嘱托邢风

    (二)

    离去的声音越行越远,回身望时哪还有半个人影。站起行至门口,「该死的展昭,竟然真走了!」以前她以贵妃身份,逼他行君臣之礼,他忿忿不甘的一跪,只因君臣之别,才隐忍克制彼此深情。现今他官居要职,这些年来底下官员的逢迎讨好,软香温玉的曲意承欢,可是让他心态早已有所转变,以致对她的脾气、耐性渐失?

    本想着一个人独自饮泣,可当展昭真如她所言走得干脆,她心中的悲痛反是更甚。龙小蝶再也忍不住、趴在桌上伤心大哭。

    俄顷,抖动的身子、意外落入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松露香,熟悉的男人气息。她蓦地抬首,俏脸上还挂着两行清泪。迎着展昭温柔如水、盈满心疼的黑眸,力道不大的拳头雨点般落在他的胸膛,恣意发泄,“展昭,你可恶!我恨你!恨死你了!”

    展昭搂紧龙小蝶,诚挚地致歉,“小蝶,方才是我不好。”甘之如饴地承受着那始终顾忌他伤势、更似撒娇的轻盈力道,他眉眼含笑,倾尽温柔,“傻瓜,我不假装先走,你又岂会哭出来。”她在,他从不曾真的离开。

    小手环上他的腰身,小脸埋进他怀里,号啕大哭换成浅浅的啜泣……

    良久,展昭深凝着在他怀里哭着累得睡着的女子,「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对她的痴,早已深入骨血。顾不得自己未痊愈之伤,没丝毫迟疑拦腰抱起龙小蝶,忍着左肩臂因强行使力拉扯的疼痛,小心翼翼、如护珍宝。将她轻放于软榻上,替她掖好被角,长指怜惜地抚过她红肿的眼圈,大掌握住一只小手贴住他的脸,深情宠溺的眸光、失神地瞅住让他魂牵梦萦的俏颜,“小蝶,我该拿你如何是好?”展昭满怀心事回到静心小筑,坐于桌前静默喝着茶。

    刑风双手递上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展昭接过打开,长指抚着雕工精致、触手生温的茉莉花玉簪,脸上刚毅的线条瞬间柔软下来。他于延州上任途中,因缘买下这支簪子;午休后特意嘱邢风回经略府取来,小蝶可会喜欢?

    少顷,展昭抬首瞅着自己的近卫,“邢风,你有话不妨直说。”邢风跟他两年,向来本份、尽职用心,然而此趟回来后,不知所为何事、几番欲言又止。

    刑风微愣,犹豫了下,终是开口,“经略,属下返回庄中之时,见到春风阁的秦娘子。”

    秦雪如?!展昭颇感意外,刑风怎会突然提起她?自一年前,他与秦雪如「意外」发生后,他虚以委蛇,她曲意逢迎。故他压根没想着秦雪如的问题。心中忽而有股隐隐的不安,小蝶的反常,难道与秦雪如有关?剑眉一蹙,盖上盒子,眼神多了层思虑,“你在何处见着她?”

    刑风恭谨的回道,“是妙手堂。”

    妙手堂?!小蝶一直随君少华出诊,秦雪如若来寻医,必然得自报家门。那么,小蝶和秦雪如,直接碰面了?小蝶口里的「风流韵事」难道是指他与秦雪如的传言,而小蝶是信了?然后今日两人一朝相遇,触发此前小蝶在心里早已埋下的雷线?展昭随即提起,“刑风,你如何看的、我和秦行首的关系?”

    刑风有些吃惊,很快又恢复到惯有的冷静沉着,螓首抱拳,“属下不敢妄议经略之事。”他只是知龙大夫在经略心中有特别的位置,故而提醒。

    静默了一会儿,展昭再次打开檀木盒,柔情万分地抚着玉簪,“侠义庄的表小姐是我此生所爱,也是我惟一的女人。”

    刑风抬头望向展昭,心有震撼,“经略…”面前的男人,说话的神情与语调,凭谁看、任谁听,那都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挚意。作为近身护卫——最靠近展昭的人,曾见他月下独酌诉说相思,清晨舞剑道尽惆怅,捧着香囊黯然失神,抚着衣裳柔情失笑,对着鸟儿自问自答……拒绝所有好意的牵姻缘、拉红线,将届而立仍是独身自处…

    经略曾提过,他爱着、寻着、等着、念着一名女子。那名一直在他的心里的女子,果真是侠义庄的表小姐。嗓音!秦雪如的嗓音和龙大夫的、惊人的相似,原来经略每次从军中回来、无畏流言去春风阁,是情不自禁想听听那道、与心爱女子如此相似的声音。香气!经略钟情茉莉、尤爱饮茉莉花茶,惹得延州城中闺阁淑女一度争相喜爱、蔚然成风:缘由竟是与龙大夫身上、一样的淡然清香。

    那些倾慕经略的女子,从最初的赞誉他是温文尔雅、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到后来逐渐成了她们口中不懂情爱、不解风情的木头,甚至有恼羞成怒、狠绝的揣测经略有龙阳之癖才不喜女色,最后只剩蓝家小姐锲而不舍…

    「昭心一片蝶翩跹,日日常牵念」,原来经略并非寡然无爱,反而是世间少有的情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倾心一人,恪守一生。

    展昭望向刑风,眸光清亮,温声嘱道,“迟些我回军中,你代我保护好她!”

    不是命令,而更像请求。慎重而坚定地点头,“经略请放心,刑风必不负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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