着小娘子们看,又去什么娼寮楼子,惹了什么浪人,脸面也不要了!”

    李蔚不妨被她推了个趔趄,酒桌上生的气正没处散,回身踹在她肋上,嘴里也骂:“你还说我,你自己是个什么好东西,成日里抛头露面,妖妖翘翘,好叫人家说嘴!”

    小曹氏被他一脚踢中,她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哪里经过这个,更加上院子里三个小娘子都抬头来看,大大的没脸,登时像个炸了的爆仗,嗷地叫了一声窜上来,仗着李蔚醉酒站不稳,转瞬就在他脸上挠了明晃晃几道血口子,哭着往她婆婆房里来:“娘,娘,你快看看你儿,外面脏地方吃了酒回来,对着我又打又骂,我是哪里做错了,不合你们的眼,只管撵我家去吧。”

    李蔚在后面捂着伤口一边追一边喊:“你自己持身不正,如此泼妇,反说我看小娘子。我看谁来?”小曹氏接道:“你看谁,你当我心中没数!大伯哥小婶子,横竖有事都烂在锅里!”

    小曹氏见他来势汹汹,吓得急慌慌跑进正堂,曹老安人此时听了二人吵骂,正站起来欲往外走,小曹氏便几步跑进来躲在她身后,李蔚仗着酒盖脸,也不害臊了,绕着他娘要抓他娘子,两个人竟围着老母亲转起圈来。

    曹老安人见不得这样,便伸手要拦住李蔚,李蔚酒意浓浓看不真切,一把推过来,竟将个五十多岁亲亲老娘一把推在罗圈椅上。

    小夫妻两个听得曹老安人“哎哟”一声叫才觉出不对,看着老娘扶着椅背缓缓站起来,也敢不跑了,就一左一右愣在当地。

    曹老安脸色铁青,将一个茶盅摔在地上:“都给我住口!”茶盅落在青砖地上四分五裂崩了满地,吓得小曹氏一哆嗦。再一抬头就见元娘急急忙忙从院内走进来。

    两个人从闹起来到这会儿不过一瞬间,院子里丫头们缩着不敢进来,元娘听他两人说得不像话,原该避险走得远远的,不料听到曹老安人哎呦那一声,她一则不放心,二则心内坦荡,便顾不得许多,走进来急忙上前照看婆母,一边问了“您没事儿吧?”一边扶着曹老安人慢慢坐下。

    曹老安人以往深知自己儿子的心事,这一年冷眼看下来,见李蔚跟小曹氏蜜里调油似的,元娘更是处处避着嫌,渐渐放了心,此时听小曹氏不避讳地喊“大伯哥小婶子”,她唬了一跳,以为李蔚、元娘背着她做出什么了不起的事来了,心内火烧一样,气得呼吸都不平了,此刻缓了缓,再一看元娘神色自然,方才好些。也并不对着元娘多说,只指着李蔚两人道:“跪下!”

    小夫妻二人都跪下了,李蔚跪得东倒西歪,小曹氏离他远远直挺挺跪着,极是不服。

    “说吧,今天把要说的都说道说道,别见天磕磕碰碰气不平心不顺,好好的日子过得颠三倒四。”

    李蔚与小曹氏扭脸彼此看看,再抬头看看曹老安人脸色,互不相让说起来,这个说那个如何不知检点轻浮浪荡,那个说这个旧情难忘罔顾人伦,眼见又要互相撕扯。

    元娘听得他两口子吵架,再次掰扯到自己身上来,眼看着门口丫头们也听着,曹老安人的眼色也不善,若再不开口,不知道明日传出什么话来,她便上前一步,重重跪在地上,举首高声道:“兄长嫂子慎言!当知人言可畏、三人成虎,闲话也能逼死人。原本有老人在,你们的事我不该插言,只你们的事却绝不该牵扯我,我自认从到李家来,自来都是随分从时,一言一行皆合礼仪,你二人不该如此攀扯我。若嫂子不能尽信,我便立个誓来,‘若我是那等没廉耻的,叫我爹爹在地下也不安生,叫我无依无靠孤苦终老!’”

    时人重誓,三人见元娘拿故去的顾准说誓,神色坚毅不容置疑,对她便信了八/九分,一时无人说话。

    曹老安人见底下静了,才展颜道:“四娘不必如此,你且起来站在一旁,杏姐儿进来,扶四娘起来。”见杏姐儿上前扶了元娘,元娘也趁势起来,她才转头恨恨地对着李蔚骂道:“捕风捉影的事儿,也能令你二人闹成这个样子,自家人先杀起来,再叫外人看笑话,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又骂小曹氏,“三郎对你如何,你没数么?糟蹋自家男人名声,哪里是过日子的样儿!如今我也不盼别的,就盼着你给我生个孙子出来,何苦每天阴阳怪气自己给自己找事儿。”

    小曹氏张张嘴,到底没再说别的,今日闹个没脸,婆婆又拿子嗣说事,她入门快一年身上没有动静,寻常人家也是要着急的,如今闹这么一场,若真与李蔚生分了,难道一个人生孩子去?于是讪讪地低了头,想想又朝李蔚看去,才发现李蔚酒气上涌,顶着一脸血道子歪在旁边椅子腿上,竟已昏昏欲睡。

    曹老安人原已消了气,顺着她视线看去,看到自己儿子不成样子,不免又攒了一肚子气,懒得再与他们啰嗦,对着小曹氏道:“还不把你官人扶回去,在我这里碍眼。”小曹氏此时也臊了,同芳儿扶了李蔚回房。

    第二日又是休沐,李蔚早起醒了酒,想起昨日借酒上脸,两口子闹了这么一场,他也讪讪地,在床头打躬作揖地说:“我昨日吃多了酒发疯,有没有踢疼了你。”

    小曹氏见他伏低做小,先不肯理他,奈何他涎着脸挨上身来揉搓,她把不住噗嗤一声笑了,两口子你来我往说了好半晌,一个要道歉,另一个要赔礼,这个说“你以后也避着四娘些免我吃醋”,那个说“你再去爹铺子里不准对着外人笑,不许对我动手”,又都应了。这事才算翻过。李蔚顶着脸上的伤上了几日衙,到底也是臊臊的,回来后小曹氏便愈温存。

    元娘无辜被他二人在嘴里掂来过去,回头张娘子也知道了,倒惹得她哭了一场,又问元娘:“你如今守满了孝除了服,可还是先前的想法,要在这家里继续守下去?你年纪轻轻不知道世路艰难,这世间对寡妇女子本就不公平,更何况三郎还存了那样的心肠,你又没个孩子,时间长了人家哪有不说的。”

    元娘对她说:“如今一动不如一静,还不是时候。看公爹、婆母怎么说吧。”便走,也该坦坦荡荡明公正道的,不能叫人说她守不住节。

    这年六月初六是李修六十岁寿诞,这是个整寿,更是人交耳顺之年的大日子。此前过寿只要自家人关起门来热闹,到了六十再过生辰,亲朋好友就都会来贺,便需正式过礼、大摆筵席了。

    李家众人都为这天忙活起来,元娘自然也不例外。她因感念李修不负父亲所托,六七年来照顾自己母女尽心尽力,一心想送个李修能看得上的礼物。李修出身平常,并没养成什么了不起的爱好,只素日喜欢诵经,跟城外青莲寺的大和尚一苦交好,常帮一苦起抄些经文,元娘便立意找一本前代名家写的经文帖子送给他。

    这日元娘禀了曹老安人,借了杏姐儿伴着,叫车往城外庙里来拜访一苦,请教他选什么经,谁写的好。

    她二人进了山门,拜了菩萨,寻个小沙弥借问一苦神师在何处,小沙弥便热心带她们往僧寮院里来。行至一处小院门口,她二人稍驻,等小沙弥通报。

    这日一苦恰好有一个常客,是宝应县里维扬书坊的少东家袁澄袁大郎。

    原来这维扬书坊乃是扬州城内最大的书坊,举凡出书、印书、卖书、办书会之事他家都做,生意做得老大,不说扬州各县均有他家分坊,便是整个淮南路也常见的。因近日袁澄之父病笃,着急栽培儿子接管家业,便撵了他到各县分坊查账学习。

    这袁澄哪里是个做事的料子,他自小家境便好,他家又只他一个宝贝疙瘩,他母亲看得他跟眼珠子似的,要什么给什么,只伺候他的丫头就排了两个人,跟他上学读书下学会友的家人伴当也有两三个,养得他豁达豪放、随意洒脱,人家有事都爱借他几个钱,他通不计较,学业没见怎样,朋友交了一箩筐,于斗鸡走马、吃酒观花、熏香斗茶等事上都十分精通。及至他父亲病重,生意耽搁了好多,因此深恨他无用,他母亲也狠心不管了,派他出来历练。他倒好说个“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天下的钱也不能总教我们一家人赚了”之类,虽说是来查账,却不甚在意,常撇了下人来此庙中会一苦。一苦喜他性情不羁,待人宽大豁达,说他是有慧根的,也愿陪他玩笑。

    近日袁澄年至弱冠,今日竟是来请一苦替他取个字回去,一苦原还苦推,袁澄说他:“和尚着相了,名字一为方便称呼,二为传情寄思,便叫个张三李四,有什么打紧呢。我已有名,字循例而已,如今我爹病重,我难道还烦他去?你与我有半师之谊,随便指一字来,但不出格也就是了。”

    一苦便沉吟一番,因说他:“你名一澄字,想来令尊也是要你心思澄澈之意,然你八字却不该再多水,如澈、明等字竟用不得了,心澄则行笃,我望你日后凡事皆能直道而行,便叫个行直怎样?”袁澄拍掌称妙,现就让人写了回去报与他爹知道。

    此时他二人正在院内吃茶,袁澄于点茶上很有参悟,击拂过后茶汤咬盏,汤花呈一个“佛”字经久不散,袁澄得意大笑。

    见那小沙弥蹦蹦跳跳走进来,袁澄笑道:“小青,你不在殿里添油,又跑这里偷懒来了,今日可没有果子给你。”那小沙弥素青答:“袁施主,你又来啦?我这次可有正事儿找师叔呢。”说着双手合什对一苦道:“师叔,有位女施主请见,她说是县里李太公家的儿媳妇,我就带她来啦,正在外面等着呢。”

    一苦忙让请进,又对袁澄说:“大郎且到我屋内寻本经书打发时间,我这里一会儿好了再来待客。”袁澄笑着说好,却有意慢慢起身,好奇地望向门口,但见两个女子结伴走来,当头一个身量修长,身后半步跟着的应是个丫头,便着意看前头那个。

    因是背光看不大清楚,只观得小娘子身姿笔挺,步子不紧不慢、稳稳当当,看样子应是个性子稳重的,待走近了又看她穿着一件天青色滚边的雪白绉纱对襟上襦,一件绣着远山斜阳的白底抹胸,臂上披的天青帛随风飘动,下边儿是白色加天青的六幅绫裙,腰封没用当下时兴的“腰上黄”②,依然用了天青色,端的是素淡温柔,待再近时才看清了元娘长相,见她密密的一头青丝,翦翦的一双秋眸,微抿着一张润红方口,袁澄便微微点头赞叹:倒是个端庄的相貌。

    元娘抬头见院中站了一僧一俗两人,就止了步子说:“打扰禅师会客,十分过意不去。”袁澄见状就转身回禅房去了。

    元娘与一苦论主宾坐下,素青添了茶来,两人同饮了一杯,元娘便说明来意。一苦听她要找名家经帖,乃说道:“李兄最喜的是《地藏经》,若论字时,我与他闲话间听他赞过刘弘珪的字端正严谨,笔画精到。只是刘弘珪没有《地藏经》传世,我看你去书坊里寻他写的《莲华经》,倒也使得。”

    元娘听他这样说,虽觉得有些不足,却别无他法,于是谢过一苦,要往城中书坊中寻《莲华经》去。

    却听袁澄站门内窗前说:“和尚却不是呆了,人家喜欢《地藏经》,你却叫送《莲华经》,岂不是南辕北辙。”

    一苦与元娘听他这样说,都问到:“依你该如何呢。”

    袁澄走出来施了一礼道:“小娘子请了。世人爱经文,首重经意,次看文字,我劝小娘子务要送个《地藏经》才好”。

    元娘便问:“《地藏经》字数颇多,是以写的人少,这位官人可知有哪些前朝名家写过传世?”

    袁澄道:“何必一定要前朝的呢,今人也有写得好的。我店里现摆着镇店的就是原任知州王禹偁大人少年时写的《地藏经》,不是雕版,乃是他亲写的,这个送人难道不有面子?”

    元娘一想果然有道理,忙问:“不知贵店在何处,经文价值几何?小女子这便去请经。”

    袁澄笑道:“如今王黄州故去,纵再有钱也难买他的真迹了,提银子倒脏了我的耳朵。既然今日有缘,便送了娘子何妨。”

    元娘忙说:“没有这样的道理,虽说官人大方,我们却不能不知礼。”定要他说个价来。

    袁澄想了一想说:“那便收十两银子好了,娘子拿了我的名贴,去城中维扬书坊寻了柜上,他们自会给你。”元娘欢喜应了,谢过他二人,重往城中来。

    却说袁澄随口说了个价,在他看来已是白送了,王大人还在知州任上时,有人出到千两白银,他爹都没卖,现在王大人虽没了,卖个百八两银子总不成问题。

    他却不知,十两银子够寻常百姓家嚼裹半年,元娘也是没有的。所以元娘带了杏姐儿,先回家找张娘子借了一些,凑够了十两银子,才到街上维扬书坊来。元娘每年也有三五次到这书坊,因此掌柜的孙大叔倒认得她,忙笑着上来招呼。待听了元娘来意,又见了少东家的名贴,虽然心中纳罕,却也忙不迭地应了,令人找出书匣子来给元娘验看。元娘笑着赞叹,又再三谢过他,方带了书匣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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