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闻璟的出现，是宋灵玉想不到的，她瞧着眼前的少年，撇过头，“没什么，你听错了。”
慕闻璟不信，宋灵玉刚刚那句未安，他听得真真切切，他不信是他听错了，他面上神色淡淡，可攥紧的拳头却不是这么说的，他望向宋灵玉的目光隐隐藏着哀切。
“你刚刚为什么，会喊出那个名字。”
未安啊，想起这个名字，慕闻璟眼角一抹嫣红。
这么多年过去了，门派里记得曾经有这个名字的人也逐渐消失了，也没有什么人会再提起未安这个名字，就连宋灵玉，也变得沉默寡言，不再提起曾经那个在她记忆中给她带来快乐的少女。
慕闻璟见此也不打算追问，“……师姐，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驻留了。”
姜送望着眼前的少年，突然觉得身体沉闷，胸口的疼痛感让她突然小声咳嗽起来。
砰——
砰——
心脏那块突然砰砰响，那种难以言喻的痛苦窜进四肢百骸中，她猛地退后两步，差点摔倒在地上。
“没事吧？”慕闻璟扶住了少女，而后神情滞愣，只是那片刻，仅仅只是那瞬间，他眼里情绪从惊讶变成欣喜。
眼前的少女不论是样貌还是身形，都与她很是相似。
他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宋灵玉会喊未安这二字了。
“你叫什么名字！”慕闻璟掐着少女的手腕，神色有点疯狂，“你是谁？”
手腕上的疼痛比不上心脏那处，她懵懂又陌生的神色让慕闻璟感到无助，宋灵玉见状立马出声制止了慕闻璟。
“她不是未安！放开她！”
慕闻璟的手被人打断，他睁着眼一点一点打量着眼前的少女，那张脸蛋和未安一模一样，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人呢，就算是双生子也不一定会如此相像。
“你叫什么名字。”慕闻璟固执地想要一个回答。
“姜送。”姜送躲在宋灵玉身后。
慕闻璟好像是被眼前的这一幕刺伤了，“为什么躲我……”
青年哑着嗓子道：“姜送是吗？”
宋灵玉护着身后的少女，“慕闻璟！”
这三个字好像是把他拉回了过去，却又在呼喊他，让他回到现实。
慕闻璟盯着姜送看，那双眸子里是她看不懂的情绪，爱恨掺杂，疯狂偏执，眼里的光亮明明灭灭。
“抱歉。”
“这不是慕闻璟吗？”
“是那个修仙天才！”
慕闻璟注意到了周围人的视线，他转身离去。
宋灵玉目送着慕闻璟离开，直到视线里消失、她才转过身，望着眼前的少女，姜送手腕上的红痕刺眼，良久，她叹息。
“抱歉，他今日有些……”
仅仅只是今日吗？
宋灵玉意识到，慕闻璟或许真的魔怔了，只要是跟未安牵连上的，他总是会变得奇怪。
原来，他一直都深陷其中，从未走出来过。
宋灵玉忽地就哑声了，她可怜慕闻璟吗，不可怜，当初是他先选择了苏暖，而未安，从来都没有被坚定的选择过。
说来也可笑，人不在世了才知道要珍惜，可热门在世的时候为何不好好珍惜，偏偏……偏偏要落到今日这模样，才知道要珍惜，才知道要爱护，可是人都已经死了啊。
姜松眼前一黑，宋灵玉在抚摸着她的脑袋，“抱歉，很疼吧？”
姜送摇摇头又点头，她试探着?问道：“我和你们口中的那个人很像吗？”
宋灵玉像是在透过眼前人看着未安，“简直一模一样。”
姜送若有所思。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你可以再称呼我一声师姐吗？”宋灵玉眼中盛满无限思念，“你刚刚称呼我的样子，真的让我很想她。”
姜送抬起脸瞧着宋灵玉，不知怎的，她突然开口道：“师姐，我很好。”
眼前的人身影一僵，她抿着干涩的唇瓣，一把将人抱进怀中，她低埋着头，带着哭腔，“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安安，我很想你。”
一百年，一百年啊，三万多个日夜，她再也没见过少女，她唯一的纪念就是那剑穗，可是那东西也坏掉了，她什么都没有了。
姜送的肩头湿了一块。
“时间真的太漫长了……”漫长到她几乎都要忘记未安的模样了，可每当午夜梦回之际，她就会想起那个一跃而下的身影，她会清楚的意识到那个身影是未安。
宋灵玉感慨着，她松开怀里的少女，抬头仰望着天，时间带不走的思念，逐渐加深，成为执念。
不知道那个少女是否跟她在同一片天空下，土地上。
“真是不好意思，让你听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宋灵玉眼眶还有点红。
姜送摇摇头，示意她没事。
少女拿着剑，出发了。
宋灵玉却还在看着她的背影，她伸出手抓了一把，小声道：“一路平安。”
这次收徒大典很是重视，慕闻璟看着那一卷名单，没有她，没有姜送。
青年死死抓着名卷，他闭上眼，满是那人的身影。
他又梦见了未安。
“师兄！”
少女扬着明媚的笑容，盯着慕闻璟看，“师兄你瞧，这是我为你缝制的剑穗。”
少女手里举起一个湖绿色的剑穗，成品不像是市面上卖的那样，小巧精致，反倒是有些粗略，但能看出主人是耗费了心思的。
慕闻璟接过，他当年是如何呢，只是放起来，没再动过，或许正是因为放起来了，保存得当，以至于还有个留恋。
“师兄很喜欢。”慕闻璟这次将剑穗佩戴在剑上，“谢谢安安。”
慕闻璟盯着眼前的少女，“很疼吧？”
未安把手收起来，“也还好啦。”
慕闻璟伸手去接未安的手掌，却发现自己穿过了少女的身体。
那一刻，青年突然就呆滞住了，他转过身，少女盯着他傻笑。
“师兄，怎么了？”
慕闻璟喉结滚动，咽下酸楚，“师妹。”
他伸手去抓未安，未安的身形在他眼前消散开。
场景破碎转换，慕闻璟站在那里，孤身一人。
“师兄。”
“师兄你撑着，我一定会带你回去的。”
这是未安重伤那次，他想起来未安是为了救他才受伤的，少女一步一个脚印，搀扶着他进了山洞，这是唯一可以稍作休息的地方。
彼时的他早已昏迷了，是未安在他身边照顾他。
少女自己也满是伤痕，她望着洞穴边上的少年，她满眼不舍。
未安的手轻抚少年的脸庞，“师兄，我一定会让你活下去的！”
洞穴外的脚步声传来，未安握紧了长剑，她时不时回头关注着外面的情况，这一次怕是凶多吉少。
“师兄，我已经放出了信号，救兵很快来，你再撑一会。”
未安痴痴望着慕闻璟的脸蛋，她眼眶中含着泪，一脸不舍，她就像是一个小贼一样，偷偷凑近，将自己的唇印覆盖在少年的脸颊上。
“师兄，我心悦你。”
少女说完拿着剑，冲了出去。
慕闻璟拉不住未安，少女决绝的身影刻印在他心底。
“未安！别去！”
慕闻璟慌了，他也跟着冲出去，却看见一片荒芜，他大声呼喊着，“未安！”
不应该是这样的！
慕闻璟在这里呼喊着未安的名字，可惜没有回应。
“师兄。”
少女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耳边。
“师兄当年，是真心为我哭泣吗？”
未安站在他身后，一如当年站在悬崖边上，她也是这样子质问她，“当年我身受重伤，师兄在我床边照看我，当时是真心为我落泪吗。”
这是她无论如何都想知道的事情。
哪怕只有一次，只有一回，只要他说他是真心的！
“说话啊慕闻璟！你为什么不说话！”少女一脸怒气，“你为什么不说话啊，你知不知道……”
慕闻璟转过去，“是。”
是真心的。
未安一下子就没了气势，她两只眼流出血泪。
“是真心的，安安。”慕闻璟伸出手抱住未安，“师兄是真心的。”
“师兄……师兄不是……想杀你的。”慕闻璟紧紧抱着未安，他满眼都是荒凉，“我抓不住你。”
这成了他的噩梦，这一生他大概都不会忘记了，那个身影就在他眼前，越来越渺小。
他再也不敢用剑，一碰到剑，他就会想起他握着剑插进未安胸膛的场景，少女一脸的不可置信，那双眼他再也不敢对视。
真是可笑啊，明明是用剑的天才，却怕用剑。
“可是师兄，你杀了我。”未安在他怀里，鲜血流了一地，“好疼啊，师兄。”
慕闻璟咬着唇瓣。
“我们这么多年比不上苏暖几个月，师兄当年给我买东西的时候，是先想到我吗？”
她并非是要攀比，她只是不懂，为何她比不过苏暖，就因为她是女配，所以她的命运就该被女主压着吗？
好疼啊。
未安不自觉地说出声：“好疼啊，师兄。”
心脏疼，胸口疼，哪哪都疼。
“我后悔了。”
不应该对慕闻璟动心的。
未安说：“师兄，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对师兄你动情了。”
少女逐渐变成了慕闻璟印象中最后的模样，她被妖物啃食，尸体破烂不堪，可慕闻璟却只是抱着她，即便自身已经沾染了大片的鲜血，他不敢放开，也不想放开。
“放过我吧，师兄。”
慕闻璟轻笑一声，自嘲道：“算我求你，别说了，好不好。”
“师兄，我已经死了，死在你手上。”
“你为何不信我，为何宁愿信任苏暖也不信我呢？”
“你这副作态又有何用呢，世上再无我。”
是啊，世上再无未安了。
他这么做，又有什么意思呢。
慕闻璟松开了未安，少女露出一抹笑意，“师兄要是你我不曾相遇就好了。”
未安逐渐变成一团光，慕闻璟抓不住摸不着，眼睁睁看着未安变成星光。
他想起来，很多年前未安跟他说，她死后要变成星光，照亮指引每一个迷了路回不了家的孩子。
“那师兄怎么找得到你呢？”
他记得他当时去问未安，未安是这么跟他说的。
“我会变成小鸟飞到师兄窗头，见师兄。”
但如果不想见师兄，那我就躲起来，躲到云里。
难怪今夜不见星光。
慕闻璟喉头一阵腥甜，只见他捂着嘴，鲜血从手指间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