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ack #3

    VIP病房一层通常是悄无声息的,偶尔能听见护士推着车查房走动,或者是医生压低声音与病患家属交流。

    周迦在申海人民医院的VIP病床上见到了秦国维。

    秦国维穿着病号服,戴氧气罩,脸色苍白,仍处于昏迷状态。

    黎思宛寸步不离守着爱人,看起来比病患更加憔悴。

    “小迦也一块儿回来了。”

    黎思宛对着风尘仆仆的周迦轻轻招手,周迦立刻上前反手握住。

    她的声音颤抖,无力与痛苦在他胸腔翻涌扩散开来,疲倦与不安就像头顶挥之不散的乌云密布:“医生说,你爸爸已经过了危险期,只要醒过来就行……”

    这个场景与两年前颇为不同。

    或许是前车之鉴,这一次并未引发任何商业动荡,只有平静的哀伤。所有人都在祈祷枯木逢春再现,单纯为了亲情。

    周迦眉心拧紧,对着秦国维轻声说:“爸,嫂子马上要生了,你醒醒……”

    听到这,一滴泪默默从黎思宛的眼眶滑落。她回头看了眼杵在床尾边的大儿子秦殊,心中有愧。

    如果不是秦国维突发住院,此时秦殊应该在香港陪伴待产的大儿媳。

    周迦隐约知道,秦国维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看重传宗接代的。

    眼下,只好拿秦国维身前未了心愿去激发他的生存欲望,顾不得病急乱投医了。

    “爸,您难道不想看一眼我和秦时的孩子吗?”

    秦国维的手指微微颤抖。

    “三年抱俩,一儿一女,好事成双,怎么样?您睁开眼看看我,那这事就说定了,否则我可就反悔不作数了……”

    秦国维缓缓掀起沉重的眼皮。

    ……

    -

    月光暗淡,连片的云压得低,玻璃上染了水汽,夜雾茫茫,今晚会有一场暴雨。

    秦时坐在病房的长椅上,他看了一眼手机里的工作邮件后,将手机放进口袋,双手插兜,垂着眼看不清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紧接着,门口传来秦殊的声音:“弟,你出来一下。”

    秦时抬眸,秦殊向他招手示意,秦时起身往房间外走。

    秦殊留心观察,这几日周迦与母亲总在白天探望父亲,而秦时是守夜,咋看之下十分合理。

    但他隐约感知到,周迦和秦时是有意避开彼此。

    当年秦时求娶周迦,是为了利。而周迦愿意联姻,是为了义。

    一想到这,秦殊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嘱咐秦时:“弟,对小迦好一点,别让周叔叶姨心寒。”

    秦时有苦难言:“哥,我对她不够好吗?”

    他确实想尽可能地补偿周迦,但周迦一不缺钱,二不缺爱,对他唯恐避之不及。

    唯一只能做的,就是履行好周迦订下的婚前契约,三不原则——

    不打扰、不干涉、不过问,给予对方最大的自由。

    秦殊不知道夫妻俩的小秘密,仍在苦口婆心劝说。

    “这两年你对小迦不闻不问,这算是好?”

    “小迦这次是走不了,哪有毕业了还赖在国外不回来的。”

    “总之你以后对小迦上点心。”

    “……”

    见秦时无动于衷,秦殊自知多说无益,换了个话题:“你嫂子的预产期是大后天,我一会飞香港。爸和公司暂时交给你了。”

    秦殊淡淡地“哦”了一声。

    秦殊离开前,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无精打采的弟弟。

    秦时这家伙,什么都好,从小到大几乎没让长辈操过心。唯一令人担忧的,是他与周迦的婚姻。

    两个人总不能这样不咸不淡地过完一辈子吧?

    秦殊揉了揉眉心,又叹了口气。

    -

    夜空中几道闪电劈过,伴随着一声惊雷,暴雨霹雳而下。

    申海市顶级夜店MIXX,666号包厢内。

    沈心怡依偎在一个年轻帅哥的怀里,连眼尾发丝皆是风情万种,睨了眼周迦,问:“你这次回来打算呆多久?”

    周迦正专心致志玩消消乐,眼皮都不抬一下:“呃,等秦伯伯出院吧。”

    沈心怡打趣她:“哟,还没改称呼呢?要叫公公,叫爸。”

    周迦冷笑两声回应,随后吐槽:“今晚的场子不够热啊,你找的什么DJ?”

    “你行你上呗。”

    “行啊。那你上次买的那个全钻爆闪的口罩,拿出来给我用用。哦,还有你男人的鸭舌帽。”

    沈心怡乍舌:“我去!在自家地盘你还全副武装啊?”

    “这你不懂了吧,小心驶得万年船!”

    周迦瞄了眼沈心怡的小男友,“你男人嘴巴严吗?”

    沈心怡顺着男人俊俏的下巴一路抚摸至胸口,打包票道:“你放心,绝对不多说半个字!”

    周迦上场后,仅用了两首歌,场子瞬间炸开了。

    她把舞台还给今晚的主咖DJ,下台时又跟值班经理嘱咐了几句。值班经理说,今晚有贵客,在888号包厢等候多时。

    周迦抬眼望去,二楼的包厢玻璃窗后坐着一身影,黑色的鸭舌帽压得很低,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若隐若现的下巴弧线,身型挺拔但有点瘦。似乎是感知到周迦的目光,侧身望舞台看。

    赵钰泽,顶流偶像,她的前任。

    当年凭选秀节目c位出道,经济公司施压二人分手。彼此和平分手,没有撕破脸皮,还能做个朋友。

    迎着对方灼热的目光,周迦比了个ok的手势,孤身前往。

    -

    此时,666号包厢内出现了一名不速之客。

    秦时来者不善,冷漠地扫了眼沙发上依偎亲昵的男女,问:“周迦呢?”

    “兴许在隔壁包厢吧?”

    秦时锐利的目光停留在男人身上几秒后,露出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又冷眼上下打量一番娇滴滴的沈心怡。

    与其说是看,不如说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逼问。

    沈心怡不寒而栗,生怕秦时想歪,认真解释道:“周迦是这家夜店的老板,今晚有贵宾,她去打个照面。”

    昏暗灯光下,秦时浮出一个讥诮的笑容:“原来周氏集团的娱乐产业链也包括这家夜店,我竟然不知。”

    看来秦时对他的妻子真的是一无所知,沈心怡如实说:“跟集团产业没关系,这家店是周迦跟我搭伙盘下的。”

    嚯。

    秦时挑眉。

    着实没想到他老婆喜欢混夜店,还真就买了个夜店。

    又联想到一些有关声色场所的不太好的画面……

    沈心怡瞧见秦时表情逐渐阴郁,他眼中骤然显现的杀气遮掩不住,立刻纠正道:“我们这是正规夜店。”

    秦时扑哧一声笑出来。

    还是头一次听说正规夜店。

    沈心怡急了:“我们干干净净做生意,你少拿有色眼镜看人!”

    说罢,沈心怡气哄哄地往外走,小男友屁颠屁颠跟着,把秦时独自丢包厢里。

    外头的电音并不悦耳,秦时皱眉。

    他刚进夜店的时候,一度认为台上DJ有两把刷子,然而此刻轰鸣的噪音彻底颠覆了他最初的想法。

    正当秦时逐渐失去耐心欲起身离开之时,周迦推门进来,顺势说:“你要走啊?那……好走不送?”

    秦时板着脸:“你难不倒不应该和我一块走吗?”

    周迦错乱:“你什么意思?要我送送你?”

    “爸出院了,明天要办家宴,今晚你得跟我走,”秦时一顿,提醒她,“好歹装装样子。”

    周迦心领神会,拎上包跟秦时离开。

    只是刚到停车场就接到了沈心怡的电话,语气火急火燎:“有人认出赵钰泽了,听说狗仔正往这边赶,你想想办法。”

    周迦沉吟:“呃,你让他走员工通道,我去接应。你问问他经纪人,有没有办法引开狗仔。”

    当红偶像现身夜店,如果再拍到一些似是而非的照片,那必然是登顶的娱乐八卦新闻,赵钰泽的纯情少男人设不保。

    好在员工通道没有闲杂人等,与全副武装的赵钰泽碰面后,周迦领着他快速来到停车场,此时助理已经开了另一辆车,等在楼梯口。

    周迦吁了口气,回头望向赵钰泽:“你快上车吧!可别被拍到了。”

    赵钰泽的目光穿过周迦,落在秦时身上,顿时只觉嗓子发紧。

    他扯下口罩,垂眼看周迦,语气认真:“谢了,欠你一个人情,下次见面还你。”

    然后戴上口罩,匆忙上车离开。

    -

    小插曲顺利解决。

    雨势渐小,雨珠淅淅沥沥敲打车窗,雨雾下的街道霓虹在一闪而过的视野里变得朦胧模糊。周迦偏头靠着副驾驶座的背椅,琢磨着赵钰泽的人情兴许还挺有用的。

    走神之际,听见秦时兴师问罪,意有所指。

    “周迦,你一个已婚妇女,能不能懂点分寸,跟别的男人保持距离 ?”

    周迦闻言反问:“你吃醋了?”

    秦时冷笑:“我是怕你损害公司形象。”

    “哦,这样啊……”周迦蹙眉,若有所思道,“那我开了家夜店,也是损害公司形象了?”

    “那倒不至于……”

    “哦,那就是损害你的形象了呗。”

    秦时一时语塞。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堂堂秦总的妻子怎么能跟夜店这种风流场所扯上关系呢?”

    边说边向驾驶座靠近,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直勾勾盯着秦时,灵动清澈的双眼一眨不眨,慢吞吞地咬着字,“竟然还敢嫖男人,真是太不像话了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故意曲解我!”

    秦时诚心解释,余光瞥见周迦无动于衷地退回副驾驶座,情急之下只好服软:“你替我跟你的闺蜜赔个不是,我真不是有意冒犯,只是无心之失。”

    周迦铁面无私,不吃这套:“让别人替你道歉,假惺惺的一点诚意都没有。要道歉自己去!”

    秦时突然偏头问她:“你知道男德吗?”

    “男德?”

    秦时漫不经心地表露出一种占理的倨傲:“我这是恪守男德,不想越过你接近你的闺蜜,懂?”

    周迦算是听懂了,敢情她还得对秦时的自我约束感恩戴德呗。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可真爱开玩笑,说的好像我闺蜜会看上你一样。”

    以牙还牙,又装腔作势补一句,“男德中有没有一条是规劝你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的?那种行为是会招人嫌的,懂?”

    半晌,周迦才听见秦时拽着腔调低声反驳。

    “外头惦记我的人多了去了,就你不识货,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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