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过后。
各路小摊贩和行人都不愿错过良辰佳节，即使厚厚的积雪让人行走不便，还是许多人一趁雪停就拿着扫帚上街扫雪。
不消多时，主干路上的雪已被扫至路旁。熙熙攘攘的人们纷至沓来，谁也不愿辜负今日灿若朝霞的花灯。
陈寒融陪同陈夫人在最繁华的市集走动。沿路花灯形状各异，来看灯的小娃娃几乎人手都提着一个漂亮的花灯。
有一盏花灯真的是牡丹花的形状，陈寒融跑去小摊买了下来。
“娘，牡丹花灯，送给您。”
“娘都多大年纪了还拿这个。”陈夫人有些害羞地接过。
“年轻时你爹也会买花灯送我，你爹第一次买给我的是只小兔子。阿融以后有了心爱的姑娘，也要买花灯给她。”
陈夫人看着这花灯，缅怀过去。
“我若有了心爱的姑娘，定当日日陪在她身边，绝不会让她饱受相思之苦。”
陈寒融怕陈夫人听了伤心，话压在心里未说出口。
走着走着就到了街角，陈夫人的贴身丫鬟心性随陈夫人，也是心善又心软。
“夫人，你看那角落里有个小乞丐，她怕是下去和亲人团圆了。”
陈夫人为幼小生命的逝去感到悲伤。
“今日难得阿融回来，咱们做点善事把她葬了吧，就当给阿融积福。”
下人得令去给那小家伙收尸，不曾想这小乞丐的皮肤还有温度，身体还未完全冻僵，下人摸了摸小乞丐的脉搏。
“夫人，她还活着。”下人大声喊。
陈夫人想要上前看，陈寒融将她拦下，不愿让母亲靠近。反倒自己亲自去检查，不光发现这小乞丐还活着，还发现了她脖子上挂了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叶白。
叶白！
一瞬间电流穿过陈寒融脑海。
两年前，军营被敌人偷袭，陈寒融一个不防备差点被杀死。
与他交好的叶石大哥替他挡下了那一刀。
叶石死后本应厚待其家人，但一番寻找，他的家人却下落不明。
“娘，这个孩子的兄长与我有救命之恩，劳烦娘找户人家将她抚养成人。”陈寒融向陈夫人躬身，抱拳行礼。
“既然是恩人的妹妹，那就交给你乳娘照看吧。看这孩子身体虚弱，应当好好休养，就养在我们府中，可好？”
“多谢娘”
陈寒融心中激起千层浪，久久难以平静。
两年前的遗憾终于有了机会弥补。
“嘿！哈！”
十岁的陈寒融独自在空地上挥舞着长枪。
“小兄弟，怎么还在这练，平日伙食艰苦，今日上元节，营里加餐，大伙可都去吃肉了。”
“爹爹教导我男子汉大丈夫应当勤学苦练，顶天立地，怎可逞口腹之欲，荒废光阴。”
“噗，差不多得了，这种事可不多，再不去就真没有了。”
说着叶石拉着陈寒融走进人群里和大伙一起吃肉。
陈寒融见到桌子上的红烧肉那一瞬，眼睛就亮了，美滋滋的心情连他自己都感到诧异。
……
“你看你，又受伤了，打不过就认输，那家伙高你那么大一截，认输不丢人。背上的伤自己上不了药吧，来，药给我，我帮你。”
……
“好。一进一退，一攻一守，让敌人毫无可乘之机，叶石和陈寒融配合得很好，今天晚上给你俩加餐！”
军纪严明无令不动。
两人各自目视前方，却都能用余光看到彼此不易被觉察地抿唇而笑。
……
“我走时，我娘刚又给我生了个妹妹，小娃娃长得真水灵，看得我老想掐她一下。”叶石爽朗地笑。
……
“叶大哥！”
陈寒融听见背后一声刀剑刺穿身体的声音，猛回头，看到了在他眼前被贯穿的人，那人张着嘴啊啊呀呀，连最后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瞪大了眼紧盯着他。
后来得知叶石是陈父安排保护陈寒融的人。
可即便如此，当初点点滴滴的默契和关怀，又怎会不是真心相待。
密密麻麻的回忆扎在陈寒融的心里，连呼吸都像有石头压在他的胸口上。
叶大哥，你的妹妹，我找到了。
陈寒融立誓要像亲哥哥一样对待她，以弥补他对叶大哥的亏欠。
翌日，叶白一早就出发去前山找刘管事领侍女。
当然还得先绕路到山下，再上山。
叶白没有日常的花销，陈寒融也从不给她零花钱，想在前山买一个宅子很困难。
所以，那就开始接任务吧！
来到任务榜前，叶白看着种类繁多、数量巨大的榜单，惊叹不已。
世界上竟有这么多恩怨，凑出了这么多的刺杀悬赏。
“武林盟主的老婆？一万两。这一看就是情杀……武林盟主倒是对这外室出手大方……”
“苍原、飞游和川画的皇帝？赏金只有三两？这是哪个浪荡子在耍我们不语山谷吧？这种任务委托也能送到山里来？不语山谷还真是来者不拒......”
“村头王老板的儿子，赏金三贯钱……难道这是个村中恶霸……村民集体筹钱来委托……”
“教书先生……赏金五个铜板……这是这个孩子的全部积蓄了吧……感受到这个孩子的怨念了……”
……
叶白越看越无言以对。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不语山谷怎么好像在代表公平和正义消灭讨厌鬼……
前山的残酷究竟体现在哪里？
不语山谷的威严呢？
融哥哥不让我来，是他怕被我笑掉大牙吗？
“李庄的二长老……赏金三百两。这看着才像正经的刺杀委托。”
叶白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都那么不靠谱。
正欲揭榜之时，旁边一个彪形大汉出手果断，抢在前面。既然自己慢了一拍，也怪不得别人。
可随即另一只手更加迅捷，后出手却更近一寸。
彪形大汉见之不服，出拳攻击那只伸出来的手臂，那只手却巧妙地画了一个圈躲了过去，反倒把大汉的手带出几寸远。
那只手抓住大汉反应的空隙，一掌将任务榜横扫而下。
叶白沿着那只手臂望去，一个满脸皱纹、拄着拐杖的老太婆颤颤巍巍地抓着榜不放。
“谷中规矩，揭榜者得，谢了年轻人。”
“哼。”彪形大汉受不了这气，无心再揭榜下一个任务，愤愤离去。
叶白惊呆。
“小姑娘，新来的？”旁边一人注意到叶白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随口搭话。
“这还不算什么，之前为了抢榜，大打出手的大有人在，还有过两个人为了一个千两任务，专门开了一场生死擂台。如今谷中颐养天年的人多了起来，谷中风气已经和平了许多，轻易不会大动干戈。”
“多谢这位大哥解惑。”叶白闻之，心下了然。
看中的任务被抢，只能继续寻找任务。
“海誓山盟的盟主……五十两……世界之大，竟会有这种联盟，里面都是忠贞不渝的鸳鸯吧，还是不去拆散他们了。”叶白摇摇头。
“采花贼花容月，五百两。这个不错，大胆采花贼，本姑娘这就为民除害，就他了。”
叶白顺利揭下任务榜，开开心心出谷绕路回后山。
这个任务完成后，就可以在前山置办房产了。
夏日午后，阳光慵懒地洒下大地，树叶泛起油锃锃的光辉，照的人懒洋洋的。
叶白回到后山，坐在房间的桌子前，仔细阅读和思索任务榜上花容月的消息。
“年龄不详，样貌清秀，皮肤白皙，明眸皓齿，面若桃花。这采花贼自己就长得像个姑娘，也能看得上别人？”
叶白不禁对这采花贼斜翻了个白眼。
“你是看中了这张皮囊，所以上赶着送上门去？”陈寒融踩着地上的阳光，手臂环抱在胸，斜靠着门真心发问。
“融哥哥，我马上就能用这笔赏金在前山获得一席之地。”
“没看上他就好，跟了一个花心的男人不会有好下场。”
“融哥哥你同意我接任务了？”叶白喜出望外。
“我随时可以帮你假死。”暂时允许你接任务，只是希望你能在这个过程中知难而退罢了。
叶白燃烧起的热情一下就被泼了盆冷水。
“放心吧融哥哥，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叶白举起桌上的任务榜，重复着关于花容月的这段描述。
“样貌清秀，皮肤白皙，明眸皓齿，面若桃花。融哥哥，真有男子会长出这样一张脸吗？”
“未曾见过。”
陈寒融又仔细想了想，补充到：“术竹也算。”
叶白单手拄着下巴，摇了摇头，带动着整个身子都微微摇晃。
“术竹不算。他更有男子气概些，应该用玉树临风来形容。”
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和一张嘴，都是白嫩的小脸，陈寒融认为都差不多……
“那形容一下你融哥哥我。”陈寒融扭头看向别处，不经意间眉毛上挑了一下，似是随口问了一句。
“融哥哥自然是英姿勃发，气宇轩昂，精神抖擞，高大威猛，才貌双绝，如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比群山之巍峨，胜天空之高远。”
陈寒融一步迈到叶白身前，轻轻用食指指节敲了敲叶白的头，扬起一边嘴角，满意地笑。
“就你会夸。出门在外免不了盘缠，喏。”陈寒融从腰间拽下钱袋，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太久不出山，不会都忘了该怎么花钱了吧？”
“融哥哥你当我傻啊，放心好啦。”叶白娇俏地吐了吐舌头。
“你继续钻研吧，我还有事。出谷注意安全。”
陈寒融注视着叶白，眼中满是无奈。
他自己从小就在军营中饱受摧残，一回到家只有对家人的无限眷恋，只想尽可能多得感受家人的温暖，哪会想要忤逆长辈。
难道是他把阿白给惯坏了？
这是一个找不出答案的问题，他只能带着难解的疑惑转身离开。
叶白倒很是高兴，坐在凳子上前后摇晃着双腿。
“融哥哥这算是同意我在前山帮助他了。”
她确实没想到陈寒融只是希望能让她知难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