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再快乐了。
流云坐在屋檐下，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悲伤逆流成河。
她麻木地想，我不仅是个天选倒霉蛋，还是个杂牌假神仙。
“想开一点。”
姗姗来迟的许霭不明所以，只以为她没亲手制服那团黑气而郁闷。
他顿了顿，劝说道：“成为一个强者，打击是必不可少的。”
剑修不是在被捅，就是在捅人的路上。他是过来人，他懂。
流云凝视他：“不。”
她站起来了。
她，站起来了！
许霭感到些许微妙的不对劲。
萧瑟无比的少女仰首看着面前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剑修，十分严肃：“这不合理。”
坐在石阶上的赤灵歪了歪头，蹲在一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揉了把自己的瘪肚子，想问什么时候能吃鱼。
许霭等了片刻，耐着性子问：“哪里不合理？”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她纠结着，但只纠结了一小会。
还不待面前的人反应，流云忽然轻轻贴近在他耳边低语：“许霭，我是神。”
少女暖洋洋的，说话间气息温热。如同春日里一阵和煦微风，携带花朵初绽的清香，拂过他耳畔。
许霭愣了一下。
流云稍稍退开半步，然后眼见着他的眉头渐渐皱起来了。
许霭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又没有说出口。
流云鼓励地看着他。
说，你说啊！
许霭话到嘴边，最后脱口而出一句：“你精神状态真的没问题吗？”
流云：？
哈喽，有事吗你。
流云知道他肯定不信，上古大战真神陨落不知凡几。为了封印邪族，更是举众神之力，献祭于天地。
按照小说设定，现在修仙界无一真神。上神虽有，但不多，登记在册的也就那么几个。
而且，修仙界只有人神。
她都不是人，怎么可能是神。
许霭的想法写在脸上。
好好好。
流云憋着的一口气忽然就散了。
毕竟如果是谁在她面前说自己是秦始皇，问她信不信，她能三百六十度喷得人真的下去见秦始皇。
她伸手摸了摸赤灵毛茸茸的脑袋，扬起个笑来，无所谓道：“居然没骗到你。”
“得了，拿钱走人，开饭去。”
赤灵虽然不明所以，但雷达立刻启动，欢呼一声：“开饭！”
这会远处小厮正探头探脑，使劲扒着拱门看花圃里的三人。
刘大娘昏死过去才醒，在照顾脸上顶着硕大脚印还很虚弱的李二公子。院子里没闲人，就他一个能走动。
“这位小哥。”流云眼尖叫住他。
小厮登时四肢僵硬，硬邦邦站在原地，小声问道：“老，老先生什么吩咐？”
流云：“给钱。”
“……”
-
三人跟着小厮去往厅堂，李二公子这位当事人再怎么说也得知道自己的情况，见一见救了自己的老先生。
小厮引着他们，期间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地偷瞄流云。
赤灵在一边蹦蹦跳跳，左嗅嗅青木，右摸摸廊上灯笼。
忽然，他凑过去，大咧咧地问：“你偷看她做什么？”
那小厮没想到会被抓包，尴尬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支支吾吾。
流云心思转了转，微微一笑，很是温和道：“有话不妨直说。”
“不瞒老先生。”
来了，这种开头。
流云严正以待。
只见小厮觑了眼背着剑的许霭，咬咬牙道：“府上人都知道二公子性子，打骂是常有的事。”
李二公子生性乖戾，下人们平日就没少遭拳打脚踢的。尤鲤去世，他的脾气更加难以捉摸。
即便是身体每况愈下，众人也没想过会是邪祟的原因。
他声音低下去：“还以为公子情深，身子骨才逐渐不好。”
但小厮直觉不是。
事情还要从尤鲤和李二公子吵架前的那天说起。
小厮往常服侍李二公子多，所以见尤姑娘也多。姑娘傻傻的，但也乖巧，想要爬床的丫鬟们偷偷变着法子欺负她，也不知道说。
小厮知道了，或许是出于同情，又或许是因为她那张姣好的脸庞，总是稍稍帮衬些。
他明里暗里给李二公子提过，李二公子认真两天，后面就忘了。
主子们的事，奴才哪里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插手。
又一次小厮照看尤鲤，她在亭子里看鱼，看着看着，突然道：“我要回家。”
一个神智有问题的人和正常人区别是非常大的，小厮在那一刻几乎就要以为尤鲤清醒了。
尤鲤却一动不动，接着说：“这里变臭了，我要回家。”
说完就睡了过去，小厮便没在意。
第二天夜里，李二公子就给了尤鲤一巴掌，将人关在了偏院。
后来的事就是无止境的打骂，直至尤鲤投井。
小厮从没想过这些事有什么关联，可是刚刚亲眼见了那场面，实在觉得怪异，这才有此一说。
-
“变臭了？”
流云下意识看向赤灵，他一进屋子也说过类似的话。
小说设定有正派自然就有反派，《问道巅峰》真正的反派是域外邪族。
上古大战之后，修仙界惨胜，大半域外邪族退走。但他们贼心不死，妄图通过控制邪族与妖族的后代，卷土重来。
他们，被称之为罪族。
罪族混杂在妖族里，非常不好分辨，但描述确是臭的，修仙界也已经抓捕了一些罪族。
以至于彼时流云听到赤灵的话还很惊讶，更令她惊讶的是，这里居然有罪族。
赤灵好歹也是上古神兽后代，或许有什么未知的血脉能力也不一定。
那个尤鲤——
很有可能不是去世，只不过现在也无从查证了，难不成去刨人家的坟？
想了想，流云顺嘴问了一句：“这么久了，苍岚门的人未曾发现什么不对劲？”
小厮闻言却惊呼：“仙人们哪有空管这等事！”
大宗门神秘，一心求仙问道的修士，又少有理会俗事的。另一些小门小派，则以界碑划定范围，揽一城之高位。
宗门庇护凡人，凡人则为其提供日常用品以及新弟子。
譬如这苍岚门。
虽然小宗门资源少又并无大能坐镇，但仍旧以修行为主。凡人平日常见的，大多只有下山的采办人员。
若不是流云来了，小厮怕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修行的人呢。
他说完有些忐忑地等着。
一直安静的许霭倒是开了口：“方才那黑气遁走如此之快，你我都难以追寻。若要真的查明，恐怕还须上报道盟。”
道盟便是上古大战之后成立的联盟，各大宗门和族派的联合。
道盟没有盟主，只有一位话事人，称为执事。
平常道盟有什么会议都是他主持，至于真要做决定，则是各大宗门长老与族派长老一致商讨。
道盟也广纳人才，诛杀邪族以及罪族的，称为诛邪者。
杀得越多，名声越高，走到哪里都会给几分薄面，同时还能在道盟换取一定的宝物。
这种设定很经典，流云看过的小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许霭一提出来她就赞同了。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现在他们这队伍，一个憨傻灵兽，一个杂牌神仙，一个伤患剑修，怎么看都拿不下罪族。
不如上报了，由专人捉拿。
“好。”流云摸了摸胡子一锤定音，“就这么办。”
小厮也不懂什么罪不罪族，见他们有了法子便放下了心。
而后一路无话引他们见了李二公子，流云出面安抚几句，把流程走了一遍。
刚把钱接过，临走时她不经意道了一句：“李公子日后怕是会遇见些不干净的东西。”
“可惜老道道行不够，收多少钱办多少事，李公子多多保重。”
呆滞的李公子：“……”
救救我救救我。
-
有了钱简直看什么都敞亮。
镇子里粮铺酒肆，成衣店药堂一样不少。搭了棚子在街边的面摊香气四溢，炒板栗吆喝着，卖糖画的舞得行云流水。
流云同赤灵眼睛都看不过来，到最后一边拎着糖葫芦，一边掂了两包松子糖往客栈去。
说是客栈，也就两层楼高，上头住人，下头卖吃食。
正是晌午，打猎的猎户身旁放了弯弓，行走的商人带着行李，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一行三人挤过人群坐下，许霭默了一瞬道：“其实我借到了不少银子。”
方才柳树下许霭自称见到了友人，他去借点银钱很快回来。
他前脚刚走，后脚小厮就来找了流云，这才兵分两路。
流云倒了杯茶润喉，招呼小二点菜，空出心神回了一句：“谁借你的？不会是门口卖炊饼的吧。”
“吃鸡吗？”
他先回答：“可以。”
“牛？”
“好。”
“流云！要鱼！”
“知道啦。”
“再点个汤好了。”
待小二下去传话备菜，她接着问：“你借了多少？”
“很多。”许霭说：“是——”话头陡然顿住，目光落在客栈门口。
只见门口出现一人，视线在大堂扫了一圈，精准定位到许霭身上。
“许道友。”
来人身形挺拔，面容俊朗。手中慢摇一柄山水折扇，靛蓝长衫浮光飘逸，腰间坠白玉芙蓉佩并青珠香囊。
流云定睛一看，觉得这位老哥从头到脚都写着“我很贵”三个字。
许霭点点头：“白道友。”
想着流云不认识，同她解释了一句，“东岐白家的嫡支，白川行。”
还真是富二代！
流云看着白川行，仿佛在看一座行走的金山。
修仙界除去名声斐然的各大宗门，还有几大家族。
底蕴深厚的如浮光古族、奔雷古族。另外就是家里有矿的这种，东岐白家、西陵宋家。
东岐白家，据说是掌握着一条诞生出灵宝的灵石脉，几乎拥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石。
修仙界买卖东西需要灵石，但灵石这种东西不是印钞机印一下就有的。
灵石脉有大有小，通常外层有魔石矿掩盖。若是生出灵宝的，已有自主灵性，更加难以发现。
现在修仙界官方的挖矿之地是北荥矿山，被道盟管控着，那里提供工作岗位，算是公务员一类。
除了这里，已知的灵石脉就只有东岐白家有。
流云看书时就有些羡慕。
世界上真有这种好工作吗？
不用考试，不用内卷。修仙之人又远超肉体凡胎，挖矿根本不是困难事，还包吃住，工资不低。
试问哪个社畜不心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