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营销前沿国际研讨会在S市举行，宋满和老板衡典一同参加会议，会议长达四个小时，会议中间出了一点小状况，也导致他们碰了一次面。

    那是非常短暂的相遇。

    本身学术论坛的现场就是百家争鸣，那天的话题比较敏感，导致分化出两方完全不同的观点。

    中间休息的时候讨论的尤其激烈。

    宋满坐在第一排左侧最边上的座位，听到身后传来巨大的声响回头看了一眼，是自己的客户正在和一位男士在争论什么，水杯倒在地上，发出玻璃破碎的声音，两个年近半百的中年人，吵得脸红脖子粗。

    衡典附在她耳边说：“万一情况不可控，可以过去劝解一下。”

    毕竟有客户要维护。

    她很轻的垂眸，漠然嗯了一声。

    那时宋满26岁了，她穿浅色新中式的上衣，头发是大波浪，映衬着莹白的皮肤，脖颈细长，气质出众，坐在那有一种说不出的漂亮。

    聂南峥坐到主席台的最左边的位置上，不经意瞥了眼台下吵得不可开交的方向，又垂眸摆弄手机。

    当时他和宋满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上，搁得位置不远，完全是相反方向。

    谁都没认出谁。

    下半场会议还未开始，场面已经控制不住了，后面两人开始动手了，这让在场的人都略微诧异，衡典告诉宋满，联系主办方的人过来，还是别上前说话了，看情况有些危险。

    结果这一闹，闹到了医院。

    当时衡典善后，宋满陪客户去了趟医院。

    一路上，客户用白色纱布捂着额头，还在一边嘶嘶倒抽着冷气，一边和宋满输出他的观点，认为他一点错都没有，宋满微笑着点头，认同甲方客户的一切观点。

    到了医院，她把人送到急诊室，等待客户的家人过来。衡典发信息说事情处理完了，打人的那个人也说头晕，要去医院做CT，让她在医院看好客户，别让两人再遇到。

    谁知道站在急诊楼和住院部连接处的阴凉处透气时，碰巧遇到了刘嘉懿。当时她急匆匆的朝急诊楼里走，没注意到宋满。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检查结果出来了，问题不大，主要是外伤，宋满陪客户包扎完，把人交给家属就离开了。

    走到院部门口，忽然冒出一个小朋友，三四岁的样子，手里拿着一个彩色风车，咿咿呀呀要递给她。

    医院门口常常有那种卖玩具的小摊贩，刚开始她以为这是某种销售手段，看到小朋友白白胖胖招人喜欢，她伸手接下小风车，想问怎么付钱。

    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挺着一辆黑色的私家车，男人长身玉立，正垂眸看着小朋友向他跑过去。

    他换车了，人却没怎么变，清隽矜贵，气质稳重不少。

    微风里夹杂着月桂花的气息拂面吹来，她的长发纷乱落在面上，分明十几米的距离，却像隔着一个世纪那么遥远。

    聂南峥一把抱起小七，转过头静静看着她。

    宋满移开目光，转身朝停车场走去。

    医院门口的人来来往往，宋满慢慢把车移出来，路过院部门口时，聂南峥还带着小朋友在那里，身后的车被开走了。

    那天他们没有说话，彼此像陌生人一样，宋满对他有明显抗拒，好像过了这么多年，原本没有的仇恨慢慢被放大许多倍。

    回去的路上，她不断侧头看向副驾驶座上的彩色风车，脑海不经意就冒出在云城那年，她坐在自行车的后座，看着风车被海风吹起的姿态。

    又自由又幸福。

    其实，在国外的四年时间，不是完全没有聂南峥的消息，两年前，杨继结婚了，他结婚的前一个月给宋满发信息告知，说两人是旅行结婚，并没有打算办婚礼。

    宋满说祝他新婚快乐，问他要结婚照，结果看到两人在非洲大草原上的合影中，女方有些眼熟，想不起是谁。

    杨继说，李姝，李钦的妹妹。

    宋满这才想起来，她和李姝见过一面。

    －

    还在舞蹈学院工作时，有一部女性题材的电影爆火，票房挤进当时院线排片的前三名，制片人李姝一战成名，李钦提起过，那是他妹妹。

    后来宋满转让股权，离开公司的时候，大家给她举行了一场欢送会，李姝也到场了。

    李姝当时也算是一个小股东，只是甩手掌柜，从来不会参与公司重要决策。宋满也是后来才知道，城江资本背后的公司是聂南峥。

    从她踏进北城那一刻起，她的工作和生活，一直就在他的掌控之中，那样无言的跟随让她有种压迫感，从15岁初见开始，他就没有走出过他的手掌心。

    回国后，宋满和杨继夫妇两人吃过一顿饭。

    四年环球旅行，让两人都晒黑不少，他们走过了全球一百多个国家，彼此磨合的十分默契，确定了要一起度过余下半生。

    不知道是有意无意，杨继提到聂南峥好像快结婚了。

    宋满心里咯噔一下，掩饰性地喝下一口水，说那很好啊，不都是要走到这一步的吗？

    等李姝去洗手间的空隙，杨继问她，真不觉得可惜吗？

    宋满装作没听懂，可惜什么？

    杨继勾着嘴角笑笑，沉默地审视她的表情，几分真几分假，“可惜那么多年的时间，没能守住一个人。”

    “人总要长大，长大就意味着分离。”

    死别，生离。

    人生常态不是吗？

    李姝回来后，和她聊到工作问题。

    宋满实话实说，现在的公司也是刚起步，老板从小在英国长大，是华侨，回国开拓国内市场，目前发展得不错。

    那年油价不断攀升，市场上开始流行新能源，资本一一入场，李姝跟着投资了一家新兴车企，最近上市一款新车型，刚刚需要宣发，问宋满的公司接不接这一类型的营销。

    宋满说当然接，这么优质的案子肯定是首选。

    于是由李姝前线，宋满接下来新能源的案子。

    那段时间她一心扑在工作上，完全没注意过李姝发来的资料上，四五家投资公司中，其中有一排明晃晃写着城江资本。

    城江资本就属于聂氏集团，是聂南峥和江川共同出资成立的投资公司。

    不得不说他眼光非常好，每一步都是紧跟时代脚步，永远都是站在风口处把握最大的机遇，这次接受新能源的案子，也造就了宋满和他的第二次见面。

    ＊

    新车发布会当天，宋满代替衡典出席现场直播，当时国内能认出宋满的人不多，她就坐在第一排的位置，镜头扫过她的时候，不少人伸头朝她的方向看了几眼。

    聂南峥就是在镜头里看到她的。

    本来他并没有打算来这个发布会，当天，聂远平开了家庭会议，决定把位置暂且让给他，以后他的设计集团要并入聂氏集团旗下。

    聂渊与他母亲不服气，几度打断聂远平的话，被聂远平几个眼神堵回去了。

    他打算出去喝酒，消遣糟心的一天，接着就收到杨继的信息，问他去不去新能源现场。

    他对发布会一点都不感兴趣，直接杨继说现场有惊喜。聂南峥知道杨继很少说这种无聊的话，他没多问，掉了头朝发布会现场开。

    因为没有邀请函，他在门口被挡了几分钟。车企老板匆匆忙忙从里面赶出来，亲自把他接进去，一路上不停地说抱歉。

    聂南峥无所谓地点头，刚走进灯光昏暗的现场，忽然看到大屏幕上滑过宋满清丽的脸庞。

    发布会还没有开始，现场乌央乌央的人群还未落座，她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那里，像上次在研讨会现场一样，疏离得和其他人之间有一层看不见的壁垒。

    在二楼有vip室，聂南峥拒绝主办方的邀请，独自去了第一排的位置。

    发布会一开始，没有主持人致辞，现场直接开启3D全息大荧屏，一辆红色新能源汽车在川藏公路中央奔驰着，峰峦叠嶂，山川环抱，寒风呼啸而过，通过环绕立体的音响传至每个人的耳际。

    这是宋满策划案的其中一个设想，通过场景展示汽车的空间感和影音感，让现场的观众有身临其境的错觉。

    “呜－－”

    一只黑鹰绕过车顶，尖叫着冲破屏幕，汽车的速度随之加快，飞跃悬崖，事情暂停在这里。

    通过现场观众的反应来看，开场的引导效果非常不错，宋满全神贯注的盯着台上的大屏幕，完全没注意身侧坐的是谁。

    等主持人走到台上，开始介绍汽车品牌的创始初衷时，近年来的销售量依次打在大屏幕上，宋满开始放送起来，余光瞥到气定神闲的聂南峥。

    她先是愣了一下，不太敢相信这种巧合，然后彻底转过头去，刚好场下爆发出一阵掌声，男人盯着台上，抬起手拍了两下，神色淡漠冷冽。

    仿佛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这款车是旗舰款，外界和业内都极其重视这场发布会，现在很多媒体屏息以待，产品经理站在台上，开始详细介绍车型和应用。

    现场灯光忽然暗下来，她僵硬地侧过头，台上的3D场景瞬间变成冰岛森林，绿色的极光笼罩着五座越野车和主持人，现场漂亮的让人惊叹，宋满眨了眨眼睛，心神开始飘忽起来，手心沁出薄汗。

    “如果你和家人去冰岛这样的极地旅游，电动四驱的性能将会体现出淋漓尽致的优势，让您和家人可以从容不迫地欣赏沿途风景。还记得你们见过的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吗？还记得群山之中，瀑布倾泻而下的壮阔吗？还记得云雾缭绕的半空岩壁间，你们相拥而眠吗？”

    “其次，超级静音……”

    这场发布会的所有场景，均出自宋满之手，主持人的演讲稿也是她一力设计。

    连各大平台的营销的文案，都是有宋满的参与设计。

    现场的专属品牌音乐响了几秒，全息大屏幕亮起品牌logo，光线亮了起来。

    掌声再次响起来，台上换人上去讲解产品价格设定和性价比。

    “我们的基础款定价是在45万起步，旗舰款60万起步，之所以……”

    在市场车辆对比的关节，车企的CEO韩总侧头和聂南峥攀谈，他听后随意的点点头，接着换了一个动作，把右腿搭在左腿上，朝向宋满。

    正常发布会持续两个小时之久，聂南峥首次耐着性子听到最后，他只是想看看，那么多熟悉且陌生的场景中，有多少他曾经亲历过。

    有时候内心深处的情绪人是无法回避的。尤其是夜深人静，回想起当初在一起的内心感受，竟然觉得苍白。想不起做出那个决定时的心情，他不得不承认，过去四年，他去过她学校很多次。

    当看到她和一个华裔男性走在一起时，他并没有想过太多原因，只是次数多了，他渐渐觉得心冷，那些年积攒的飞机票，加起来大概够得上现场一辆旗舰车的价格。

    可他仍然乐此不疲得在两国之间来往，她却一概不知。

    发布会结束时，现场的顶灯全部被打开，灯光耀人眼，宋满准备回公司看网上反响，她站起身，无法在那里多待一秒。

    韩总忽然叫住她，“宋总监，给你介绍一下。”

    “这是聂氏集团现任董事长兼总经理，聂南峥先生。”

    他首次回过头，目光淡淡地，伸出手，“好久不见。”

    宋满犹豫了一下，指间和他短暂相触，“你好。”

    韩总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两人本就认识，可两个小时的发布会，两人从始至终未曾说过话，聂南峥甚至没看过宋满一眼。

    恰逢晚饭时间，韩总提议自己做东，大家一起吃个饭，喊上公司几个高层一起过去。

    宋满心里明白，以她的资格，远远够不上和这群人同坐一桌，也许是韩总知道了聂南峥认识她，看起来关系不菲的样子，单纯想做给聂南峥看。

    这些年跳出学校的圈层，她接触到很多不同的人，尤其是商人，重利，有眼力界，脑子转的比谁都快。

    聂南峥却不一样，有时候宋满喜欢的是他身上那种目空一切的洒脱感，没有铜臭味。

    她常常回想当初出国的决定是否正确，这条路并不好走，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一个人生活，在一个语言半通，不太熟悉的国度生活。

    一开始宋满觉得自己不会想家，毕竟她孤身一人，世界上没有可以被她成为家的地方，也没有可以被她成为“家人”的人，但新闻传来两个同校学生路遇枪击案的时候，她还是会想念南城。

    那时感到非常孤独，偶尔也会想起聂南峥。

    没回国前，她跟着衡典创业至今，做成功过几个大项目，逐渐在国内行业里有了名头，经过很多次商讨，他们决定把国内的总部设在南城。

    南城很好，没有他。

    千想万想，没想到，宋满会在南城遇到聂南峥，还是两次。

    回忆混乱地在脑海中蔓延开来，对面两个人的面容有些模糊，她艰难的抬眸，听到自己干涩的嗓音响起：“今天公司有事，恕不奉陪。”

    见聂南峥立在原地，双手插兜冷冷盯着她，毫无反应。宋满对着韩总微微一笑，补充道，“改日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