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墨素便当真派媒人去迟岚宅子里提亲了。

    那天迟岚与陈嬷嬷不在，郑叔出去办事了，只有阿栋和厨娘几个在家。他们平时不主事，也不敢拿主意，只说迟娘子不在家，连门也没让媒人进，更别说喝口茶了。

    墨素请的媒人自然不是寻常媒人，平素也只给有头有脸的人物说媒，这回若不是看在墨少师的面子上，她绝不会给这种乱七八糟的商户说亲。受了这种冷遇，她气呼呼地回少师府诉苦去了。

    夜里迟岚回到家，听阿栋说了媒人的名姓，知道多半真是墨素请来的，瞧着阿栋怯怯的样子，只说他做得对。

    陈嬷嬷却是吓了一跳，训斥了阿栋一顿，叫他下回一定派人去寻她或者郑叔。

    “他们还是太不懂事了，不知礼数。”陈嬷嬷愧疚地对迟岚说道。

    迟岚与墨素的交易没同她说，陈嬷嬷不知是做戏，迟岚也不好与她多说——墨素做的是要命的事，不能把无辜的人也牵扯进来。

    迟岚也怕万一说了真话把陈嬷嬷吓跑了，她连个帮手也没有了。

    “阿栋这样也挺好，至少不怕被人骗。”她笑着安慰陈嬷嬷：“这么老实的孩子也很难得，别怪他。何况他也没有做错，如今的墨少师我可高攀不起，他来提亲我也不敢应。”

    陈嬷嬷很是惊讶：“娘子，你要拒了这门亲事？”

    这世道女人活着多难啊，墨少师有权有势，又肯放下身段主动来提亲，哪怕两人曾经和离，至少也是个安稳的依靠。

    “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迟岚冷哼：“这世上可没有天下掉馅饼的好事，你忘了迁侍郎给我带来的那些麻烦吗？”

    陈嬷嬷没想那么多，被迟岚这么一说，也有些忧心忡忡起来。

    随后几日没人再上门。

    迟岚依旧每日四处奔波，只是有些生意她不再带着陈嬷嬷——那些都是墨素点了名的。陈嬷嬷也未觉得异样，如今的生意繁杂又事多，两人本就时常分头行动。

    墨素点名的那些人家，什么样的都有。有家世衰落的世族，有新贵，也有寻常人家。迟岚原以为自己去了就要帮着传递消息，打着十二分的小心，然而却只是被带去见了管事，说了些衣食住行上急需的东西，和寻常做生意也没什么不同。

    迟岚甚至不知自己见到的人是不是紧要的人。她一片茫然，但又怕坏了什么事，只把每个人说过的话都记下来，夜里回去揣摩。

    墨素也没派人来找她。

    如是过了一个月，终于又有媒人上门了。

    迟岚依然不在家，陈嬷嬷也不在，郑叔倒是得了闲在家歇一日。

    这回墨素的阵仗可比上一回大得多。上回的媒人是空手来的，不仔细看还认不出来；这回的媒人赶了三车聘礼过来，将迟岚宅子门口的路都堵上了，来来往往的人无不驻足。

    郑叔赶忙去寻迟岚。

    迟岚回到自家门口，见着那几车聘礼很有些恍惚。前一回同墨素说亲时她是大家闺秀，墨氏的聘礼比这只多不少，但是她待在后院不能出来，只从丫鬟的嘴里听说了经过。

    原来是这样的阵仗。

    那媒人早被郑叔请到宅子里坐着了。还是上一回的媒人，这次来时本来很有些气不顺，但郑叔总比阿栋会说话些，几句熨帖的话说下去，媒人脸色好了许多，趾高气昂地谈论起迟岚这不大上得了台面的小宅子来。

    郑叔不过是个下人，便只是听着。

    迟岚到了门口没急着进去，听了几句，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本次婉拒的借口。

    “我这破落门户实在不堪墨少师的看重，怕污了少师大人的声名，还请您替我回复少师大人，说我不敢高攀。”迟岚十分有礼地说道，礼礼貌貌地把媒人请出了门。

    媒人直到被送出门口，也不肯相信自己带着三大车的聘礼，竟被这个破落户当面拒绝了亲事。

    不是说这位娘子最是追名逐利么？

    迟岚与墨素的过往她是知道的，也知道迟岚至今时常去少师府打秋风，怎地惯常打秋风的人连送上门的亲事都不要呢？

    媒人浑浑噩噩地带着三车聘礼回到了少师府。

    前一次提亲悄无声息，这一次却响亮多了。这一来一回，令不少人都主动打听消息；加上那位被震惊到了的媒人悄悄传出的讯息，许多人便知道了墨少师数次上门提亲、却被破落户迟氏拒绝的事。

    “是不是又学那不肯做妾的把戏。”有人不怀好意地猜测。

    “啊呀，我可听说少师大人意欲聘她为妻，可不是妾。”另一人说道：“怕是嫌聘礼少吧。听闻那妇人原先就是嫌贫爱富才与当时白身的少师大人和离，如今大约是知道少师府得势，想要更多聘礼。听说她父母不在身边，聘礼都是自己收着呢。”

    按说也没有直接向妇人提亲的礼，总要先过一下长辈才是。但是这事是墨素做的，便也没人觉得意外。

    “外头那么乱，怎么去寻她父母？倒是她没规没矩，学人做商户便罢了，父母俱在还做什么女户？”

    这些闲言闲语零零碎碎的或是无意或是有意地也传到了迟岚耳中。

    实是这件事太过惊骇。如日中天的墨少师向一介商户提亲便也罢了，这商户还是他嫌贫爱富的前妻，这前妻还拒婚，整件事看起来像是墨少师被人下了降头。

    这回没有人敢直接问迟岚，只好拐弯抹角地打听，漏些风声给她。

    迟岚心里当然是不忿的。她预料到不会有什么好名声，却没料到墨素还能如此占便宜。

    原本是不愿意名声变得更差，但是仿佛依旧还是变差了。

    “就不能是我心高气傲不愿意屈服于权势吗？”迟岚气呼呼地向陈嬷嬷抱怨：“就不能是我品行高洁，不愿意为了那点阿堵物成亲吗？我是个商人，就只能事事都趋名逐利了不成？”

    世人便是如此浅薄啊，陈嬷嬷在心里叹道，其实连她也不是很明白迟岚为什么拒婚。但这话当然是不能说的，她只能顺着迟岚的话安慰迟岚。

    很快，意料中的麻烦也随着流言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