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他们一行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现下他们刚出小青山，极西之地又人烟稀少，修士基本没有。
裴刃御剑带他们到了一处集镇，甫一落地，流云就问赤灵，“你怎么不变成鸟跟着飞？”
赤灵反问她，振振有词：“那你怎么不变成云跟着飘？”
一云一鸟对视着，目光又双双落到裴刃身上的问天剑上。
问天：……谢谢你们为我发声。
但都已经落地了，是不是太晚了。
镇子并不大，因为偏远显得有些残破，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赤灵嚷着要去吃饭，走到一家店门口了，才发现没有银子。
修仙界有修士，自然也有凡人。虽说修士用灵石作硬通货，但在凡人这里，还是金银为主。
“我想吃肉嘛。”
赤灵站在街边可怜巴巴。
流云：“没钱。”
许霭：“没钱。”
他出宗门时是有的。但众所周知，剑修那三瓜两枣，根本不够塞牙缝。
从许霭下山起到现在，刚好花得一分不剩。
流云叹了口气，苦什么不能苦孩子。遂拉过他们俩到了一个胡同里，问：“许兄有没有什么法子？”
许霭：“可以借。”
哟，看不出来，这剑修人脉也挺广的。
“好啊。”流云十分欢快道：“那你快去。”
只见许霭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然后信步垮过街道，走到对面一个卖猪肉的摊前。
“这位大哥。”
灰黑布衣的络腮胡大汉瞥他一眼，案板砸得哐哐响，手起刀落，“要多少？”
“我不买肉。”许霭径直说：“想借点——”
大汉一句要脱口而出的滚被流云乖巧的笑容压下去，她软声道：“不好意思啊，他脑子有点问题。”
然后许霭就被拖走了。
许霭不解看她，“你拉我做什么。”并且还有些不赞同，纠正道：“我脑子没有问题。”
流云：“你最好是。”
说罢，她叹了口气：“看来只能我出马了。”
随着一道响指声，流云裙裳变化，一身黑白太极长褂在身。手握木杆竖幡，上书“千金难买生死卦”几个大字。
赤灵看得惊奇万分，围着她转圈圈，“做什么呀？”
流云理了理木簪，又顺了把胡子，清风道骨的老仙人模样。
她沉声说：“挣钱去。”
许霭和赤灵跟在后头，眼见着流云晃悠在街上。也不拉人做单，老神神在在的，很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到一座大宅门前来，她就不走了。
开了一扇门的小厮刚要出门，见状好奇地瞄她一眼，脚下却不停。
“且慢。”流云见他要擦肩而过，眯了眯眼道：“这位小哥，我瞧你们这宅子，有些不安宁。”
“可要算上一卦？”
小厮冷哼一声，不予理会。
流云也不在意，只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府上公子怕是等不了了。”
小厮登时神色紧张，他回头忘了眼大门和院墙。半晌，嗫嚅着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流云摇摇头，朝他相反的方向，背身离去，“一个时辰之内，可去城西桥头那棵柳树下寻我。”
小厮被唬得一愣一愣，目送着她的背影。
然而刚才还装得有派头的流云，这会边走边埋汰。
要是修仙界也可以买彩票就好了，不可避免地又想到自己那一个亿。
正要骂到尽兴处，悄悄挪到流云身边的赤灵扯了扯她衣袍：“他会来吗？”
“当然。”
流云敛下心思，昂着下巴说：“云大爷钓鱼，愿者上钩。”
“中午吃鱼吗？”
赤灵蹦跳欢呼。
小子，你阅读理解零分！
流云忍不住额角黑线，不过她还是揉了把他的头，“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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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出去转了一圈，跑到不同药铺子买来各种安神的药，拎着大包小包回宅院。
他脚步匆匆，刚跨进后厨，迎面就听见了压抑的哭声。
“我苦命的公子哟……”
刘大娘一张不饶人的硬嘴，硬是哭出了酸又涩的荡气回肠。
小厮暗暗嘀咕，她去唱戏指不定还能红遍大江南北呢。
“我说刘大娘。”小厮把药一搁，没好气道：“还是先煎药吧，别耽搁了时辰。”
“你也来教训我老婆子了？”
刘大娘抹了把泪，骂骂咧咧：“公子醒着时，你们这群黑心肝的谁敢说我句不是，欺我年老无依啊！”
小厮懒得听，暗暗朝她啐了一口，跑到了花圃。
他沉着脸对着一盆盛开的墨菊抱怨道：“要不是倒霉把我选上，何至于来这穷乡僻壤跟这老婆子费口舌。”
话音刚落，隔墙小院猛地传来一声怒喝，“滚！都给我滚！”
呵斥了没几句，又喘起来。
小厮拔腿就跑，穿过拱门，站在屋外不敢推门进去。
他垂头掐着手，高声说：“公子，药已经煎上了，您若是不舒坦，小的即刻去请大夫。”
屋里静了一瞬，更大的动静闹了出来，“我没病吃什么药！看什么大夫！”
紧接着一阵摔东西的刺耳声。
小厮习惯性地捂住耳朵，撇着嘴等了一会。放开手再仔细去听，彻底安静了。
他心底莫名有些不安：“公子？”
“公子？”
恰此刻那刘大娘急步而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狠狠瞪了一眼小厮，然后径直推门进去。
小厮跟在后头，还没看清，当头就被刘大娘跌坐在地上的模样一震。
他飞快抬头去，只一张黑青发烂的脸顶在眼前。发不出声音，疯狂抠挠自己的皮肤。
“鬼！鬼啊！”
他来不及思考，连爬带滚地冲出宅院，一路不停地奔去了城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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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灵玩着柳条，问她为什么看看人家的手，就能说出一大溜或凶或吉的话来。
流云坐在石块上，数着手里的铜板，头也不抬道：“我有火眼金睛。”
“什么是火眼金睛？”
赤灵唰一下扔了柳条，指着远处直乐：“鱼来了鱼来了！”
此刻接近晌午，街道上行人很多。在小厮的冲刺下，自觉让出一条道。
边远市镇道路还没有石板铺就，人一跑起来，尘土飞扬。
小厮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两条腿儿跟螺旋桨一样。跑到近前，“砰”一声就给跪下了。
流云眼一下就瞪圆了。
“大师！救命啊！”
小厮本想一口吐露，但行人都驻足看过来，都是一张欲言又止的脸。
他咽了咽口水，苦着脸喊：“大师。”
“走吧。”流云举起竖幡，率先上前。
一路上小厮哆哆嗦嗦，流云也把事情弄清楚了。
上古大战之后，灵气不如从前充沛，修炼相对也困难。
而凡人里唯有天资不错的才能脱凡筑基，超越百岁生死，是为修炼第一步。
普通凡人，即便是发展起来的家族只能靠宗门庇佑。现下这位出了问题的，便是苍岚门庇护下，属苍岚城的李家二公子。
准确的说，是被发配到苍岚城下属小镇子的李家二公子。
他本是弱冠之龄，再怎么不待见，家里也是时候张罗着要结亲。
谁知有一天，二公子突然带了个姑娘回府。
姑娘名唤尤鲤，容貌娇艳，却是个傻傻的，只堪比五岁稚童。
小厮说到这里顿了顿，“公子待尤姑娘委实也不算差。可府上眼睛多，那些个丫鬟们，谁不想爬床变主子。”
“姑娘在府上，也是受了些苦的。”
小厮抹了把汗，一股子汗味混着泥土的味道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苍白着脸继续说下去。
远在苍岚城的李老爷和老太太都不同意，只道来路不明，又没个正经身份，要做只能做妾。
李二公子本就性子狂傲，一开始态度也很强硬，说非她不娶。
可也不知怎的，一天夜里，李二公子怒气冲冲扇了尤鲤一巴掌。
之后尤鲤被关在偏院里，偶尔李二公子兴趣来了，就看望一下。但多半是以他受伤或是尤鲤受伤结束。
直到有一次——
偏院有人在哭，小厮丫鬟们细听去，原是尤鲤。再往后，她就死了，死在一口枯井里。
后来这李二公子就渐渐开始不正常，原先找大夫看过，可来来去去也就那么些方子。
本来李老爷就不是很在乎这个儿子，大夫看过几次就算了，根本没想着说是不是邪祟缠身，要找懂行的人来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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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等在外院。”
流云走到屋门口，指了指那个早已经晕死过去的刘大娘，“把她也带出去。”
小厮不敢不从，同时暗自松了口气。
刘大娘体格大，小厮瘦瘦小小一个，近乎是拖着人出去的。
赤灵吸了吸鼻子，突然呕了一下说，“好臭。”
流云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这鸟鼻子挺好使。
方才进镇子流云老远就看到，黑压压一团，顶在这宅院上头。
她遵循着本意放出神识，瞧见李二公子似人非人的，不像个什么好东西。
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李二公子完全被控制了，全身都翻着黑青色，血丝与筋脉几乎要突破皮肤，炸裂开来。
“你先出来。”流云准备对李二公子身体里的东西先礼后兵：“出来商量一下。”
赤灵也跟着喊：“出来，出来！”
而李二公子已经没有意识，里头的玩意儿也根本没反应。
流云眉头一皱，她甩开竖幡，双手迅速并在一起掐了一个诀。
这些法术她刚穿书时根本不会用，脑子一团浆糊，从她移动那面镜子起，才算真正懂得了怎么施法。
只见她自信一笑，一道金光从掌心散发，逐渐凝成一道圈。
“让你见识见识姐的厉害。”
渐渐地，想要装逼的流云觉得不对劲起来。
她感到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压制着自己，全身剧痛，额间都冒出冷汗。咬着牙，差点膝盖一弯跪了下去。
“我……靠。”
这时李二公子扑上来，赤灵哼一声，一个飞脚踹过去。将人踹得撞上屏风，瞬间四分五裂。
而流云呆滞地望着半空。
“光呢？”她震惊得连连大喊：“我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