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说话的语气仿佛他不是被打晕被绑来这里,而是被客客气气的请来做客一般。

    说书先生哪里敢接这话?人还被绑得结结实实的呢。

    虽看得不甚清楚,但她的穿着打扮显然是个妇人,说书先生小心翼翼地问:“这位夫人,不知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要将我绑在这里?”

    “哼,你何止得罪了我,你得罪的人可多了。”妇人不大友善的说:“成日里说些胡编的故事坏人名声,我不过替天行道收拾收拾你,叫你以后不敢再胡说八道。”

    说书先生大呼冤枉:“夫人错怪我了,我说的故事可不是我编的,都是书上看来的。”

    京城里说书先生那么多,同他讲一样故事的也不少,怎地偏偏找上他了。

    妇人冷笑:“子虚国的书生和尚书府的女郎、桃花源的侍郎和渔家女……还有那乌有乡的少傅和卖花女也是书上看来的?是哪本书?”

    她一一说出他说过的真人故事,令说书先生不由得一身冷汗,心底大喊不妙。

    说书先生每每讲到真人故事,总要套个子虚乌有的名头,将人改名换姓,然而但凡知道一点边边角角的人,都能马上意会过来说的是谁。

    到这份上,他哪还能不明白,自己是落在这些故事中某一个人的手上了。

    “这……这是从别处听来的故事……”说书先生一边说一边疯狂想借口。

    这时他下腹一凉。

    那妇人往他裤子上泼了一杯冷茶。

    “你可想好了再说话。”她凉凉地道:“若杯子里不巧是刚泡好的茶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断子绝孙了可怎么办呢?”

    杯子里除了茶还能装什么东西?

    说书先生吓得裤子险些又要湿一遍。

    “夫人可饶了我吧!”他求饶道:“这些故事千真万确都是从别处听来的,每说一回也只能得几文钱,不然……不然我把钱给您?”

    可怜里透着几分世故的愚蠢。

    “从哪里听来的?”妇人的调子不徐不慢。

    说书先生犹豫了片刻,一杯热水便泼了过来,他惊得大叫:“我说我说!”

    说着便倒豆子一般把那些个子虚乌有故事的来处都说了一通。

    来源五花八门,有的是人指定要他说的,有的是他自己听墙根听来的,还有的甚至是胡乱拼凑来的。

    妇人自然是迟岚。她未曾想有朝一日在茶馆里听到那般抹黑自己的故事,到底是气不过,就叫郑叔和阿栋做帮手,将说书先生绑了来。

    按说书先生的说法,少傅与卖花女的那一段就是人塞了钱叫他说的。他还说那人穿得普普通通,气色却很好,一看就知平日过得不错,还一下子给了三个月的钱。

    他没什么节操可言,自然也不会追究对方是什么人,拿了钱就办事,立即就开始在说书时添上了那段故事。

    到底也算是个答案。

    迟岚拎着柴刀又恐吓了说书先生一番,见他当真尿了裤子也没能说出点别的什么,她便出了杂物间,叫郑叔来收拾残局。

    说书先生被生生吓得尿了裤子,又在一个蒙面男子的盯视下换了裤子,还被迫连地面也擦了。做完这一切,他以为自己逃生有望,没想到又被绑了起来。

    紧接着两个男子出去了,那夫人又回来了。

    说书先生有点绝望,几乎是哽咽着说出来:“夫人,我真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那妇人却打断了他:“我要听前朝最后那三年的故事,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说得好便放了你,说得不好,哼哼——”

    说书先生想到那把柴刀便打了个冷战,赶紧搜肠刮肚把自己知道的故事竹筒倒豆子一般倒了出来。

    那妇人却不只是听,经常打断他,说他说得不对。

    “我听你的口音,不是新京的人吧?这些故事原先是个什么说法,你再仔细想想。”她说话细声细气,但透出来的意思可远没有那么温和。

    他们这样靠说书为生的人,除了要记得住讲得好那些个传奇故事,平日四处串馆子,听到的事情可不少。只不过,他们听到的和说出来的往往不尽相同。

    说书先生从来没有说得这么费劲过。

    这妇人一个马虎眼都不放过,生编硬造和含糊之处都被揪出来,有些他是知道的,有些他也不知道。说到后面他也说得麻木了,按自己记得的说。

    说着说着,他竟还哭了起来。

    原来他原先也是世家子,家里是武将,前朝倾覆时整个家族都没了,而他除了一些藏书和识得一些字,也没学会什么技艺,从小好吃懒做连祖传的武艺也没学会,一番折腾之后做了说书先生,靠着一点赏钱有一搭没一搭的过活。

    也因此,对于前朝的一些事,他倒是知道一些。

    “刘延自然不是那种人,可是没法子,不那么说,要掉脑袋的。”说书先生道:“不过他做的事情确实是大逆不道的事,不给世家大族活路,谁也不会饶了他。先帝据说也是得了失心疯一般,谁劝都劝不住。老早就有人上奏请先帝罢免刘延,先帝反倒把那人给杀了。总之后来愈演愈烈,乱子就越来越大了……”

    “好多大族老早就不高兴了,有人起头,就有人呼应,也怪先帝失了太多人心,不然也不至于墙倒众人推。我家族中武将守城时,说好的援兵一个都没来,所有人都战死了。他们早早把我们小辈送到了旧都,然而他们没守住,我们又怎么有活路?最后也只逃了我一个。还是因为那时候太乱了,顾不上我了,否则我也活不到现在……”

    “先帝怎么没的,大家心里都清楚,没人说罢了。当然不是刘延干的,但谁让他做了那么多坏事呢?这事总得有个替罪羊。……先帝膝下有两子,当初说是一起没了,后来又说有个逃出去了,现在外头的乱党就是打着他的名号。要真是逃出去的那个,倒也是个有立得住的,曾在我族中长辈麾下历练过一阵,当时家里长辈还夸过他,叫我们都学学他。听说当初先帝就想立他做太子,但他不是嫡长子,一直没立成。现下算是得了便宜,原先的嫡长子没了,他是仅剩的独苗苗……”

    到后面,迟岚就很少打断说书先生了,只是沉默的听着。

    难怪那时变得那样突然,那样快。

    她只是在侯府后宅里度过了一些平常的日子,天地就变了色;不似而今,路漫漫仿佛看不到尽头。

    原来先帝已经人心尽失了啊。

    传说中的皇子难道就得了人心?看眼下这胶着的状态,也不像啊。

    墨素这样坚定的替他做事,当真是靠谱的么?

    说书先生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平稳的呼噜声。

    迟岚略有些佩服他这心境,被绑得像个螃蟹一样竟还能安稳睡着。

    天光已微微亮,她起身离去,叫郑叔趁早把这说书先生扔得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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