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复

    这杯奶茶算陆隽然的意外之喜,上了车都没舍得喝。

    他一向自觉,一个人坐到了徐知行和乔可矜后排,正捧着奶茶反复端详,冷不丁听徐知行问了一句:“你突然来这边到底是想干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闲得慌来找你们玩。”

    “最近不是在准备出国考语言?你确定你是真的闲得慌?”

    徐知行轻轻松松把他的话堵了回去。陆隽然愣了愣,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乔可矜,却见乔可矜偏头看向了窗外,看不清她是什么神情,但很明显是不打算救他了。

    这情形不亚于队友突然反水,急得他头都大了。

    情急之下他恼羞成怒,一口咬定:“就是闲得慌,干嘛啊你?学累了还不能出来玩玩了?”

    乔可矜差点没忍住笑,又把脑袋往窗户那边偏了偏,免得被陆隽然发现。

    可徐知行看得清楚,唇角勾起一个较浅的弧度。

    他没直接拆穿,也没再计较陆隽然的借口。等乔可矜到了站,陆隽然都没有发现她是在故意逗他玩,抱着庆幸的心理看着徐知行陪乔可矜下了车。

    待车开远了,徐知行说:“想笑就笑出来,陆隽然已经看不见了,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过来?”

    论其原因,乔可矜敛了敛笑意,又笑不出来了。

    她抬眸看了看徐知行的侧脸,见他神态轻松自然,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看起来现在心情很不错,似乎和徐盛的那一场短暂的争执并不能影响到他什么。

    可乔可矜还是觉得有点鼻子发酸,默了一会儿,没有半分隐瞒地说:“我得和你说声抱歉,家长会结束之后,我偷偷跟着你和你爸爸上了天台。”

    “所以我和他说的话,你全都听到了?”

    “听到了,然后我突然很想知道你当初为什么会……”

    那两个字乔可矜没说出来,卡顿了一下就继续往后说:“本来是在考虑要不要直接问你的,但你一直没回教室,也没回我微信,所以我就问了陆隽然,他就什么都和我说了。这么晚还来了二中一趟,应该是知道今天家长会你爸爸来了,他担心你,想来看你一眼。”

    徐知行轻松自然的神态丝毫未变,“我手机快没电了,没看手机。你不用觉得抱歉,只要你想知道,我都可以告诉你。”

    距离和平巷的巷口还有一步之遥,乔可矜停下了脚步,站在他面前,仰头问他:“可是回忆这些事情,你不会觉得难过吗?”

    “已经过去很久了,没那么难过。”

    徐知行笑了下,说:“况且问陆隽然能有什么用?他说的能有我告诉你的更完整吗?”

    “不一定,如果直接问你,你肯定不会告诉我,你还被人那样传过谣言。”

    “但你也应该能猜到,我不是特别在意那些谣言,那只是我冲动行事的一个契机。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我更在意的还是我爸妈到底在不在意我。”

    从他开始记事的时候开始,这个问题就不断在他的脑海里盘桓了。

    那时他还天真,还有陈姨在身边用着哄着他。

    他就真的相信只要他成绩够好,爸爸妈妈就会回来看他。

    结果徐盛和苏盈月永远在忙他们的事业,全国各地到处飞,徐知行经常连他们电话都打不通。

    就算打通了,徐盛和苏盈月也不会给出他想要的表扬,“成绩好是你本来就应该做到的事,怎么可以因为你做到了你本来就应该做到的事而索求表扬呢?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把目标放长远一点,以后你要更加努力学习,才能赢过更多的人。”

    “可是爸爸妈妈,我们已经好久没见过了。”

    “听话,爸爸妈妈很忙的,只要你好好学习,下次考更好,我们很快就回来了。”

    于是,徐知行照做了。

    但他还是见不到爸爸妈妈。

    就像是陆隽然说的那样,他是个没人要没人管的小孩。

    虽然他那时气不过打了陆隽然一顿,可在他内心深处,他早已相信了陆隽然的话。之所以动手,只是期盼着如果闹出点事情,是不是徐盛和苏盈月就会回来看看他了。

    后来徐盛是回来了,但他回来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工作,训斥他一场只是顺带的。只要把南城这边的工作处理完了,徐盛就又离开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只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想法开始生根发芽了。

    这个过程有一点漫长,徐知行一边觉得就是没人爱他没人管他,一边又情愿相信父母是在意他的,努力保持着好成绩,期待着有一天徐盛和苏盈月可以高看他一眼。

    而初中的那些流言蜚语,使他内心的天秤歪向了一边。

    他并不在乎那些说他为人孤僻的,考试作弊的话。

    他在乎的是,他们说他就是个多余的存在,连父母都不爱他。

    他无所谓别人怎么看他,只是觉得这些议论嘈杂,所以决定找老师校长来处理。发现没有用之后,他就找徐盛和苏盈月,心想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们作为父母是不是会心疼他。

    但是没有,他们说:“明知道我们很忙,为什么还要拿这些事打扰我们?这种事情你应该想办法自己解决,传久了对名声不好,你不要别让这些事影响了成绩。”

    乔可矜不想再往下听了,抬手捂住了徐知行的嘴,“他们的话伤到了你,所以你动手了是吗?”

    秋夜微凉,她的手心也凉凉的。

    落在唇上尤如一片冰玉,却很轻易就能被捂热。

    徐知行长睫微敛,握住她手腕,把她的手拿了下来,“对,但我不是单纯求死。是我那时候不懂事,行事太偏激了,想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试探他们到底对我有没有感情。不过我确实很绝望,心想反正我对他们来说一点也不重要,就算是失手了,让他们忏悔恸哭也不错。”

    “那你怎么保证你能获救?那道疤那么深,如果不是陈姨打了120——”

    乔可矜张了张唇,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偏头看向了远方,说:“算了,后面的事我知道,他们非但没有忏悔,还骂了你一顿。所以你意识到了,为了他们放弃生命不值得。”

    “是啊,现在更这么认为了。”

    徐知行突然将她的手腕握得更紧,说:“要不是活下来了,我就没机会认识你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说得乔可矜脸红。

    幸好和平巷的路灯年久失修,这几天是彻底坏了,浓厚的夜色足以遮掩脸上的红晕。

    她把手抽出来,欲盖弥彰瞪了徐知行一眼,“你怎么这时候还不正经?”

    “因为感觉你不开心,得赶紧哄一下。”徐知行笑了起来,说:“别不高兴了,我们马上就可以毕业离开南城了不是吗?那些事都结束了。早点回家,你妈妈今天不是还在家吗?”

    “知道知道,这就回家了,明天见。”

    “明天见。”

    -

    平安度过了家长会后,高三的上学期归于平淡无奇的常态。

    乔可矜的日常就是上课、刷题、给同学讲题以及扭头和徐知行讨论重难点和一些超纲题,偶尔听一听姜雪和薛毅斗嘴,算是给枯燥的学习生活找点乐子。

    不过兴许是要到年底了,他们聊天的话题扯来扯去突然扯到了放烟花。

    记不清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南城全面禁止烟花爆竹。

    他们对于烟花爆竹的印象仅限于五六岁的时候,一群小朋友会把摔炮狠狠砸到地上,待鞭炮炸开,大家就咯咯地笑,还有过年的每一天夜里,鞭炮的轰隆声不绝于耳,绚烂的烟花炸在空中,将夜空烧出一片绯红。

    “我怀疑就是因为不让放烟花了,所以过年才越来越没有年味了。”

    “这也不能全怪在禁燃烟花爆竹上面,主要是春晚也越来越无聊了,太没意思了。”

    “啊,特别是去年的小品,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

    姜雪和薛毅吐槽得过瘾,乔可矜竖着一只耳朵听,顺便一心二用和徐知行讨论题目。

    讨论到后面,她好一会儿没吭声,徐知行中指和食指夹着笔,在练习册上敲了两下,“乔可矜同学,该醒醒神了,别发愣了。”

    乔可矜一个激灵抬起头,对上他戏谑的眼神,眨了眨眼,“听他们说有点听入迷了。”

    因为从小就没有感受过什么年味,所以她好奇别人对过年的感受。

    但没想到,在她以为大家都在开开心心过大年的时候,大家也会感慨年味越来越淡了。

    “你小时候放过烟花吗?”她问。

    “没放过,他们过年的时候也在办公,没人带我玩这些,我只看过陆隽然玩过。”徐知行已经看出了乔可矜的心思,问:“你想玩吗?过年来找我,我带你玩一次。”

    “玩不了吧?南城又不让。”

    “我会想办法解决,你只负责出门就好。”

    小时候总看着别人玩鞭炮,乔可矜心里一直痒痒,很容易就被他说动了。一时间她也忘了去想过年的时候究竟腾不腾得出空,下意识就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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