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醋嘞

    “我去瞧瞧玉娘。”

    念宁貌似冷淡地抽出手的瞬间,康平可怜的感觉顿时放大,呆滞的目光转瞬看上去比被我甩了下还痛。

    “师傅不疼,哥哥不疼,我的好苦命啊!”

    床上的他轻笑着摇头,我看康平身后没有动作的人,也跟着他们笑出了声。

    笑得正开心,脑袋侧面的热继续升温,他带笑的双眼更加温柔,伴着笑音说:“我瞧瞧他,不然今儿准还要吵。”

    我的欢笑逐渐收,点头间,他也把握住我左胳膊的手收回。

    他把盘坐在床上的腿转身伸到床下,我也跟他同样把身体往前倾。

    我看康平的时候,他拉康平搭腿上的胳膊,而念宁也随他拉康平另一条胳膊,把康平拉跪起来后,把凳子往前推了一点,绕过圆桌,走离我的视线。

    他偏高的视线下降,顺势低下头,微笑地认真看地上的徒弟,“来,叫我瞧瞧我家康平。”

    “师傅……”康平挺直的上身前倾,眼神有些可怜地伸脖子,被摸脑袋那边的时候咧嘴咬牙,“轻些。”

    他弯腰看着可怜的康平,胳膊的动作缓慢很轻,“红是红了些,幸不算重。”长舒一口气,“莫得跪够?”手托着抗平胳膊带了起来,“起来吧。”

    像能感觉到他看康平的心疼,门声响起的几秒内,我眨动的双眼跟随康平站起的身体抬高,内疚地说:“对不起啊,我……”暂时没法解释灵魂深处的记忆,我微低了低头,“是我不好。”

    少年双眼突然看向我,不像受委屈的样子地对我笑了笑,“莫得事。”大咧咧抽出被目光在他身上的师傅握住的胳膊,“竹老板打人比你痛多嘞。”都没往后看,直接坐到腿后的凳子上,眼皮微微挤,轻微咬牙地看我,摸自己太阳穴边,“不过你这突然一遭,我确实莫来得及应对。”

    才明白康平有表演的成分,我感觉心里的歉意减半。减半的愧疚不是不存在,我手腕外都疼了,康平肯定也疼。

    “对不起,我下回会控制的。”

    “你莫怪自个儿,他应当受些痛”余光瞥见他伸过来的手顺到我看不见的位置,我感受轻柔的温度,看他浅弯的眉眼,“谁叫他莫得声在你后头言语。”

    透着平和的笑容好像一点也不怪我,我心里的负担似乎在减轻。而同时,康平上身前倾地站起来,冲我咧嘴笑道:“是嘞!怪我难得见许大姐小姑娘模样,觉着新鲜冲过来瞧,吓到你了。”

    少年的眼神和几天前一样明亮,灵活地看向他师傅,震出一声笑。

    我也像前几天那样,装作认同地点头,“好吧,那就怪你。”

    “你——”他眼像鼓了气,瞪得有点圆。

    他刚转过身,他师傅就笑出了声。

    不自觉跟着笑了,伴随难得的轻松垂下眼,听见他师傅带笑的轻声:“他这是说不过嘞。”

    抬眼看像是偷笑的双眼,我点了点头,控制声调的大小,“我晓得。”

    “我全听见了!”康平瞬间转过身,瘪嘴看我和他,“你们——”

    “林芝哄玉娘睡下嘞。”循声看不经意打断康平的声音,念宁拎熟悉的药箱,转身关上门,走过来把药箱放桌上,“她说再陪一刻钟便回房睡。”

    按道理这么晚早该睡了,“玉娘是被我吵醒的吗?”心里有一个不确定的答案,在我心里坠石头的时候,身边的他把我的头发捋到后面,“我娘睡得浅,一点声响便不安稳。”掠过打开药箱的念宁,向念宁看的康平,转向他抚平思绪的浅笑,他眼光朝外看了一下,“这几日正是春蝉活分的日子,许是叫她屋外走的蝉闹的。”

    晓得他大概安慰我,我想了想,没过多纠结,只微微笑了笑,“那就好。”

    “莫动。”念宁简短的叫声使我和他不约而同向外看。念宁手拿一个小瓶,低头对面朝他的康平手指太阳穴附近动,“痛了莫吵我。”

    “哥,你手重,我应当避着些,不然练了一身的伤痛还要添一块。”

    都是受了很多伤,我多少能理解康平的感觉,想仔细看他泛红的地方,忽然看他手晃了一下,拿住念宁手里的小瓶子。

    “师傅力道轻”他转身时我见他手伸在腿间,把着凳子朝床边挪,把举高的手伸向他师傅,“师傅帮我。”

    身边人看我的眼神朝外平移,把贴近我身后的手收回,我懂了他的意思,对他微微笑。随后见他浅笑收回目光,转向康平。

    念宁走出我余光可见的视线内,“多大年岁还耍赖。”只听轻微响动,“换作竹山看你咋耍。”

    他把空着的手放腿上,“师傅又不是竹老板”朝前仰头,像不在乎地后撇一眼,展开笑容对手指伸进瓶口的师傅说:“不能那样使蛮。”

    响声立即停止,我移动目光看声音来源,见药箱盖上。

    “那下个月我该请竹山好生教你。”念宁的声音后边,略微转头看他拿起凳子,绕桌走向康平那边,神情隐隐露笑,“说你惦记他的功夫嘞。”

    他师傅的侧脸始终带着笑意,我看着那根好看的手指伸到他那面的眼后,刚刚接触就被他躲开了。

    “哦!”他倒吸一口气,感觉像是很疼地护住眼尾后面,“你可不能!”朝他身后看把凳子放下,即将坐下的念宁,“要说也要等他教完我功夫,不然可有苦头。”

    康平轻松到有些不在乎的语气大概知道念宁不会说。

    我想竹条应该和鞭子差不多,没人会愿意看自己的亲人或朋友有那样的遭遇,

    念宁也是笑的,“晓得痛还乱动。”拿起一枚铜板,再拿桌上没编完的“龟壳”边堆的绳子,“我看你不怕吃痛。”

    床上的他跟我一样没有说话。

    他似乎注意到我飘过去的眼神,带指尖上的药膏朝我斜过来,“若是闹了同我说,我叫他们出去打嘴。”声音的距离仿佛只有我能听见,我也朝他前倾,摇了两下脑袋,含笑低声说:“不要,我喜欢吵吵的。”

    这种打嘴没有任何压力,就像听不懂的鸟语,听不懂也能舒缓身心,我喜欢这种氛围。

    就跟喜欢他没有束缚地对我笑,拿着药瓶的手摸了摸我的头。

    “哎~”蹭过他手的轻柔,撇头看康平轻松、还很有底气地点头,“我不怕痛~”眼光朝这转,“师傅给我上药都不痛。”脑袋跟着转过来,对上我目光的瞬间,眼神顿时不好,随即偏移,“师傅,你又不顾我嘞!”

    皱巴巴的眉眼显得可怜,成人的体格撒娇也不违和,但可能几乎没见过他这样,还是有点想笑。

    他师傅轻笑一声,嗓子混着笑音,“我哪里不顾你?”身体随之回去,伸出蘸药的手指,对偏低的他前倾,“来,少说几句,当心碰痛了。”

    “是!”他咧嘴就像萨摩耶似的向师傅伸脖子,“我晓得师傅不会叫我痛。”

    浮现的笑容就在脑海里想过小秀朝我身上扑的画面时瞬间止住。

    她好像说过类似的话。

    “我晓得姐姐是疼我的。”

    很难不去想她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受到百般折磨?

    她是间接害我的人,从哪方面我都不想管她,可我好像没法接受没开的花被淹死。

    失焦的眼神逐渐清晰看向给徒弟上药的他……

    似乎没想多久,我确定不能麻烦他。

    到时候尽量试试,如果不行就算了。

    重新将自己投入他们聊天的氛围里,笑着看念宁拼铜板,和康平斗嘴。

    没想到念宁轻飘飘的话都能把康平逗得够呛,唰地窜起来,“我唱的是武生,又不是莽夫,咋做不了细致活嘞?”

    要不是给他上药的人躲得够快,他又该戳疼了。

    他转过身就要拿念宁手里的铜板,一脸不服地低头看,“给我来!我叫你瞧瞧!”

    念宁灵活地躲开时,我瞥见床上的他倾身伸手把药瓶放桌上,而后抬头看站着的徒弟方向,“你要和念宁比,便拿一串铜钱再作,也省了再编一个的精神。”收回的时候搭在腿上,虽然看不见他正脸,可能看清他翘了起来。

    康平有几秒没说话,突然开心拍手,张大笑容,“是嘞!我作一个再比上念宁哥,准更厉害!”快速走起,“我的要当上面的壳,不能叫念宁比下去!”

    跑得十分快,大概不到半分钟就绕过了念宁后面,念宁似乎跟随康平的脚步移动目光,“不要你比上我,只要你编得够结实,就让你编的壳在上头。”

    视线内很快少了活跃的身影,不久脚步声就到后侧,转瞬听一阵清脆的响,再进康平很有冲劲地说:“我不但要编得结实,还要赶上念宁哥才得!”

    随着左边康平闪入我的眼尾,我恍惚间感觉右脸有东西轻拂过,移回目光就见他偏下的视线落回我脸上,浮现的笑意更深。

    “方才毁那几张寿字,我陪你补上。”笑意随和的双眼微微朝外看,“正好念宁抢了我的活”回看向我,“也不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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