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他受伤了?去找萧承运了?

    “怎么醒了?”一来一回只需要半个时辰,凌昭有意趁着她熟睡时离开,哪知回来时她却醒了。

    宣禾垂下头咕哝:“你把我的灯烛熄了,我不喜欢一个人。”

    凌昭诧异:“你怕黑?”

    宣禾点头。

    凌昭看着她微亮的眸子,起身带她走到床边:“我不去了,你睡吧。”

    不必看清他的脸色,宣禾也知道他这会儿很不好,她想着要不要说些什么:“你……”

    “怎么?”

    宣禾刚提起的一口气又卸去,往被褥中一滚:“没有,我睡了。”

    凌昭累极了,在她近处盘腿坐下,沉心静气,顷刻间入定。

    宣禾在被褥中窝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探出头,只见凌昭脸色苍白,身周泛着淡淡白光,下腹的黑衣上一道裂痕,颜色也洇得更深了一层。折腾成这样,今夜得手了吗?

    她猜想着,恍然发现今夜裁云不在。

    剑灵依附于剑主,凌昭现下自顾不暇,自然无法供裁云维持真身。

    这是她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可宣禾犹豫了。凌昭落得如此惨状,说到底都要归因她,不是她,他就不会因为身上的咒术束手束脚,更不用去争那烫手的令牌。他身上的光晕很淡,可见回到客栈时灵力已所剩无几了,她这始作俑者还要去和他抢余下的那一点灵力,多可恨呐。

    宣禾彻底睡不着了,她的内心无比煎熬,辗转反侧之际,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优柔寡断了?机会难得,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凌昭境界高深,哪会有事!

    宣禾拍拍脸,几下清醒,然而终归是心中有愧,望着凌昭无声道了句抱歉,硬下心肠,合眼慢慢分出魂魄,驾轻就熟地飘到他身侧,伸出一只手。

    柔和的白光从指尖流入她的身体,她感受到融融暖意,无比安适。

    宣禾无法抑制地贴近他,轻飘飘靠在他身上,那醇厚的灵力让她舍不得走开。凌昭不设防地闭着眼,眉目柔和,她近距离观察着,在心中评头论足。

    他还是不睁眼不开口时讨人喜欢,有女修看上他倒也不怪,多半是没和他说上过话,也不曾正视过他那双拒人千里的眼眸,以为只看这一张脸与传扬在外的名声,便哪哪都好了。

    宣禾思绪纷飞,又想到他百年前在阳春宴上的话。他袒露心迹,说已有心仪的女子,可这么久以来,她从未听过有关传言,几乎可以肯定,那一番话只是在搪塞贺彰,不过他那时说话神情还真像那么回事……

    想着想着,她又清醒过来,凌昭爱慕谁、将来要同谁结契,和她有什么关系?她还能连带着和他的道侣结仇么?想这些又是做什么呢?有这闲工夫,不如好好想想,明日醒来后该怎么解释。

    宣禾又开始发愁,后来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魂魄何时飘回体内的也浑然不知。

    翌日,宣禾在日上三竿后才醒转,睁眼后头一件事就是粗略地将自己上下打量一遍。

    不出所料,她又长大了。

    宣禾一低头便看见自己微微鼓起的胸脯,愣怔了会儿,登时吓得不轻。

    这进度是否太快了些?她立即拉起被褥将身体裹住,扭头去看。

    身边静悄悄的,凌昭保持着昨夜入定的姿势坐在榻边,仿佛一尊长眠于此的石塑。

    宣禾暂松口气,找出裁云当初购置的衣裳穿好,放轻手脚下了地,坐到妆奁前朝镜中一看,才放下的心猝然揪紧了。

    镜中的她眉目如画、明眸皓齿,虽稍显稚嫩,不说天香国色,怎么也是个如花似玉的豆蔻少女。

    她当然不是被自己的美貌吓到,只是,这张脸和从前的她至少有五分相似。宣禾试着对镜粲然一笑,无心称赞镜中的花容月貌,只觉满心惶恐,更像了!

    她惊恐地收了笑容,惴惴不安。

    凌昭随时可能醒来,等不得了。

    宣禾毫不迟疑地翻出唐珂给的符纸,三两下撕成碎片,没过多久,唐珂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

    “师姐,师姐?”

    宣禾急忙回应他:“是我!”

    “找我何事?”

    宣禾三言两语将眼下境况给唐珂描述一遍,唐珂苦笑道:“怪我怪我,当初给你炼造容器时,我脑中就只有你这张脸了,待你补齐魂魄后,是会恢复原貌的。”

    宣禾哪还笑得出来:“那该怎么办?凌昭对我恨之入骨,他一定一眼就能认出我了。”想到这个场景,宣禾顿时毛骨悚然,几日前,她还为了口吃的没脸没皮地搂着他的脖子喊哥哥……完了,都完了。

    唐珂纠正她:“我没看出他哪对你恨之入骨了,师姐,是你对他成见太深。”

    “你有在想法子吗?”宣禾自暴自弃,“要让他知道我是谁,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唐珂抢过话:“你在哪儿?”

    她恹恹地说:“九昌郡。”

    “九昌郡?”唐珂声音高了一度,“你防着些,我马上就来。”这一句说完,唐珂断了与她的联系。

    马上是多久?宣禾忐忑盯住凌昭,等啊等,直到日头西斜,房门外出现个影子。她失魂落魄地坐了半日,一阵欣喜,移步去开门,见了来人不免激动:“唐珂!”

    “来了,”唐珂端详她一眼,腾出手擦擦汗,“凌昭呢?”

    “还没醒。”万幸,他还没醒,宣禾抬眼看唐珂,发觉他双目无神,一脸倦容,“你怎么过来的?”

    唐珂感慨:“巧了,我本就在来九昌郡的路上,恰好收到你的传音,否则真就大事不妙了。”

    “你这样子,没事么?”

    唐珂扶额,无奈地说:“这不是近来山里事多了。你是不知,前几日阳春宴,我代你赴宴去了,那紫阳宗的老头欺我燕山如今无人,提议要撤了阳春宴的上座席位。”

    宣禾脸色微变,唐珂接道:“你先别生气,好在这一回阳春宴,四大宗门八大世家中过半的前辈都没到场,他紫阳宗一家之言,怎能作数?你才刚过世,他就等不及要来打压燕山,传出去不好听,依我看这事一时半会成不了。”

    世态炎凉,那些人势利的嘴脸她不比他见的少,宣禾感同身受:“难为你了。”

    唐珂也道:“就是去了这一回,我才知你从前不易。”

    “快先别说了,”宣禾回头看一眼凌昭,“我这样,怎么办?”

    唐珂打住无关紧要的话题,取出两颗丹药给她:“这是易容丹,用过后切忌碰水,面上沾了水就该现原形了。”

    宣禾接过丹药,当着唐珂的面就吞了一颗,至此一直提着的心终于定下。

    唐珂看着她的脸笑了笑,不敢久留:“我看你恢复得倒快,还是不要操之过急,你自己小心,我得先走了。”

    宣禾点点头,目送他离去,人走后才忽地想起,自己还没问他来九昌郡所为何事。

    宣禾黯然关上房门,瞧了瞧打坐中的凌昭,安心坐回铜镜前,审视镜中陌生的少女。这张新面孔依旧玲珑俏丽,她尝试做了几个表情,惟妙惟肖,还真是滴水不漏。

    她还沉醉在失意中,开口便是一声长叹:“哎。”她哪能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要顶着张假面苟活,何时是个头呢?叹息着,她从镜前起身,刚转过身,便毫无防备地撞上凌昭凌厉的目光。

    她心里咯噔一声。

    “我……你……”宣禾紧张极了,只能够故技重施,怯生生地喊了一句,“凌昭哥哥。”

    这一回他不上钩了,那神情依旧冷漠,昨日的温情半点不剩,任她怎么看也无动于衷,宣禾先招架不住:“你不认得我了么?”

    凌昭也起身,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你究竟是什么人?有何目的?”

    “我是小青呀,”宣禾靠近他,无措道,“我,我也不知道。”

    凌昭:“不知道?”

    “我一觉睡醒就这样了,”她诚惶诚恐,“我到这世上,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我是谁呢?从哪儿来呢?你不告诉我,我上哪儿知道?你不要这样看着我……”

    他不言语。

    宣禾有些无力,酸意涌上心头,哀戚道:“我明白了,都怪我,我没爹没娘,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世上,哪儿是我的容身之处?既然你不信我,我也不会死皮赖脸地跟着你,你不必管我,我自我了结,一了百了!”

    说着,宣禾往窗边跑,费力爬上窗台要往下跳,才伸出个头就动不了了。凌昭将她一把拽回来,她趔趄一下站稳,他就那么冷眼看着,也不来扶她。

    宣禾又气又委屈,忍不住红了眼眶,到这儿,她也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戏还是真情实感地难过了。

    回想起刚入山门时,师父待她格外宽容,总让她念起过世的爹娘,习惯那样的温情后,她自然而然地以为那是理所当然的。后来她开始修行,师父对她严厉许多,每说上一句重话,她便委屈得不行,就是不想哭,泪珠子也要自己往外冒,怎么也憋不回去。

    她想,凌昭最初就不该对她起恻隐之心,他对她坏一些,她这会儿就不会生出这样古怪的情绪了。区别是师父的冷脸扮不久,收了剑就会来哄哄她,凌昭却不会,她方才那一段话似乎又惹了他不快,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哭有什么用?宣禾长大后便不哭了,她本事大得很,哭哭啼啼只对亲近之人管用,对待旁人,还得看她的剑锋有多利。然而她现在本事丢了,凌昭也与她无亲无故,自然没理由惯着她。

    宣禾想开了,抓起长袖在脸上抹了抹,往榻上一坐,什么也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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