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

    嘉祐七年初秋，延州城?经略府

    展昭交割过印信，又验过经略府的官印后，与府中从属众人一一见过，便是别开生面的「接风宴」，彩楼欢门「双姝」，天香楼的沈翩若，春风阁的秦雪如，同贺展经略到任。一时金暖香彝，玉鸣舞佩，妙手调丝竹。

    一曲动人心魄的笛声轻扬而起，十数名舞伶缓而有序，盈盈而出，长袖漫舞。无数鲜艳的花瓣飘然翻飞于幕台天地之间，沁人肺腑的花香令人迷醉。舞伶有若绽开的花蕾，向四周散开，漫天花雨中，一名纤丽秀雅的粉衣女子，如空谷幽兰般出现，随著她轻盈优美、飘忽若仙的舞姿，宽阔的广袖开合遮掩，更衬托出她仪态万千的绝美姿容。

    众人如痴如醉的看着女子曼妙的舞姿，几乎忘却了呼吸。

    此时笛声骤然转急，女子以右足为轴。轻舒长袖，娇躯随之旋转，越转越快。又忽然自地上翩然跃起。舞伶围成一圈，玉手挥舞，数十条青色绸带飞扬而出，厅中仿佛泛起青色波浪，女子跃到绸带之上，纤足轻点，衣决飘飘，宛若凌波仙子。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一双如烟的水眸欲语还休，流光飞舞，整个人犹如隔雾之花，朦胧飘渺，闪动着美丽的色彩，却又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笛声嘎然而止，女子合着礼数向众人施了一礼，静然退去。大堂之中掌声四起，惊赞之声不绝于耳，纷纷交相说起，天香楼头牌沈翩若的「凌波惊鸿舞」，果然不负盛名。

    随着舞伶往两边缓缓散去，一阵弦音腾空而起，蜿蜒曲折，婉转流连。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

    展昭握杯盏的手一紧，心中一颤，急而抬眼望去，与唱词的女子打了个照面，却是落寞低首。黯然失笑，无情不似多情苦。回看杯中酒，潋潋水纹映出一张娇俏的容颜，不觉嘴角上扬，俊脸浮起柔情的笑意。不由凝神细听，听着与小蝶那么相似的声音，不失为对她入骨思念的慰藉。

    底下有善于揣测上意、欲巴结逢迎之人，自然没遗漏展昭一瞬而逝的失神。猜想着这上任新官是否对春风阁的花魁有些别样心思。百炼钢化绕指柔，最难勘破美人关；王候将相，英雄豪杰，从古至今，莫不如是。

    “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此时仿佛置身于边塞，眼前一片苍凉壮阔的景象。侧耳远听，胡笳互动，牧马悲鸣，吟啸成群，边声四起。数不清的山峰像屏障一般耸立，落日西斜，烟雾弥漫，在千山万壑之中，一座孤城紧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边塞民谣，「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惊破胆」。昔西夏叛乱，进攻延州城，俘虏了一批将官，后因大雪才撤兵。但已使一些贪生怕死的官吏吓破了胆，新任延州知州张存久不到任，到任就要求调回。在此种情况下，范仲淹挺身而出，自请担任延州知州。在浓霜遍地的夜晚，随着悠悠羌笛之声，将军和征夫陷入深沉的悲慨之中，久久未能入眠，流下了忧国思乡的热泪。

    一曲唱毕，四座皆静。

    “好！”展昭率先拊掌，底下官员亦随之附和。

    秦雪如娉婷袅袅地站起，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倭堕髻斜插碧玉钗，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姿容瑰丽若山茶灼灼，莲步轻盈如弱柳扶风，嗓音娇柔似梨花溶月，“小女子秦雪如，见过展经略和众位大人。”一颦一笑，媚骨天成，多少男人被这不经意的风情撩得阵阵心痒，脑海几番旖旎遐思。

    官场上从来不乏长袖善舞、舌灿莲花之人，别有用心的逢迎。展昭眸底闪过深意，时值秋日，应景《秋思》，将他媲作范文正公，比诸明面上的阿谀，好一番不着痕迹的奉承。

    宴上觥筹交错，舞燕翩翻，歌珠贯串；远岫对壶觞，澄澜映簪绂。

    沈翩若如梅花，清丽高雅；秦雪如似山茶，娇妍耀目。

    展昭握着杯盏，延州处于大宋与西夏之交界，这一路行来，早有查阅延州过往，及当地风土人情。以前在开封府任职，偶因案件需要，与青楼女子亦有所接触。知她们倚仗的是青春，纵是花魁，不过三、五年芳华风光。

    眸光掠过幕台处相视微笑、点头致意的两人，能胜任花魁者自是色才艺俱佳。然沈翩若的风骨，秦雪如的雍容，两人举手投足、无意识间散发出来的那种气度，和这酒筵歌席、及青楼行首的身份，莫不隐隐透着丝丝突兀违和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