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景文昭向景宇浩行礼:“公主,我是你的小厮。”然后笑了笑,说道:“我不能去前殿,但我可以去后殿。”她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但既然还能看到景宇浩女扮男装的窘态,她还是乐意的。

    景宇浩恍然大悟。

    两个孩童一前一后沿着太液池边的长廊走着,一个白色暗绣牡丹纹锦裙,一个普通棉袍。

    转过三个假山,七个弯后终于快到紫宸殿,前头的景宇浩嘟囔道:“这么远的路还不让坐肩舆,想累死我不成?”

    后头的普通棉袍边说边低眉顺眼走着:“你可以不来。”

    景宇浩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景文昭,皱起鼻头:“景文昭,你别欺人太甚。”

    “直呼公主名讳是什么罪名来着?”她笑了笑,“貌似是,流放两千里。”

    直呼公主名讳,等同于大不敬罪,处以流放之刑。

    景宇浩气的握了握拳头,“我现在可是公主!”

    景文昭无所谓的笑了笑,说道:“是,我的公主殿下。”

    到了紫宸殿后殿,向侍卫说了声就进去了,他们走到连接紫宸殿前后殿之间的门旁,轻轻的将门打开一条缝隙,因为俩人年龄差不多,所以身高也差不多。

    此时景宇浩蹲着,景文昭站着,俩人都趴门缝上,见一位大臣正跪着,她仔细看了看,是国丈——她母后的父亲,此时他正涕泪交加。然后皇帝挥了挥手,国丈慢吞吞的退下了。

    随后一位中年男子让人将一个囚笼抬了上来,里面是昨日的那个少年。

    此时闭着双眼,脖子上套着铁环的他背靠囚笼坐着,一腿平伸着,一腿支着,一手搭在支着的腿上,没有一丝的紧张害怕,看上去反而很是从容镇定。

    那位中年男人上前一步,对皇帝行礼说道:“陛下,此子是臣在路上偶遇,而且身怀异能,力气比成年男子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举止疯癫,不堪大用。”顿了顿后,又接着说道,“另,定西王造反,九族被诛。现定西王所统领的投降叛军驻扎在城外三十里,等候陛下发落。”

    景文昭在门后听见如此汇报的中年男子,知道了想必这就是此次去平叛定西王造反的胜常将军柯嘉。

    就在柯嘉说出这句话,金属囚笼里的少年猛地睁开了双眼,他眼里好像燃烧着烈火,身子弹跳而起,抓住身前的栏杆向外掰,囚笼发出嘣嘣的响声。

    柯嘉对囚车旁的人看了眼,那人会意,抓起身边的铁链——这条铁链连着少年脖子上的铁环。

    景文昭入眼的是铁链的一端拉扯着的男孩的脖颈上的铁环,然后铁链从囚车顶中间的圆孔里穿出,另一端被囚车旁的那人拉住。

    铁链被那人拉扯着,铁环勒着少年的脖颈,少年脸憋得通红,但仍没有放松掰栏杆的手,承受着巨力的囚笼发出更响的嘣嘣声音。

    站在囚车其余三个角的三人也上前一起去拉扯铁链,少年将一只手从栏杆上松开,抓住了铁链。那四个人被拉着离囚车越来越近,四人有的将铁链缠在自己身上,有的缠在手臂上,这样能将自身重量也加上,而且更容易用力拽。

    突然少年松开了铁链,那四人被这突然的松劲闪得向后倒去。

    在他们刚摔在地上疼的呲牙咧嘴时,少年另一只手也松开了栏杆,然后双手都抓住了铁链,四人又突然感到被大力拉扯起来,撞向囚车栏杆,四人像破麻袋似的被投向栏杆,有的头撞到栏杆上,有的头撞到另外一个人头上,有的直接晕了过去,没晕的也呲牙咧嘴的抬头,像看怪物似的看向少年。

    那边蹲着的景宇浩脖子伸的老长,恨不得直接把脑袋伸到少年身边,因此这门缝也被挤的越来越大。景文昭也被这一幕惊叹到了,也没注意到越来越大的门缝。

    随着“哎呦”一声,没有了门阻隔的景宇浩向前倾了出去,趴在了地上。刚才都被少年吸引眼球的人们,此时又齐刷刷看向此处。

    景文昭无奈,但仍是抬脚迈出门槛来扶景宇浩,说道:“公主,您怎么样,肚子还疼吗?”景宇浩扭头和景文昭对视了一眼,景文昭随后向皇帝磕头行礼,说道,“皇上,公主刚才说肚子疼,要见您。”

    少年也向此处看来,他记得昨日在囚车中路过一处酒楼,他见过这个公主身旁的孩童,原来他竟是公主的小厮。

    他转眼看向公主,而那个公主畏手畏脚,还不如旁边的小厮举止大方,他心里有一丝的不屑。

    这就是那下旨杀他全家三百七十二口人教出的女儿!

    皇帝在景宇浩和景文昭身上来回看了看,说道:“看过太医了吗?”

    景文昭说道:“公主说不用看太医,看看您就好!”

    皇帝说:“嗯,下去吧,招太医来看看。”

    “是。”景文昭应了一声扶着景宇浩退到后殿去了。

    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时,皇帝说道:“胜常将军。”

    “臣在。”

    “将叛军打散编入各大营,为先锋军。”随后他指着囚笼里的少年,“此子既然身怀此等异能,又举止疯癫,那就放到斗兽场吧,我军近来军饷紧张,从他身上所得的钱都充军饷。想来比杀了他,不如让他为军队做点贡献,也不算辱没了他。”

    “是,皇上英明。”柯嘉磕头谢恩。

    回到前后殿连廊的景宇浩嚷嚷道:“都怪你,你让我假扮成你,这回惹出祸了,一会要挨罚你得替我顶着!”

    景文昭靠在一边的廊柱上,白了他一眼:“都怪我,要没有我,你也看不到刚才那一幕。”

    景宇浩刚说出一个“你”字,那边皇帝便掀帘而进,说道:“你们俩有何事扰乱早朝?”语声不大,但威严十足。

    景文昭站起来对皇帝行礼,说道:“父皇,儿臣只是好奇被称为红犼的怪物会有多力大无穷。”她与父皇平时关系再好,但在听到皇帝如此语气时,就知道父皇定是生气了,并且此时景宇浩还在,所以要做到礼数周全,君臣之别。

    而且就算他俩此时身份装束互换,但在父皇面前还是没有隐瞒的必要,毕竟他俩就是简单的易容换衣,根本瞒不过父皇的眼睛。

    那边景宇浩看景文昭跪下行礼,也跟着跪下了,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

    皇帝看了看景宇浩,又看了看景文昭,说道:“只是好奇就可以扰乱早朝?而且你俩此时的穿着打扮给朕解释清楚!”

    景文昭磕了个头,道:“父皇,儿臣并非是有意扰乱早朝,儿臣当时看那少年有如此巨力,看随便就将四个成年人拉过去,担心囚笼被他巨力损坏,他趁机逃出危害父皇安全,所以儿臣当时急中生智踢了景宇浩一脚,果然,不出儿臣所料,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那巨力少年也不例外。”她说完这些抬头看着皇帝。景宇浩听了她这么说侧头看了看她,又马上扭回,继续低着头。

    皇帝也看着她,说道:“哦?所以此事是你为了朕安全而想出的……计策?”

    “回父皇,正是如此!”

    皇帝捋了捋胡须,然后轻轻点了点头,说道:“那你说说你们此时的穿着打扮。”

    “是,父皇,儿臣只是想看宇浩穿女装的样子。”扰乱早朝这个大的罪名被按下了,小的罪名还是需要承担的。

    皇帝摆了摆手,“带回各自府邸,闭门思过一月,罚写《国学》十遍。”来人将景文昭和景宇浩各自带了出去。

    皇帝走了几步,然后对身旁太监德福说道:“传青儒来。”

    在往回走的路上,景宇浩唤了声:“景文昭。”景文昭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他看了眼景文昭,然后把头别扭的扭到一边,说道:“多谢你替我顶着。”

    虽然之前说让她替他顶着,但是真实发生了,他倒别扭上了。景文昭倏尔一笑,说道:“谢倒不必,谁让你是弟,我是姐呢,来,叫声姐来听听!”她把头微微扭了扭,使耳朵冲着景宇浩,好像他叫一声,这样能更顺利的接收到他的声音。

    景宇浩看他又被耍了,气的哼了一声,大步向前走去。

    景文昭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向自己的霞云殿走去。

    ……

    下了早朝的国丈并没有出宫,而是派人通传说他想要去皇后寝宫,看望自己的皇后女儿。

    国丈被允许入得椒房殿后,便上去对皇后跪下行礼。国丈虽然是皇后的父亲,但是身份尊卑须得遵从。

    皇后让身旁的侍女扶国丈起来,但是侍女扶了一把,非但没扶起来,反而看到国丈哭了起来。侍女吓的忙跪在地上,冲国丈磕头,磕了几个又冲皇后磕头。

    皇后穿着一身紫褐色宫装,虽贵为国母,头上却只戴了一只白玉钗。即使近而立之年,一眼望去却像妙龄少女,但比少女多了层端庄,少了层稚气,多了些娴静,少了些跳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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