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吗卡卡西？你已经连续接了四个S级任务了。”

    “确定。”

    任务报告结束后已是深夜，一轮又大又圆的白玉盘悬挂在夜空中，为木叶寂静的房屋街巷铸上一层虚幻的白银。月光不如太阳一般明亮，不如朝霞一般绚丽，不如日落一般璀璨，却为漫漫长夜带来素雅柔和的光。

    卡卡西把暗部的面具摘了下来，沉默望向四代目的壁像。他的脸一半被阴影笼罩，另一半在柔和的月光的衬托下反而愈显冷漠。微风还参杂着的些许凛冽，让所有心酸悔恨深深扎根，愈发刺骨。

    他这一生，注定孤独。

    他心想。

    【注定。】

    次日，天色蒙蒙亮他便整装待发，准备踏上另一个S级任务的旅程。如往常一样，离开村子前他孤身前往那片熟悉的墓地。从远处看，在晨雾里若隐若现的人影就像稻草人一般，默默伫立在墓碑前，庄重悲切。风就像是被这气氛传染了一样，呼啸声都变得如呜咽一般刺耳，萧瑟而过。平常喧闹的木叶此时还在沉睡，只有些许乌鹊啼鸣，凄凄切切，不绝于缕。

    这沉闷的气氛被另一个人的出现给打断了。那是一个大概三、四十岁的男人，他的长发利落地盘在脑后，剩几缕碎发垂在脸侧随风飘摇。与卡卡西全副武装截然相反，他一身怪异的服装衬托出他懒散清闲的气质，稳重的性格以及平易近人的面容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天生亲切招人喜爱。

    卡卡西对这人无感，只知道他好像是不久前搬来的邻居，好像叫桑田也。在街道上碰面的话这人一定会朝自己微笑招手，即便自己从来都不会回应。

    此时也不例外。他淡淡的一笑，亲切友好地一挥了挥手，就将愁绪万千挥到九霄云外，缓和了沉重悲哀的气氛。

    卡卡西只是瞄了他一眼，也如往常一样忽视了他。

    不同寻常的是，桑田竟然走到了卡卡西跟前，然后动作极其自然地递给了他一个巴掌大小的布袋。那动作，那神情，就仿佛他和卡卡西早已认识多年，只是朋友之间普通的交换罢了。

    旗木·满脑子疑惑却面无表情·卡卡西：“您...认错人了吧？”

    “没有，”中年人爽朗地笑了笑，张口是发音并不标准的日语：“抱歉，有些突兀了。这是送你的护身符，希望你任务上一路平安。”

    所以这人是怎么知道自己正要执行一个隐秘性极高的S级任务的？

    见卡卡西迟迟没有动作，那怪人便亲手把布袋塞进他手里，然后转身离去。

    “为什么？” 是卡卡西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那人回头看向他，含笑意的眼神似乎还带着一丝怜爱——如果卡卡西没有看错的话。“因为我只是一个算命的，想感谢一下一直保卫我们安全的英雄，让他们也别忘了自己的安全。”

    【英雄？我吗？】

    虽然不怎么信这些东西，卡卡西最终将护身符放在了左胸前的口袋中。那东西有点重量，掂量着像金属，放在其他的口袋可能会妨碍行动。

    在约定见面的地方，另外一个暗部成员似乎已经等候了多时。可能是他的暗部面具和银白色的头发太有标志性，那人一声责骂都没有，只是示意他该走人了。

    卡卡西一直把自己视为暗部的最佳人选。倒不是说是能力方面的最佳人选----不过他的能力肯定算是暗部顶尖的了----而是因为他所处的境界：他上无老下无小，没有爱慕之人在身后等待，没有珍视的挚友与他并肩作战，连敬爱的老师也早已命丧黄泉——无牵无挂，才敢心安理得地将自身奉献给木叶。

    加上他本身就天赋异禀，是执行高难度任务的绝佳人选。即便自己默默无闻的牺牲也不会有太多人伤心。说实话，他讶于自己依然安然无恙地苟活在这世上，逃过了恶有恶报的命运。活在没有他们的冷酷世界里，死亡也没有那么可怕——只不过是代表他能够去见那些人而已。他只不过是一叶扁舟，湍急的江流把他带到哪儿他就去哪儿，即便最终是被冰冷的江水所吞噬他也毫不畏惧。

    忍者该如何死去？

    他生于木叶，成长于木叶，也理所应当地为木叶牺牲——年少时的狂妄与无知给木叶带来了太大的损失，他希望在人生结束之前，能够为木叶燃尽他的一切，能够再为木叶作出一些哪怕是微不足道的贡献。

    【忍者就该这么死去的吧...？】

    所以当敌人狠狠地将长戟刺进他左胸时，他便是这么想的。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和晕眩感，一切最终回归了平静。

    所以当他从空荡荡的病床上醒来时，他内心没有死里逃生的侥幸，没有劫后余生的后怕或惊恐，只有安宁和一丝微不可查的遗憾。

    【我怎么还没死......】

    窗外一勾残月游走在云间，夜莺的歌声与无休止的虫鸣编织成一首白噪音摇篮曲，让繁忙的木叶渐渐陷入沉睡。

    窗边是不知谁放的一朵桃粉色的康乃馨，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心情稍微好了点，卡卡西拿起了就放在了一旁的橘皮书——可能是他进医院的次数太多了吧，连护士都知道他喜欢什么东西了。

    但吸引卡卡西注意力的不是书，而是书旁边一块块四分五裂的铁片。金属上似乎还刻着古老神秘的字迹。

    “那是在你胸口口袋翻出来的，”进来的护士解释道：“光是暗部的盔甲还真不一定能扛住最后那一刺，幸亏有这东西挡了一下，要不然你真就魂归西天了。”

    想起了当时送他护身符的人，卡卡西起初有点吃惊，端详过后片刻又安稳了下来，开始读那本他已经读了不知多少遍的书。

    【是不是应该去感谢一下人家？】

    申请下一个S级任务时被拒了，失去了意义的卡卡西变得浑浑噩噩，漫无目的地在木叶的街道上懒散地逛着。几条小巷的风景都差不多：两旁是琳琅满目的小店，人们都满面春风寒暄问候，也总有几个小孩嬉笑着路过，嚷嚷着要玩忍者游戏，一副和平繁华生机盎然的模样——都与他无干。

    如往常一般忽略了阿凯热情的邀请，卡卡西继续埋头苦读，余光暗扫着街旁的人群。有两个六、七小朋友吸引了他的注意：一个是一眼就能看到是遗传了某人基因的鹿丸，另外的是一个桃粉色短发的小女孩儿，头发的颜色让卡卡西想起了住院疗伤时一直陪伴他的那朵康乃馨。

    鹿丸小小年纪还没上学就一副早已退休了的神态，慢悠悠地跟在小女孩儿身后。那小女孩倒是朝气蓬勃蹦蹦跳跳的，丝毫没有被小男孩慵懒的气氛给传染：“鹿丸快点！花店就在前面了！”

    卡卡西路过两个小朋友时听到了小男孩很不符合年龄的叹气。他一转头便恰好看到奈良一家的首领以及. . .那个给他护身符的中年人？两个年龄差不多的男人并肩而行，气氛十分融洽。

    【和奈良一族打好了关系？】卡卡西有些惊讶，毕竟忍者家族很少与普通人打交道。

    仿佛知道卡卡西在叨念他一般，那人抬起头挥了挥手，绽放了一个温暖的微笑。卡卡西本来不想回应的，但想起毕竟是人家的护身符救了自己一命，于是便僵硬地点了点头。

    【还是应该好好看书】他想着。后来卡卡西就一直低着头，从根源上解决了与他人交流的可能性。

    ——————

    闲逛的时间总是短暂的，与带土和琳汇报了近几日的消息后，卡卡西便匆忙踏上了另一个任务的旅程。最近的任务格外多，卡卡西便忙完一个接一个，仿佛只有通过执行无尽的任务他才能看到一点点人生的意义。

    结果就是十有六七次都是躺在了医院。倒不是因为对手有多难办，而是每次赶回木叶放松了绷紧的神经后所有疲惫感才涌上身，有事儿没事儿都被队友拉进了进去。医院几乎已经成为了他第二个家，每天头晕脑胀地从病床上醒来时便看到那一如既往狭小的病房，那一如既往单调的天花板，还有那一如既往陪伴在窗边的一朵桃粉色的康乃馨。

    是谁隔三差五的给他送花？

    虽然卡卡西并不是那么在意这些小事，不过这成为了常态的习惯让他说自己完全不好奇也并不准确。送花的人并没有试图隐瞒自己的行踪，所以在某个天色还朦胧的清晨，他最终见到了这位一直给他送花的人。

    那是一个6、7岁的小女孩。她标志性的桃粉色头发太为鲜艳，让卡卡西一眼就认出她来——就是那个当时和鹿丸一块儿耍的小女孩儿，是那个送他附身符的男人的女儿，邻居家的孩子，记得好像是叫“小静”还是什么的。

    小女孩看见卡卡西已经醒了便友好的打了声招呼。

    然后就被忽视了。

    然后她就在卡卡西的目光下走到了窗边，将稍微有些凋零的康乃馨换成了另一朵更为新鲜、鲜艳的桃粉色花朵。

    然后她就走了。

    只不过离开前她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想法。她转头，非常认真地看着一直沉默的卡卡西，严肃得开口道：“你应该说声‘谢谢’。”

    “哦，谢谢。”

    小静看着卡卡西毫无波澜的死鱼眼，一下就炸了毛：“你别看我才七岁，但我阅人多年的经验告诉我你心口不一完、全、就、是、在、撒！谎！你丫的能再真诚一些嘛？？你基本的素质呢？？你#?%……&*”

    卡卡西依旧瞪着死鱼眼默默看着一个7岁的小孩子发飙，脑子被“单身yyds”的弹幕填满。

    卡卡西注意到这小朋友是拿着一捧康乃馨进来的。根据护士的描述，她是医院里的常客了，几乎隔两天就会给所有重伤的忍者们放上一朵花。不过她带的那一捧康乃馨中只有一朵是鲜艳的桃粉色，其他的康乃馨颜色都比较平淡：什么淡绿色，淡黄色，带条纹的什么的。而那一朵桃粉色的康乃馨，便是每次这小女孩故意给他留的。

    “为什么是一朵粉色的花？”

    这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很有效地转移了小朋友的注意力。她不再骂骂咧咧，很直接地来了一句：“因为看着你可怜。”

    卡卡西：。。。

    “主要是你的头发竟然都是白色的，所以走进这房间一看就感觉是走进了一张黑白照片一样，太压抑了，需要一朵颜色鲜艳的花来综合一下 。”

    卡卡西：。。。就这？

    “那我先走了。”小女孩儿拿起了其余需要送出去的花，小小的身影在打开门时停了一下。她转回头，一秒前的怒气早已荡然无存，稚嫩的脸庞上挂着一个稍带歉意的笑容：“对不起啊，我不该朝一个伤员大吼大叫的. . .”

    卡卡西表面上毫无波动，内心里却在感叹这位小朋友的觉悟。没想到她话锋一转“. . . 不过不完全是我的错！你也应该更有素质才对！”她吐了一个舌头，然后消失在门的另一边啊，完全没有给卡卡西反应的时间。

    他听着小女孩儿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眯起眼睛，笑了。

    后来卡卡西就自然而然地与热情的邻居打好了关系，时不时被邀请一起吃个饭，空闲时间有时还会帮忙对方照看小静。每次被迫和粉头发的小鬼呆在一块时，他不温不怒的面瘫脸配合一只死鱼眼总是能让小静炸毛。不过在和卡卡西熟了并且接受他就是面瘫的事实后，小静给自己设立的挑战便是让卡卡西有所反应，于是乎卡卡西的暗部生活从此增添了许多“惊喜”，不知是喜是忧。

    又是一年秋。

    一轮又大又圆的白玉盘悬挂在夜空中，为木叶寂静的房屋街巷铸上一层虚幻的白银。月光不如太阳一般明亮，不如朝霞一般绚丽，不如日落一般璀璨，却为漫漫长夜带来素雅柔和的光。

    困在病房里那些日子卡卡西经常靠在窗边默默眺望着，因为那里隐约能看到四代目的壁像。他的脸一半被阴影笼罩，另一半在柔和的月光的衬托下愈显生动。微风还参杂着的些许凛冽，与窗边摇曳的桃粉色康乃馨跳起了一支活泼的圆舞曲。

    是的，那朵新鲜靓丽的桃粉色康乃馨，为单一的病房增添了一抹鲜活亮丽的色彩。

    它仿佛时时刻刻提醒着卡卡西：热爱着你。